双华录 39 大结局
谢靖身上所有的伤势,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已经全部恢复。她的长发仍然是银白的颜色,却泛出血红的光芒,犹如黑夜里诡异的血月。一双清澈如水晶琉璃的银色瞳眸中,也像是染上了鲜血的颜色,鲜艳得惊心动魄。
天空中的灰黑色漩涡已经消失,天域梵音阵也随着邪气的消散而消散,只有那些落到地面上的百解兽,三三两两茫然地站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谢靖的身边,出现了另一片几乎同样巨大的暗紫色云雾,以一种极其诡异妖邪的姿态,沉沉地翻滚着,围绕她缓缓地旋转。
传承了青冥的修为,又吸收了整个天域梵音阵里的邪气,她现在的力量,甚至比之前的青冥还要强大。
重玄只看得心惊肉跳。现在的她,可能是四海八荒历史上出现过的最为强大的存在,但也是最为危险的存在。
谢靖对他点点头,道:“多谢北魔君。”
然后她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十方囚笼附近,五界众人围在大地上那个天坑的周围,看着天坑中央的那个球体,已经缩成了只有一个房间的大,跟天坑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在短短片刻之内,它就会彻底缩成一个没有体积的点,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会被摧毁殆尽。
魔神除了,魔界那些兴风作浪的魔族也就不足为患,要么自己会偃旗息鼓下去,要么他们很容易可以清扫干净。
这一次剿灭魔神,虽然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不过还算值得。三十万年前六界只是封印了魔神,还没能杀死他,而这次魔神在十方囚笼里面形神俱灭,总归是除掉了一个大患。
就在这时,天坑的上空出现了一片赤红如血的红光,越来越浓烈越来越鲜艳,犹如千万轮落日同时西下,天地间像是被泼满了鲜血,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滚滚的暗紫色云雾在空中弥漫开来,遮天蔽日地笼罩着下面的天坑,所有的日月天光都被挡住,只剩下那片妖异诡谲的红光,幽幽地照着大地。
“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失色。这分明是魔神现世时的景象,难道魔神其实根本就没有被困在十方囚笼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他逃了出来?
从云层下面,出现了一个悬浮在高空中的身影。只是这身影已经不再是之前赤发血瞳的魔神,而是一个少女。
仙族里面有不少人认识谢靖,大吃一惊:“……泠然上神?”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之前在十方囚笼开口处见过谢靖的,这时候恍然明白过来:“她之前是想把一个困在里面的神族救出来,后来我看见她闯进了十方囚笼!她一定是从魔神那里得到了传承!……不,魔神甚至有可能是占据她的身体逃了出来!”
众人本来以为付出如此惨重的牺牲,好不容易终于彻底灭掉魔神,刚刚才松了一口气下来,现在看见魔神根本一点事也没有,非但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甚至似乎比以前更加强大,那种惊慌和绝望简直无法形容。
也不去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泠然上神成为新的魔神的传言立刻在人群中爆炸性地传了开去,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谢靖根本没有理会周围的众人,她望着下面已经缩到只有一个房间大的十方囚笼,银中带赤的双瞳骤然一缩,缩成了只有针尖大。
“轰隆隆!”
她身后的暗紫色云层中,一道通天贯地的雪亮电光瞬间劈了下来。
一片血红的天地像是被猛然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把一切景物照得纤毫毕现。那道仿佛聚集了四海八荒最强大力量的闪电,径直劈中了天坑中央的十方囚笼。
“砰!”
随着轰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天坑在这一炸之下,再次往下变深了数百丈,像是大地上一个黑幽幽的巨大洞口。
然而等到闪电光芒熄灭,腾起来的烟尘也滚滚消散开去,露出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十方囚笼,竟然安然无恙。
谢靖脸色微微一变。这十方囚笼号称一旦开始收缩就不可能开,果然不是胡乱吹嘘,就连她这聚四海八荒天雷的当空一劈,竟然都奈何它不得。
刚才那一劈,已经用了她十成十的力量,多劈几次,不定能有效果,但十方囚笼还在一刻不停地不断缩,她没有时间慢慢尝试。
谢靖咬紧牙关,周身萦绕的暗紫云雾和血红光芒骤然内敛一收,她自己的身形化作一道耀眼无比的赤红流光,犹如最为明亮的血色流星从苍穹中一划而下,贯穿苍穹和大地,再一次朝十方囚笼而去。
以身为剑,破开牢笼。
这一次,那道以她躯体亲身化成,聚集她所有修为的血红色流光,干脆利落地把那个球体一劈成为了两半。
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震动,仿佛百万年前天塌地陷的灾难再次重现,天柱折,地维绝,整片天地都被倒转了过来,崩塌碎裂。
十方囚笼里面被高度压缩的空间,在这一瞬间释放开来,里面的扭曲围聚起来的千百座山峦,也恢复了原本的体积,只是早就已经在十方囚笼里面扭曲挤压得不成形状。在半空中一瞬间出现,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被压缩在里面的空气,同样也被突然释放,猛烈的气浪像是冲击波一样,朝四面八方轰然扩散开去,其中还带着之前就在里面的无数种火焰和牵机蛇毒毒雾,把天坑周围的所有人都冲得四散开来,连连后退。
落下来的山峦土石,因为受到气浪的冲击,没有落在那个它们被挖走时出现的巨大天坑里面,而是被冲到了天坑周围,形成一大圈稀稀落落堆在地面上的土石环形山,围绕着中间的天坑。
十方囚笼终归不是浪得虚名,谢靖的神体在撞上囚笼的时候,就已经玉石俱焚地彻底毁灭,只剩下神魂,就连这神魂也受了重伤。
谢靖顾不上她神魂的状态,也没有理会压下来的山峦和气浪中带着的剧毒火焰,开启了好几重瞳术,在天坑里面一圈圈地到处寻找。
从云中牵引雷电下来劈开十方囚笼的时候,她把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劈的只是囚笼本身,不会伤到里面的任何东西。沉洲的神魂在十方囚笼的内部,也不可能被周围的山峦土石压在下面,如果是随着气浪一起被冲出去,她一眼就能看见。
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只可能是,沉洲的神魂在之前缩的十方囚笼里面,已经毁灭了。
这个原本就巨大的天坑,对她来更是空阔荒凉得令人恐惧。
她仅剩下的法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一双眼睛上,在天坑里一寸一寸地搜寻过去。眸中几乎看不到眼白和瞳孔,只有满眼闪耀的赤红光芒,像是剧烈沸腾的鲜血一样翻涌不休,变幻不绝。
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只剩下神魂,按理来神魂没有躯体能感觉到的那么多知觉,但她却觉得她的一颗心脏在胸腔里面疯狂地砰砰乱撞,一次次狠狠地撞在她的喉咙口,撞得她几乎窒息。明明神魂不会出汗,后背上却像是湿透了一片,手脚麻木,全身冰凉,剧烈地颤抖着。
要是沉洲真的不在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十方囚笼还没有缩到最,他肯定能撑下来的……
谢靖飞到天坑底部最中央的时候,双眼中的赤红光芒突然一闪,变得更加耀眼沸腾,她猛然朝下方俯冲了下去。
那里有一个到几乎能被握在掌心里的光球,虽然还是完整的,但光芒已经极为黯淡,不用瞳术根本就看不到,而且还在越来越暗。就像是风中残烛一样,明明灭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谢靖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沉洲的神魂还在,在十方囚笼中缩成了最能支撑下去的蛰伏沉睡状态,才勉强得以保存下来,但是也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立刻关闭瞳术,透支她剩下的全部修为,用来保全和修复沉洲的神魂。
但她自己的神魂同样带着重伤,力量其实也已经所剩无几,沉洲的神魂光球在她的补养之下,渐渐变大明亮起来,也不再那么不稳定地闪烁不定,而她的神魂却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沉洲的神魂周围,还围绕着一些残余的碎片,甚至都已经不能叫做魂魄的碎片,只能算残留下来的一点点气息而已。
那是青冥的。
在十方囚笼里,最后似乎是青冥保护了沉洲的神魂,但他自己的神魂却已经支离破碎。
谢靖用融魂术把青冥的那几缕气息收了起来,封存进自己的神魂里面。
她之前得知,世上最后一棵恶之华在五界盟军进攻魔界的时候,已经被彻底铲除,恶之华这个物种大概算是彻底灭绝了。而且就算没有灭绝,恶之华至少也需要一整块的魂魄碎片,残留下来的这么一点点气息,连魂魄都不算,根本不足以让它恢复出完整的神魂和神体。
但她还是保存下了青冥的气息。
这至少是他曾经存在过的一点证明。
他在天下人的眼中,大概就只是一个邪恶嗜血杀人如麻的魔神,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她并不觉得如此。
碧落想来也不这么觉得。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非黑即白。即便是由邪气怨念阴煞浊气化形出来的存在,一开始也是空白懵懂天真无邪;即便是性格跟正常人不同,因为出身而天生有着更多的邪念和恶意,更容易产生仇恨也更不容易释然,也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美好的感情,一样刻骨铭心的爱。
谢靖在沉洲的神魂稳定下来之后,就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这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围起了密密麻麻一大圈无数层的人。
她捧着沉洲的神魂,淡淡地转过身,看向众人。
“我确实获得了魔神的传承,但我的修为已经散尽,不会成为新的魔神。即便是真正的魔神现在还活着,他的执念已经终了,也不会再滥杀无辜。”
众人一片沉默。
太皓帝尊上前道:“泠然上神的修为已经散尽不假,但你身上既然带着魔神的传承,谁也无法保证哪一天会不会复苏,或者被其他心怀恶念的人所利用。斩草除根,我们既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就必须彻底抹杀魔神的一切痕迹,不能留下如此危险的隐患。”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一句不太好听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泠然上神应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你是为了救沉洲神君,并未像魔神一样大杀四方,这一点我们都清楚。所以我们也不能像除掉魔神一样除掉你,只要你把自己的修为和神魂里面带的邪气全部散干净,并且从忘川河上过去,记忆也全部消除,你的神魂回到一片空白,这隐患也就差不多消除了。总比灰飞烟灭要好些。”
他又望着沉洲,补充了一句:“沉洲神君也跟魔神有不一般的关系,为了保险起见,他也必须跟泠然上神一样。”
谢靖淡淡一笑。
她知道众人肯定不会以为她的一段辞就相信她。魔神的大肆屠戮给天下苍生留下了太多的恐惧和阴影,付出如此惨重的牺牲才除掉魔神,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他们如今的心谨慎斩草除根,她其实可以理解。
但抹去她和沉洲的记忆,回归空白的神魂,这一条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当初紫虚帝尊以她要挟沉洲跨过忘川河,就是想让沉洲和她分开。忘却一切前尘旧事,深情重意,忘却他们九万年的这一生,只留下一对空白的神魂,就算不是灰飞烟灭,跟灰飞烟灭也没有区别。对她和沉洲来,有什么意义?
她并不想像当初的青冥一样,以杀戮和死亡与整个世界敌对,但也不愿因此而屈服于这个世界。
谢靖转过头,在人群前面找到了重玄。重玄距离她很近,像是随时想要上来帮她的样子,接触到她的目光,睁大眼睛,神情一变。
谢靖微微一笑,回过头去,对着众人。
“不必了。”她平静地,“用不着弄得这么麻烦。”
话音刚刚落下,她的神魂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
虽然已经几乎耗尽了修为,但她的神魂之内毕竟还有着青冥给她的传承,有着整个天域梵音阵里面邪气所化成的力量,这时候自毁神魂,杀伤力几乎不下于她刚才化作流光玉石俱焚般的一撞。
围在她周围的众人,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般决绝烈性的事情来,因为距离靠得近,这一次是直接对上了她炸毁神魂的巨大冲击力,被掀得犹如一只只断线的风筝般直飞出去。
天坑周围落下来堆成环形山的那些土石,再次被冲散开去,从绵延起伏的山脉被硬生生推平,成了一圈高原。
烟雾散去,尘埃落定,比原先又深了一圈的天坑里面,已经空空荡荡,再无人影。
……
仙界,靠近魔界边缘的海面上。
的海岛漂浮在海面上,只有单独的一座山峰,被掩映在一片缭绕浮沉的云雾之中。
岛上是一片巨木参天的密林。一棵棵银白色的枯木,树形高大优美,枝桠密集纤细如珊瑚。枝干的质地像是介于水晶和玉石之间,银白而半透明,泛着月华一般的淡淡荧光。
树林里面,有一片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废墟,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长草之中。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的雪白繁密的花朵,犹如落雪覆盖一般,在废墟上疯狂盛开。
废墟中间是一个石台,石台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曼陀罗植株,老枝虬结,遮天蔽日。
曼陀罗树的枝头上,开着两朵并蒂双生的曼陀罗华,一红一白。
朝阳升起,周围原本清冷莹白如月华凝固般的月痕娑罗树,在这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暖玉一般触手生温的质感。从清冷莹白的枝干中透过来的朦胧光影,落在碧草如丝的地面上,缓缓地流转变幻。
两朵曼陀罗华上面带着晶莹的露水,折射出剔透流转的光华,映照在绽开的花瓣上,艳丽的越发艳丽,纯净的越发纯净。
一滴露水从红曼陀罗的花瓣上滑落了下来。
石台的不远处,有一个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扎得一丝不乱的青年男子,背对着曼陀罗树,正襟危坐在石椅上,正在看书。
后面传来赤脚踏在柔软草地上走过来的脚步声,重玄头也不回,仍然望着手里的书:“……这么快?”
刚刚化为人形的沉洲仰头对着阳光,抖了抖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我知道你在这岛上守着我们两个守了几千年,守得很不耐烦,所以早点化形出来接替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重玄嗤了一声,合上书卷:“我很愿意待在这儿。”
当年谢靖当着五界众人的面,自毁神魂,但其实只是做给众人看的罢了。沉洲的神魂被她保护起来,而她自己的神魂尽管在自爆中再次受伤,几乎陨落,但重玄暗地里抢救得及时,好歹勉勉强强保留了下来。
重玄从沉洲以前所在的天虞山移走了未归峰,在海上形成一个新的岛,把他们的神魂放回曼陀罗母树里面,再次开出一红一白两朵曼陀罗华来。
这个过程很慢,从开花到化形就是几千年,但恶之华已经灭绝,对于他们两个同样严重受损的虚弱神魂来,有一株曼陀罗母树可以让他们恢复,就算是不错了。
沉洲看向树林里面,那里有两株紧紧靠在一起生长的月痕娑罗树,都还很,只是两棵树苗而已。
“长了这么多年,也没见长多少。”
青冥的那一缕气息,被谢靖带了回来,后来重玄又在神劫之地外面的那只琥珀虫里,找到了碧落残留在里面的一缕气息。
这两人留下的不是魂魄,无法像沉洲和谢靖一样恢复原形。两缕气息被封入两颗月痕娑罗树的种子里面,后来长出了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
月痕娑罗树和曼陀罗树一样,是极有灵性的上古神木,就看这两棵各自带着青冥和碧落气息的树,千万年长大之后,能不能长出一分造化来。
重玄回头一看沉洲,像是被辣到眼睛一样立刻转过头去:“你就不能把衣服穿整齐一点?”
沉洲的身上是一件刚刚幻化出来的红色衣袍,前襟和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毫不脸红地露出一大片胸口。
“反正你也要走了,闹闹很快就会化为人形,到时候岛上就我们俩人,她就喜欢看我这么穿。”
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只过让你不要穿成暴发户煤老板的样子,没让你穿成倌楼里面头牌花魁的样子。”
沉洲:“……”
他转过头去,曼陀罗树上面的那朵白花也已经不见了,石台旁边站着一个银发银瞳的少女,长发上沾着露水,眼带笑意地朝他走过来。
沉洲也是一笑,转向重玄。
“北魔君,你要是不想被虐的话,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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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华录到这里也结束啦,全文差不多完结了~
新文还没想好写哪种,开文的时间也没有定,你们都想看哪个类型的文呢?
番外的番外 千年之后再回娘家
沉洲和谢靖再次从曼陀罗华化为人形之后……
谢靖想再去人界看看:“之前答应爹娘,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去看他们,现在应该可以去了吧?”
沉洲:“可是这已经过了几千年啊,他们不知道都转世轮回了多少次,早就不是当初的他们了。”
谢靖:“没关系,是他们的转世也行,我就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一起。”
沉洲:“要不我先走个后门去问问月老?”
从月老那里得到的回答是,宁霏和谢渊渟有多世缘分,至今未尽。
谢靖松半口气:“那我们这就去人界。”
他们自从作为曼陀罗华以来,已经几千年没去过人界。人界虽然相对来最为脆弱,却是六界里面最大最繁盛的一界,有多处时空,时隔千年,他们也不知道宁霏和谢渊渟的那一处时空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两人穿过仙界和人界之间的壁垒,来到的地方是一片海面上,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几座草木葱茏的海岛。天蓝云白,海鸟起落。
谢靖再松半口气:“人界看来也没什么变化嘛。”
话音未落,后面的海面上轰隆隆开过来一艘巨船。比她在仙界见过的任何船只都要巨大,上面没有桅杆没有缆绳没有船帆,似乎通体全是以金属制成,航行的速度却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快,转眼间就从他们不远处开了过去,海面上留下一道滚滚白浪。
巨船宽阔的甲板上,停满了一种展翼飞鸟形状的大家伙,也是以金属制成,尖头翘尾,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在他们看的时候,有一只大铁鸟的后面喷出一股气流,竟然从巨船上面飞了起来,转眼就冲入云霄,消失不见,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白云痕迹。
谢靖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人界也有仙术了?这船是怎么开起来的?这个……铁鸟一样的玩意儿竟然也能飞上天?”
沉洲带着笑揉揉她的头发:“人界可能已经变成我们完全想不到的样子了。陆地上的变化估计更大,我们先看看去。”
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宁霏和谢渊渟是什么样子,所以提前去冥界,要了一个追魂罗盘来。无论转世多少次,只要魂魄不变,追魂罗盘在任何地方都能一直指向要找的魂魄。
他们照着追魂罗盘上指的方向,跟上次一样,从海面上乘船过去,很快就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但那轮廓不是山峦,而是一座座矗立在海平面上的长方体建筑物,表面的材质似琉璃似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建筑物之间,无数道路交错纵横,道路上行驶的也不是任何动物拉的车,而是一个个像是甲壳虫一样的家伙,同样速度极快,嗖嗖嗖地往来穿梭。
谢靖和沉洲看得眼花缭乱,恨不能再多长十双八双眼睛。人界之前的几万年,虽然一直在改朝换代,也不断在出现新事物,但大体面貌没有什么变化。没想到仅仅隔了几千年,就已经变成了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陌生,虽然出现了很多新的交通工具,但貌似很复杂的样子,两人没敢冒险去乘坐,怕他们堂堂两个神族给现在的凡人们当成了智障,还是选择隐匿身形直接从空中飞过去。
追魂罗盘指的是一个大城市,他们在一处很大的园区前面停下来,门口的巨石上面题着“某某大学”四个字,前面俩字是这个时代的文字,他们不认识。
谢靖问:“大学是什么?”
沉洲看了看在大学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少年,有一些手里还抱着书。
“可能是类似于书院那种学习的地方?”
两人还是以隐身状态进了大学,罗盘指向一排楼房其中的一栋,他们飞上六楼,从窗户外面看进去。
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摆了四套桌椅,窄窄的床铺奇特地架在桌子上方,估计是为了省空间。
其中一张桌子前面,靠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短袖和大裤衩,顶着一头乱糟糟跟鸟窝一样的头发,桌子上一大堆吃的喝的,上面印有“肥宅快乐水”“肥宅快乐杯”的字样,女孩前面摆着一张画像,貌似是张春宫图,因为里面是两个赤身luoti的人像。
仔细看了一眼,那两个赤身luoti的人像居然都是男人,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再看一眼,那并不是什么画像,而应该是不知道叫什么的现代电子产品,因为里面的人像居然是会动的,而且还能发出嗯嗯啊啊不可描述的声音。
女孩的旁边还有另外三个女孩,拖着椅子跟她坐在一起,估计是和她住同一个房间的伙伴。四个人一样兴致勃勃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俩眼睛闪闪发亮,精光四射,像是开了好几重最强劲的瞳术,几乎能把画面盯穿。
这时候,画面里面的两个男人终于做出实质性动作,一上一下双双倒在了大床上。中间的女孩猛然一拍桌子,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终于推倒了!……我就这次肯定能推倒!”
“有生之年!”
“早就该直接上了!不知道磨磨叽叽个什么劲儿!”
“先暂停!截图!保存下来!”
女孩点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机关,移动的画面停顿在那里,她兴高采烈地抬手跟其他几人啪啪啪地一一击掌过去,然后才让画面再次动起来,继续往下看那两个男人酱酱酿酿,不断跟周围几人发出兴奋无比的狂笑声。
谢靖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把手里的罗盘调了一个角度,用力甩了甩,罗盘的指针慢悠悠地转回来,还是准确无误地指向里面的那个女孩。
——罗盘没坏。
谢靖:“……”
不!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娘亲!就算是转世她也接受不了!
她回去一定要找北斗星君和冥界判官算账,这些混蛋怎么就把她温柔可爱的娘亲投生成了这样!
然而她看了画面上正在运动的两个男人一眼,没挪开目光。
接着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就这么停不下来地看了下去。
……咦,怎么还感觉挺好看的?
后面的沉洲拉她,她压下沉洲的手,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里面:“等等……先让我看完这一段。”
沉洲:“……”
一把捂住谢靖的眼睛,把她从窗前拖走:“看什么看?别人有什么好看的?要看看我们自己的,在镜子前面让你看个够。”
谢靖:“那不一样,我又不是男的……”
沉洲:“那我把你变成男身,然后也换个位置?”
谢靖:“……”
……
然后他们又找到了谢渊渟的转世。他也是大学里面的一个少年学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座类属于藏书楼一样摆满了书籍的建筑物里面,面前摆放着一个跟宁霏桌上类似的那种平板状电子产品,手指在下方一块方形板子上面噼里啪啦地跳动。
谢靖在人界的那几年里,娘亲跟外公教过她用阿拉伯数字来计算,现在那块平板上闪烁的就是一行行阿拉伯数字,被分成一格一格,因为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内容,不知道是在算什么,反正有种不明觉厉的复杂感觉。
少年穿的是一身最简单的白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看就像是从地摊上买来的白布鞋。笔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带温度的阳光斜照过来,他俊美清秀的面容上神色冷淡,周身都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从蛇精病到高岭之花,爹爹跟前世也是判若两人啊。”谢靖感叹,“这画风总算比娘亲正常多了。不过好像条件挺困难的样子?”
这时,一个身形窈窕的美少女从对面走了过来。扎着慵懒随意的花苞头,柔软的碎发落在鬓角,一张娇嫩清纯的面容像是刚刚绽开的甜美花瓣。身上一袭浅蓝裙子,像是刚刚被水洗过的清澈天空,裙摆走动起来飘飘欲仙。纤细的肩膀露在外面,玲珑锁骨间闪耀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衬得肤若凝脂,洁白如雪。
美少女光芒四射地走过来,一路上周围其他人都惊艳地纷纷注目,她到少年面前停下来,目光斜瞥,假装像是刚刚看见他一样,了声招呼。
“都几点了还泡在图书馆,吃午饭了没有?”
少年清清冷冷地抬起目光看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没有。”
美少女随手把手里提的一个便当包放到少年手边的桌子上。
“这是我刚刚没吃完包的,随便带过来了,你看看要不要吃。”
少年又看她一眼,没有拒绝,开玻璃便当盒。
里面饭菜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层,雪白金黄碧绿艳红,有荤有素有水果有甜点,被精心摆成漂亮的形状,精致得跟艺术品一样,白米饭上还有一个海苔剪出来的可爱笑脸。鬼才相信这是吃剩下的东西包的。
谢靖一下子炸了:“哪来的不知死活的白莲花,居然敢勾引我爹爹,还要假装成这么做作的不经意的样子?”
沉洲翻了翻眼睛:“那就是你娘亲。”
谢靖又是目瞪口呆。
不是……她娘亲不是一个时之前还顶着鸡窝头穿着短袖大裤衩在房间里喝着肥宅快乐水跟舍友们看着男男爱情动作片嘎嘎狂笑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种傲娇温柔女神范儿了?
沉洲继续翻眼睛:“应该是你娘亲正在追你爹爹。女为悦己者容嘛。当然这种级别的,整容可能比较准确一点。”
谢靖继续目瞪口呆:“我的乖乖……我本来以为只有仙术才能让人脱胎换骨,感觉我这九万年的修炼都白修了……”
然后他们就有幸观摩了一段少女骗少年,啊不,少女追少年的优秀大戏。
少年的家庭经济状况好像很困难,穿的都是最朴素的衣服,从不参加一般的大学生娱乐活动,日常也不见花什么钱。不过是个传奇级别学神,各种成绩突破天际,所有奖学金一样不落,拿奖拿到手软。
而且貌似还在校园外面自己创业,努力拼艰苦奋斗,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就已经开始办公,在外到处奔波,总之就是穷困加优秀的励志典范。
少女追他追得锲而不舍,天天变着法儿给他送好吃的,送衣服送鞋子送书本,少年身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她送的。不过她自己的家庭条件也就只能算是普普通通,没送过什么贵重的东西。
直到少年终于向她表白,也第一次送了她一件礼物,是一条装在礼盒里面的项链,上面一颗硕大的深蓝色心形宝石。
少女对着那心形项链直勾勾看半天,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咳咳……其实……你不一定要送我首饰啊,送其他的我也喜欢,这个……我实在是带不出去……”
少年清清淡淡地:“不用带出去,太危险,收藏就行了。”
少女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一副强忍着很想疯狂吐槽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憋住了啥也没。
回去跟她的舍友哇啦啦倾诉:“……他今天终于跟我表白了,我本来高兴得快要爆炸,但你们知不知道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什么,高仿版海洋之心啊,辣么老大的一颗深蓝色假宝石,这么尴尬的项链你们我怎么带得出去……我知道他条件不好,像样的首饰肯定买不起,可是也不至于送这么土的东西啊,钢铁直男难道就真的这么让人绝望吗……”
舍友们安慰她:“没事没事,钢铁直男还不都是需要慢慢调教,给你送礼物至少是知道开窍了。带不出去就收着当纪念吧,你看这虽然是高仿品,不过颜色和光芒都不错,仿得还挺真,估计也是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挑出来的。”
谢靖和沉洲在窗外看得一头雾水。
谢靖:“我记得之前看到的广告里,人界的大颗彩色钻石不是最稀少最珍贵的吗?不是随便一颗都能开出天价吗?什么时候变成假宝石了?”
沉洲:“不知道啊,可能是市场行情变了?”
谢靖:“算了,我是搞不懂这些人类是怎么回事……”
……
人界两年只是匆匆一转眼之间。大学毕业后,少女出去应聘,简历还没投出去,就接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试通知。
少女本来担心是诈骗,心翼翼地去面试,结果在摩天大楼顶层落地玻璃窗铮明透亮的CEO办公室里,看到了一身正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少年。
少女大惊,指着他:“你你你……你是总裁?”
少年淡淡地:“嗯。”
少女:“这是你的公司?”
少年继续淡淡地:“嗯,近两年才成规模。”
少女:“所以你其实条件一点都不困难?那你当初干嘛装成一副压力山大的样子,一个劲儿拿奖学金,拼命搞什么创业?我还以为你缺钱缺得厉害,家里欠债欠几个亿那种,年纪轻轻就不得不赚钱帮家里还债!”
少年:“不,我当时的确是有很大压力。我家是全国首富,我要是学习不好创业不成功的话,就要被逼着回去继承我家的亿万家产。”
少女:“……WTF?”
少年站起身,朝少女走过来,开他手中一个礼品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上面一颗硕大的淡粉色鸽子蛋。
“上次送你那条项链,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所以这次换了戒指。现在你已经毕业了,工作也找到了,可以有另外一个身份了。”
少女一脸懵逼地望着他:“什么身份?”
少年望着她:“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