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自视甚低
用过膳,萧景瑜就带着伏宁先一步返回江宁城,苏漓在离开厨房回房的路上遇见了专门等在那里的姚岳。
眼神微闪,苏漓向姚岳福了福身:“我该对姚公子一句好巧吗?”
姚岳微微一愣,继而颇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地反问苏漓道:“在我面前,苏二姐连装模作样都不愿意了吗?”
苏漓浅浅一笑,绵声软语地道:“何必呢?姚公子慧眼识人,我那点伎俩既然瞒不过姚公子,又何必让自己像个跳梁丑一样愉悦他人?”
姚岳又是一愣。
像个跳梁丑一样愉悦他人?如若不是有过这样的经历,寻常人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吧?
见苏漓还是温婉浅笑的模样,神情中既没有悲戚也没有怨恨,平静得让姚岳以为他或许是猜错了,苏漓大概并没有经历过那样不幸的事情,她或许只是从旁人的经历中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来罢了。
这样一想,姚岳的心里顿时就轻松几分,笑着对苏漓道:“我方才本想去厨房寻点儿吃食,但见厨房里有些热闹,气氛又十分温馨,便没进去打扰。”
姚岳的言外之意便是他已经见过俞二爷了。
闻言,苏漓丝毫不觉得惊慌,坦然得很:“是吗?既然见到了,姚公子该跟他打声招呼的。”
姚岳哑然失笑:“我就知道苏二姐的反应必与常人不同。”
苏漓扬了扬眉,玩笑道:“怎么?我是个不正常的人吗?”
见苏漓开起了玩笑,姚岳也调侃起苏漓,道:“苏二姐觉得自己哪里像是个正常人?”
苏漓仔细想了想,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没有哪里像是个正常人。”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跟“正常”这两个字无缘了。
淡淡一笑,苏漓向姚岳微微颔首:“不耽误姚公子的时间了,姚公子快去寻些吃食吧。”
姚岳眨了眨眼:“苏二姐似乎精通厨艺,这田庄里什么都没有,不知可否劳烦苏二姐帮忙准备一餐?”
“不可,”苏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洗作羹汤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为了谁都能做的。”
莞尔一笑,苏漓抬脚就走。
姚岳愣愣地看着苏漓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后突地一笑:“可真有意思。”
跟姚岳分开之后,苏漓又在借住的房间里看到了特地寻来的何玉。
何玉本是坐着的,但一瞧见苏漓就腾地站了起来,却不像昨日那般理直气壮,反倒有些足无措的局促,这让苏漓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
“有事找我?坐下话吧。”
“不、不了,我还是站着吧!”何玉使劲儿摇了摇头,还怕苏漓不相信似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漓轻笑一声,自己先寻了个地方舒服地坐下了:“昨日还在我面前跟我叫板,今日这是怎么了?”
何玉抿嘴不语,只笔挺又固执地站在那里。
苏漓撇了撇嘴:“不想便不吧,可你特地来这里等我,不就是有话想要对我吗?”
何玉又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对苏漓道:“这个田庄能不能留给我们何家?”
昨日这女人就她能代表京城苏家全权处理田庄的事情,他没信,但方才去厨房的时候,他瞧见俞二爷了。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俞二爷本尊,但那张象征着俞二爷身份的面具在江南一带是没有人敢造假的,因此那绝对就是俞二爷本尊,绝不可能是其他人假扮的。而这个女人跟俞二爷十分亲昵,瞧那模样,两人若未成亲,那就是已经私定终身了,这样一来,京城苏家看在俞二爷的面子上,不定还真会给这个女人一些权力,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放任这女人胡闹,那这个女人昨天的那番话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变成现实。
这样一想,何玉就觉得自己昨天犯下了天大的错误,赶忙跑来了苏漓这里。
眼神微微一闪,苏漓没急着什么,只眉眼含笑地盯着何玉那张朴实的脸瞧着,直到何玉招架不住,眼神因为心虚而左躲右闪,甚至有种要夺门而逃的冲动,苏漓这才收回视线。
“凭什么?”苏漓绵声软语地着毫不客气的话,“这田庄已经在你何家里丢了一次了,我凭什么要冒着再丢一次的风险将这百顷良田留给你们何家?”
何玉有些急了,但何玉没有那么灵,他无法立刻想出几句漂亮话来给苏漓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想了好半天,却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漓这个问题。
可苏漓现在就想要何玉一句坚定的承诺,哪怕她知道何玉很可能做不到,但她想要看到何玉的坚定,想要看到何玉的决绝,如果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何玉能成什么事?
“你瞧,连你自己都想不出个理由来,”苏漓语气淡漠地道,“这百顷良田原本的确是你何家的,兴许你何家上数几代人都是靠这百顷良田养活着的,照理你们何家对这百顷良田该是感情深厚的,可如今只因它姓了苏,你们就对它满不在乎,我倒是看不出你们对它有什么执着。”
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懑,何玉涨红了一张脸,却是一句话都不出口。
见状,苏漓又道:“罢了,这田庄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等我跟江宁苏家谈妥了,便会从京城调人过来打理田庄里的大诸事,到时候你们何家若还愿意受雇于我们,就继续留在田庄里,若是不愿,就另谋高就吧。”
一听这话,何玉慌不择言地道:“什么从京城里调人,若真调来了京城苏家的人,你岂不是百忙一场?可你若是将这田庄交给了俞氏,又跟交给我们何家有什么区别?”
苏漓笑笑:“果然你是因为见着了二爷,才来与我这些话的。”
何玉顿时就觉得脸上跟有火烧着似的,烫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见风使舵,势利得很。
重生以后,苏漓还是第一次遇到如何玉这般单纯好懂的人,他不仅把所思所想都写在了脸上,甚至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做错的事情而羞愧到无地自容,真的是既单纯,又善良。
可既单纯又善良的人总是会被人欺负。
“田庄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且回去吧。”
何玉张了张嘴,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能出口就转身跑走了。
等何玉走了,苏漓才十分无奈地叹息一声。
坐在房梁上的高阳听到这一声叹息之后十分意外地看着苏漓。沉吟片刻,高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听到声音,苏漓转头看向高阳,也是觉得有些意外。
“有事?”
高阳一直都不喜欢她,哪怕近来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但苏漓感觉得到,高阳还是不喜欢她,那是因为打从心底里不认可,因为觉得她配不上萧景瑜,所以才生出的不满、不喜、不快,而高阳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既然不喜欢她,就不会与她有过多的交流,平日里除非是有正事要,不然高阳几乎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高阳试探着道:“你若觉得何家不堪重用,可以让爷从俞氏指派个人给你。”
苏漓眨眨眼,旋即轻声一笑:“不必了,土地虽然是死物,但想要丰收,却也需要有人悉心照料、心呵护,这百顷良田养育了何家几代人,它是何家的人的根,也是何家人的倚靠,没有人会比何家更重视这百顷良田,没有人会比何家更珍惜这百顷良田。”
高阳皱了皱眉:“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让何家来打理这片两天,又为什么要对何玉反话?”
苏漓叹道:“何家虽然珍视这片良田,却没有为了它与权贵对抗的勇气和坚决,我终究是要离开江宁城、离开江南的,到时候若江宁苏家故技重施,这钱我京城苏家就还是赚不着。”
高阳撇撇嘴,道:“何家不过就是湖熟县里最寻常的农户罢了,他们哪敢跟权贵相抗?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寻常农户?”苏漓摇了摇头,“何家可不是寻常的农户,他们既是我京城苏家的姻亲,也是代表我京城苏家打理这个田庄的管事,他们背靠着的是京城苏家,怎么就不敢与权贵相抗了?论及权势富贵,江宁城里有哪户人家能比得过我京城苏家?”
高阳一愣,仔细一想就觉得苏漓的的确是有道理的,这百顷良田如今是挂在京城苏家名下的,可不就是京城苏家的产业吗?何家虽然还留在这里,却不是以良田主人的身份留下的,而是受雇于苏家、帮苏家打理田庄的人,又因为苏家没有再派其他管事过来,所以何家就是管事,有着这样的身份,何家还畏惧江宁苏家做什么?
转念一想,高阳又想到了问题所在。
何家毕竟只是农户出身,这些个弯弯绕绕他们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成为京城苏家的管事,他们只当自己是京城苏家的仆人,不然何家的祖父也不会在苏漓面前以“老奴”自称,何家将自己的身份看低了,自然就不敢与江宁苏家叫板
高阳狐疑地看着苏漓。
这位姐似乎不打算将这些事清楚明白地解释给何家人听,那么她是打算让何家人自己想明白吗?但何家人能想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