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瑜要去永安侯府向永安侯禀报，还真就去了永安侯府，只不过去时已经换上了月白的云纹锦袍，又是一副温文儒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

    还在停职期间的永安侯萧怀十分清闲，一听萧景瑜到访就乐呵呵地迎了出来，没成想却看到了被伏宁扛在肩上的萧景阳和惶惶不安的袁氏。

    “景瑜，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向萧怀行了个礼，萧景瑜慢条斯理地温声道，“今日途径延寿坊时在苏二姐的玉人阁门前看到三公子，双方似乎是起了冲突，我本想劝三公子回府，但由我来劝似乎正好是火上浇油，三公子盛怒之下便在玉人阁门前与我打了起来，我别无他法，只好将三公子打晕带了回来。是我思虑不周，希望父亲不要生气。”

    “这个混账东西！”近来总是在责骂萧景阳，萧怀都已经词穷了，“来人！将三公子关进祠堂，一日三餐送进祠堂，没有本侯的命令，谁都不准放他出来，便是夫人的命令也不行！”

    永安侯发怒，侯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将还昏迷着的萧景阳抬进了祠堂，并且从外面锁上了祠堂的大门。

    疲惫地揉揉眉心，萧怀略有些忐忑又满怀希冀地看向萧景瑜：“景瑜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明明是三个儿子的父亲，他却是头一次觉得想要跟儿子聊天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萧景瑜展颜一笑，温声道：“今日没什么事情要做，我原本就是想来跟父亲聊聊，上一次来去匆忙，等从洛阳回来又听父亲受了陛下责罚，我十分担心。”

    一听到这话萧怀的笑容就明朗了起来：“那咱爷俩到书房里去好好聊聊。大约一个月前，陛下赏赐了一壶太清红云，为父一直留着，就等你来了！”

    太清红云是宫中御酿，大约一个月前，萧怀受召入宫陪皇帝对弈闲聊，哄得龙心大悦，就得了这么一壶赏赐。

    萧景瑜的笑容微暖，缓步跟在萧怀身后：“那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上等佳酿他喝过不少，但宫中御酿还真没尝过，那可不是谁想喝就能喝到的，今天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萧怀的书房里有一扇落地大窗，窗外是一大片有人精心侍候的山茶，这个季节花开正盛，萧怀便带着萧景瑜坐在了窗边儿的藤席上。

    “上一次你来去匆忙，是赶着回洛阳谈生意，是跟苏氏谈生意？”

    萧景瑜眉眼微动：“朝廷很在意苏氏？”

    萧怀摇了摇头，随口道：“不是在意苏氏，只是难得苏山、苏河兄弟二人一起离京，还带上了各自的儿子，户部难免会多留意一些，后来得知苏峥也去了洛阳，户部便查了查，这才知道苏氏的五年之约，但户部终究只关注京城苏家的动向，对苏氏的其他人并不感兴趣。”

    “原来如此，”萧景瑜点了点头，“我去洛阳正是去找苏三爷谈些事情。”

    一些跟生意无关的事情。

    “苏三爷啊，”萧怀轻笑一声，“户部那些人成天嚷着要抓苏三爷回京，本以为这一次苏峥都到了洛阳，怎么也该回京看看苏老夫人，谁知苏峥还真就没回京城，可把户部的人给气坏了。”

    “抓苏三爷回京？”这个法引起了萧景瑜的兴趣，“他们想做什么？”

    萧怀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还能做什么？他们就是觉得苏峥眼光独到，明明长得一副憨厚样儿，却是生财有道，只短短数年就能将苏家的生意扩大一倍，若能让他将他的经商之道教给户部，必对国库收入有所裨益。”

    萧景瑜不置可否，只好奇地问道：“北唐精明的商贾无数，户部怎么就盯上苏三爷了？”

    萧怀道：“他们还盯上那个俞二爷了，但俞二爷来历不明，就这一点来不如苏峥。不过都是户部那群人异想天开，不管是苏三爷还是俞二爷，谁理他们啊！”

    萧景瑜淡定地笑着，并不接话。

    萧怀年轻的时候是北唐有名的才子，从诗酒到音律无一不精，从时政到兵法无一不通，萧景瑜的母亲便是因为被萧怀的才华所吸引，所以才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了萧怀，哪怕她进入永安侯府之后只能做个侧室也甘之如饴。

    而萧景瑜受母亲的影响，但凡是萧怀懂的、会的，萧景瑜都学过，后来经商四处行走又增长了见闻，于是此时跟萧怀坐在一起，不管萧怀提起什么，萧景瑜都能与萧怀讨论几句，且见解独到，见识之广远胜于从就由萧怀亲自教养的萧景瑞，让萧怀惊喜不已。

    父子俩聊得正欢，就有人来报世子萧景瑞求见，被打断的萧怀顿时就沉下了脸，十分不满，萧景瑜暗觉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

    “世子求见必是有要紧的事，我且先回避，父亲与世子聊吧。”着萧景瑜就要站起来离开。

    “不必！”萧怀连忙拦住萧景瑜，“你坐着便是。”

    见萧景瑜坐了回去，萧怀才偏头对下人吩咐道：“让世子进来。”

    下人应声离去，不一会儿世子萧景瑞就走了过来，瞧着有些病恹恹的。

    萧景瑜的眼神闪了闪，起身给萧景瑞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萧景瑞一愣，给萧怀行过礼之后就不冷不热地冲萧景瑜点了点头：“你来了？坐下吧。”

    “谢世子。”萧景瑜依言坐下，却是退到了旁边，将正对着萧怀的位置让给了萧景瑞。

    萧景瑞的动作一顿，然后才走到萧怀对面坐下：“启禀父亲，父亲吩咐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些眉目。”

    “吧。”萧怀将萧景瑜没喝完的那杯太清红云拿到了萧景瑜面前。

    萧景瑜只冲萧怀颔首致谢，并没有出声打断萧怀和萧景瑞之间的谈话。

    萧景瑞则是看都没看萧景瑜一眼，只一板一眼地对萧怀道：“景阳的确投靠了四皇子，安南郡王府的月柳郡主正是景阳亲自南下接回来的。”

    “那个逆子简直胡闹！”萧怀大怒，“而且四皇子怎么会跟安南郡王结党？他是怎么跟安南郡王联络上的？”

    萧景瑞一顿，沉声道：“据我所查，最初正是景阳代表四皇子南下邕州面见安南郡王的，景阳景阳大概是想以此表达诚心和忠心。”

    “混账！他这是在谋逆！”这件事远比萧怀所预想的还要严重。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萧怀问萧景瑞道：“景瑞，你有什么想法？”

    萧景瑞抬眼看着萧怀，平静而刻板地道：“景阳既然想有所作为，就送景阳去从军吧，西北和云州的驻军军纪严明，统帅俱是备受陛下信赖的忠正之辈，让景阳去磨炼几年，必能有所成长。”

    萧怀思索一阵，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萧景瑞又道：“只是景阳与苏二姐尚有婚约，不管是要提前将苏二姐娶进门来还是去解除婚约，恐怕都会惊动母亲，母亲不会允的。”

    萧怀顿时皱起了眉。

    他那夫人的确是太宠溺景阳了，若知道他想将景阳送去军中历练，她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这件事年后再议，”萧怀叹息一声，“景瑞，你若有空，就去找景阳好好聊聊，他要是能够悔改，便不必去那苦寒之地受苦了。”

    萧景瑞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应了声是，因为没有其他事情要跟萧怀，萧景瑜又一直坐在一旁，所以萧景瑞就起身告退，离开了书房。

    等萧景瑞离开，萧景瑜便问萧怀道：“世子病了？”

    听到这话，萧怀又叹息一声：“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身体一直不错，可两年前大病一场之后就怎么也调养不好了景瑞的身体越来越差，景阳又是那副不知轻重的德行”

    萧怀突然端起酒杯，将杯中上等的御酿一饮而尽。

    萧景瑜又为萧怀添了一杯，淡淡地道：“父亲不必忧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下次太医来请平安脉时，父亲可以将太医的诊断交于我，我底下的人四处奔走，常会遇到民间名医，我可以让他们帮忙问一问的。”

    “也好。”

    一壶佳酿饮尽，萧景瑜见萧怀累了，便起身告辞，走到永安侯府的大门口时却见萧景瑞正站在门口。

    “世子。”萧景瑜在萧景瑞的面前停下脚步，行了个礼。

    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景瑜，萧景瑞的声音平静而刻板：“你若留宿府中，父亲会很高兴。”

    萧景瑜一愣：“多谢世子美意，还是算了。”

    “也是，”萧景瑞平静地道，“父亲虽然会很高兴，但母亲却会很不高兴，你若留下，府里定然不得安宁。”

    萧景瑜眉眼微动。

    他有些搞不懂萧景瑞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差了，萧景瑞的气势大不如前，性格似乎也不一样了。

    “常回来陪陪父亲吧，”萧景瑞转身，迈步向府里走去，“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要帮父亲分担一些责任和事务也是有心无力，父亲的年纪也大了，不宜操劳。”

    萧景瑜没有言语，只是冲萧景瑞的背影作了个揖，然后就转身离去。

    永安侯府里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他的确该常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