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祁衡
初晴随容御到了嵩山城,住进了秦王/府里。容御问初晴过去在洛府有多少夫子为她授课,初晴告诉他,父亲分别请了三名女夫子教授她读书识字,抚琴和丹青,完这些,她又十分不满的补充一句;“我过去对你过啊,你怎么都不记得了……”
容御对此毫无印象。她爱,爱动,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他虽然一次次被她缠的烦不胜烦,对她也不是真的讨厌,就是这种有时候嫌她烦,却还是希望她每天都能过的开心快乐的心态。
他已经完全不再幻想初晴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以前他以为将来可以通过初晴拉拢裴家,可经过几个月的沙场磨砺,他的想法完全变了,现在洛家做官的人就只有一个洛启明,洛启明也只是一个地方官,并不能为他做什么。裴文鉴虽然和洛鸿明有交情,却不会仅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洛初晴就投靠他,为他所用。他需要的是靠实力让这些臣子臣服于他,至于初晴,只是一个依赖他,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所以,他对初晴没有要求,除了请了几个有名的女夫子为她授课,还让护卫教她武功骑射,老师都请到了,她学与不学全凭她自己。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管她,很少过问她的功课。这倒不是不负责,而是他对这世道看的太透彻。初晴只是女子,她是否努力读书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依靠他这个兄长。他得势,初晴跟着风光,就算她不学无术,也没人敢她一个“不”字,他若失势,初晴跟着倒霉,就算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也会被人嘲笑唾弃。
而在初晴眼里,比起京城的繁华,她更喜欢这里的云淡天高。她可以在护卫的保护下出府闲逛,容御偶尔得空也带她出城游玩。她在嵩山生活了六年,岁月就像摊开的织锦,那朝气蓬勃的春光熔入碧蓝如洗的天空,点缀上淡淡流云,便是最绚烂的年华。在这六年里,她除了时常想念远在岭南的父亲,几乎没为其他的人和事烦恼过。
这六年来,容御除了每到年关都返回京城参加朝贺,平时偶尔外出,短则几天,长则月余。开始每次容御外出,她就没有了玩的心思,只盼着容御早点回来,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而这样的习惯没持续几年。这一年,她十二岁,到了年底,容御又要回京参加朝贺,她心里竟然又生出了那种久违的不安感。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太想念京城,虽然她在京城里已经没有家了,可她毕竟在京城生活了六年,哪里承载了她太多而是的回忆。
于是,她提出和容御一起回京。她已经十二岁,不再是孩子,琴棋书画没有一样能拿出手,武功骑射到还得过去,容御想带上她也不算麻烦,就答应了。
初晴随容御回到京城,并不像士族姐一样参加各种宫廷以及勋贵圈举办的宴会,只喜欢到民间游玩,日子过得倒不算无聊。
除夕之夜,容御入宫赴宴去了。初晴一个人枯坐在王府的一座阁楼上,望着夜空发呆。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只见皇宫的方向,一朵朵色彩斑斓的烟花绽开又凋零,此起彼伏,周而复始,那种灵魂欲飞上苍穹却不能反而跌入低谷的失落与孤寂就像深夜寒冷的风,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
这一晚,她和往常一样,早早就睡下了。别人在除夕之夜都和家人守岁,可她和容御早在六年前就戒掉了这个习惯。她的母亲不在了,父亲身在岭南,皇后也不在了,她和容御都是举目无亲的人,虽然他们是彼此的亲人,在一起守岁……只会勾起彼此的伤怀。
翌日,初晴刚用过早膳,就被容御派人叫到书房。
见到初晴,容御屏退众人,目光深深看着她。“初晴,随我来。”
他的话很简单,初晴却察觉到此时的容御有些不太对劲,不过她什么都没问,沉默的跟着他走。
书阁很大,两人从书房的侧门走出,穿过廊道,最后走入廊道尽头的屋子里。
这里还是一间书房,只是没有靠近正厅的书房大。书架旁墙壁上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山水字画,上面罩着的琉璃和四周的金色边框与从窗外照进的天光相映,折射出幽冷的寒光。
容御认真地看着她,一字字缓声道;“初晴,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初晴吃惊的看着他,心跳不由快了几拍,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凉意,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他所谓的秘密就在这里面吗?不管是什么秘密,他让自己来一定不止是为了和她分享,他想让她帮忙吧?
“不管御哥哥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的。”她坚定的,双眼璀璨生辉。
容御扬起嘴角,英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对她道;“我带你去看一个人,他受了伤,要在府上暂住几天。”
“可我又不是大夫,不知道怎么照顾受伤的人啊,”初晴眨眨眼睛,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将他藏在这里面?他到底是什么人,朝廷通缉的要犯吗?”
“他是西凉人。”
西凉?
初晴知道自从大周与西凉休战,两国可以互市,便有西凉商贩到大周做生意。
那个人是到京城做生意的西凉商人吗,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官司,和御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初晴心乱如麻,却见容御修长的手指在琉璃上轻轻滑动,不等她看明白他到底在写什么,只见字画缓缓升起,很快在头顶消失不见,眼前竟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入口。
容御取出火折子,点上,走进入口,初晴也跟着他走了进去,那道暗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室外的天光。
初晴藉着火光,好奇地量四周。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房间很,只有一个桌案和一张长榻。当她看到长榻上躺着一个人时,下意识张开嘴,差点惊叫出声。
她走到榻边,看清了榻上人的样子。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年纪比容御还几岁的少年。少年的双眼紧闭,容貌十分俊朗,身上盖着薄毯。虽然她看不出他伤在哪里,却见他那仓摆得近乎于透明的脸色,就像一个重病的人。
她后退一步,声问容御;“他在这里呆多久了?”
“来话长,他昨晚被人追杀,我收留了他,将他安置在这里。”容御长话短,又叮嘱她道;“这些天你就住在书阁里,按时为他送饭,千万别让人进来,别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初晴点点头,“我知道。”
“他可能还要睡一阵,先出去吧。”容御完,转身走回到暗门边。初晴跟在他身后,这才看清,室内的暗门依然是一副和外面一模一样的字画。
容御突然握住她的手,初晴一怔,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就像被浸入冷水中,竟动弹不得。
心跳的速度更快了,她的手指颤了颤,感到身体还是属于自己,可她刚才为什么会生出这种瞬间被定住了的感觉呢?
“启动机关的方法,记好了。”耳边是容御淡淡的声音。
她连忙稳住心神,从浑浑噩噩中挣脱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图画,被容御握住的食指轻轻触到琉璃,一笔一划,都被她用心记下。
暗门再次升起,天光扑面而来,初晴伸手挡了一下眼睛,感觉容御放开了她的手,可那只手就像失去知觉一样。
容御拍拍她的肩,“过一会我还要出去,你就留在这里,这里的书随便看,开机关之前一定要确定室内无人,门外也无人偷看。”
初晴轻轻松了口气,懒懒地;“知道啦,这点防范意识不用你我也明白。”
“那我走了。”容御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开了。
容御走后,初晴在书阁里转了一圈。这间书阁里除了两间书房和一间卧室,还有专门供人练琴和练武的房间。
初晴百无聊赖下胡乱弹了一阵琴,画了一幅涂鸦,看了一会《诗经》和《论语》,又练了一阵剑,一上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被发过去。
考虑到病人该吃清淡些的,初晴吩咐厨房的人煮了粥。她拎着食盒走进带着暗室的书阁,将门关好,确定室内无人后,她走到字画边,先点燃火折子,然后指尖在琉璃上轻轻滑动机关,暗门缓缓升起,升到一人多高时,她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进去。
暗门重新关上,她将食盒放在案上,案上有盛水的壶和杯,一边有烛台和蜡烛,她心翼翼的点上。做完这些,她走到榻前,见躺着的人眼皮动了一下。
她松了口气,“你醒了。”
少年睁开双眼,迎上少女带这些欣喜的目光,嘴角微微牵动,“你是谁?”大概是因为缺水的缘故,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初晴没回答他,“你一定渴了,先喝点水吧。”完,她返回到桌案边,拿起水壶,里面果然有水。她倒了一杯,这时少年已经坐了起来,露出半身棕色衣袍。
她端着水回到榻边,却见右臂上袖子上的破损处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见到人受伤,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初晴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将水杯送到他面前。
少年的目光扫过杯子,定定看着她的脸,初晴以为他怀疑水有毒才迟迟不肯喝,解释道;“这水应该没问题,如果他想害你,就不会救你了。”
少年垂下眼帘,嘴角微动,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也对。”他拿过初晴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初晴接过空杯,“我去给你拿吃的。”
“嗯。”少年点点头。
她端着煮好的粥回到榻边,问他;“你的手臂受伤了,如果自己吃不方便,我可以喂你喂你。”
“不用,我伤的不重。”少年简单的回答,从她手中接过食盒,一勺一勺的吃了起来。
他吃得不快,举止十分斯文,初晴细细看着,越加好奇他的来历,“你是什么人?”当然,如果他不,她也不会追问。
少年抬起头,咽下一口粥,淡淡;“我是西凉人。”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祁名衡,”
他姓祁?
少年完,见面前的少女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吃了一勺粥,嘴角闪过一丝自嘲,冷冷的;“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便是。”
西凉国的国主好像也姓祁——
初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定定看着他,“你是……”
祁衡不理她,吃完最后的粥,将空盒递给她,眼神十分冷漠,“我就是西凉的王子,在这里当了六年的人质。你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