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买卖
再次来到采薇居时, 安桐已经无需做任何伪装,而且李锦绣为了防止她又跑去金兰馆,特别叮嘱安心看着她。
因安桐已经提前几日递上了拜帖, 故而沙芊芊在今日特意推了所有的邀约。安桐得知后, 受宠若惊:“本想着沙娘子不会再愿意看见我,会推掉我的拜帖, 却不曾想我还能有见到沙娘子的时候。”
沙芊芊发现安桐对她的称呼变了,毕竟世人普遍称呼她们这些娼妓为“姐”的, 就连安桐与她初次见面,也是这般称呼的。
称呼的突然改变代表着安桐的态度变化,沙芊芊心中有了底。
“妾料想娘子还会再来, 故而一直都在等候着。”沙芊芊道。
安桐化作一声叹息:“只可惜我非男儿身, 怕是要辜负沙娘子的这番心意了。”
沙芊芊愕然, 片刻后抿唇轻笑了起来, 她以衣袖遮面, 抬起的手中翘起了兰花指, 动作自然而不做作。
“安娘子,真真是有趣,的话儿也十分有趣。”沙芊芊笑道,她自然是知道安桐是故意曲解她的那一番话的,不过难得有人如此逗她, 她便真实地笑上一回。
“那我再与你些更有趣的事情?”安桐又道, 不过神情却有些严肃了。
她将安心、邵茹和任翠柔等人发到外头去, 全部人都一起撤了下去, 邵茹等人心里倒不会有别的想法。
而安桐要和沙芊芊商谈之事,除了她的爹娘,她并不准备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她所信赖的人,若是稍不谨慎透露了出去,江家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沙芊芊敛容,也让旁人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炎炎夏日,清风微拂,白色的纱帐轻轻摆荡。
安桐端起茶盏,指腹在茶盏的边沿摩挲了片刻,她好腹稿,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是与你谈一笔买卖的。”
“什么买卖?”
“你助我退婚,我助你脱离贱籍。”
沙芊芊一怔,眼神颇为复杂,旋即她道:“妾如今虽为贱籍,可日子过得很是快活,妾为何要帮安娘子?”
“你十五岁成名,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五年来你凭借着自身的才情和容貌博得不少青睐。采薇居曾经门庭若市,虽然如今也差不多,可比起头两年,终究是差了些什么不是?听闻你上回偶感风寒,却无人来拜访,可见郎心本薄幸。待你年华渐老,还会有人来吗?”
安桐的是大多数娼妓所要面临的现状,不管曾经多么风光,可时光消逝,这些人都会渐渐离去,届时门庭冷落,自己终究还是会孑然一身。
曾经有一位名妓便是到了二十四岁,便因容貌不复当年,而隐退。她已经双十了,又还有几年的风光呢?
像沙芊芊这等声名远播的官妓,为她们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故而她们并不需要担心钱财之事,唯一不能由她们所掌控的是自己的自由之身。即便可以向官府提出脱离娼妓名籍,可允不允都只在知府的一念之间。
若安家能助她脱离贱籍,她所拥有的都还在,也多了许多自由。至于自由之后要付出何等的代价,那便要看她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了。
“请容妾深思熟虑后再行答复。”
安桐的好话已经了,剩下的自然是该留给沙芊芊去思考,当然按照她爹娘的话这叫“先礼后兵”,若沙芊芊不答应,也莫要怪安家出手了。
安桐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因为她发现若她爹娘真的要威逼沙芊芊,她兴许不会阻挠。
她不禁想,自己这般自私的心思,也算是恶毒了吧?莫非她真的要坐实自己的恶毒罪名么?
在安桐算离去的时候,沙芊芊道:“安娘子先别急着走,妾还有话想与你。”
“哦?莫非是想好了?”
沙芊芊摇头,给自己添了一茶盏的茶水,方道:“近来官府整治了不少私设的蒲博摊子,也抓了不少私窠子,安娘子可知此事?”
安桐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想:“莫非是爹娘安排的?”
沙芊芊看她的反应便知道与她无关,只道:“妾还以为此事与安娘子有关。毕竟那日你们听了华员外与赌坊的事情后,便出了事,所以妾还以为……”
安桐连忙摆手:“你若是不提,我当真不知道此事。”
“如此便好,本想妾想提醒娘子,那华典不是个好惹的,不过既然与娘子无关,那这话妾便收回去吧!”
安桐当然知道华典不好惹,此番官府整治赌坊,虽然关了不少赌坊,可他身后还有江晟安和徐上瀛,哪有那么容易垮了。
安桐稍微去听一下,便得到了不少消息,再稍加整理,将事情的原委慢慢地还原了出来:
却道是赌坊联合私窠子诱骗狎客去蒲博的做法终于是藏不住了,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各种谣言。本就被骗,而还不了钱的狎客们听闻这些流言,便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骗了,以此为由拒不还钱。
赌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发的,这个狎客被得半死不,家中值钱的器物都被搜刮一空,他那年迈的老娘也受惊而昏迷不醒。种种击之下,他也顾不得会得罪华典,将他告上了公堂。
曾经也发生过不少类似之事,只是有传闻称华典的背后是官府,去告官无异于自寻死路,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敢去报官。即便报了官,官府审理后,华典也依旧会下黑手,使得那报官的人的日子更加艰难。
这个狎客敢将华典告了,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而恰好县令需要政绩,不可能任由华典将蒲博之风继续吹下去,所以华典此番栽了个大跟头。
有些耐人寻味的是在此事之后,有人看见那狎客根本就不像是被得半死的模样,反而还神采奕奕地出入烟花柳巷。
即便他整日在华典的眼皮子底下转悠,华典却无半点反应,这实在是不符合华典的脾性。所以有人便猜测,那狎客是受了人指使的,有人庇佑,他自不怕被华典报复。而华典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凡事都得隐忍下来。
安桐觉得这事不像是她爹娘做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华典的死对头做的。不管是谁做的,反正如今华典自顾不暇,想必江晟安和徐上瀛他们也会收敛一些吧?
又过了些许时日,沙芊芊派人来请安桐,等安桐风尘仆仆赶到时,得到的却是沙芊芊三思后的回绝:“妾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安娘子的提议不值得妾冒这么大的风险。”
安桐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气馁,问道:“你想要什么?”
沙芊芊不答,而是道:“妾虽为贱籍,可与那江衙内无冤无仇,况且我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早在去年八月,便再无往来。安娘子要妾所做之事实在是有违道义。”
“道义……”安桐道,“如此看来,沙娘子确实高洁。”
安桐并没有嘲讽她,而是衷心的称赞,一个官妓尚且能守住道义,可江晟安这等饱肚诗书,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子,却做些肮脏的勾当,她比他们更高洁。
“安娘子何以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与江衙内退婚呢?”
安桐坦诚道:“骑虎难下。”
安桐明白江晟安想退婚,可却因为江家的阻挠而无法成功,可一旦由安家主动退婚,这不仅会折了江家的面子,安家在信誉和道义上也失去了威望,将来会抬不起头来。
可若双方都不提退婚,那她要面临的便是被执笔之人制造危险杀死。
若让她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置安家的信誉于不顾?可,这件事本就非她的过错,她为何要因此而委屈自己和爹娘而满足江晟安呢?
“死亡的箭”已经在弦上了,不得不发。所以安桐心想,沙芊芊这儿只能交给爹娘来处置了。
沙芊芊见安桐只了“骑虎难下”却别无解释,仔细一琢磨便也明白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两家的秘辛,不能为外人道也。
其实她倒不是不可以帮安桐,只是她也明白,届时即便她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江家必然也不会放过自己。若是江家顺势让她当了江晟安的妾,那她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自身的处境,她都不能答应安桐。
“既然沙娘子不愿意做这笔买卖,那我告辞了。”安桐道。
“慢。”沙芊芊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冷淡。
安桐不知她为何变了表情,只听见沙芊芊道:“正如安娘子所言‘骑虎难下’,如今妾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答应你了。”
安桐诧异:“沙娘子何以忽然改变主意?”
“早在妾让人去请安娘子之时,便有人告诉妾,若不想让华员外知道,他的营生被毁之事与采薇居有关系,那妾最好听你的话。”沙芊芊有些冷淡。
“这——”安桐有些懵,但是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妾本怀疑是安娘子故意来探妾的口风,可转过头却让人来威胁妾。可仔细一想,安娘子态度尚算诚恳,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加上你对华员外之事一无所知,故而妾知道并不是你。”
安桐反而疑惑了:“为何那人告诉你,华员外的营生与采薇居有关?”
“那日安娘子问了关于华员外的营生后,没过多久,相关的私窠子便被一网尽,安娘子认为与采薇居无关吗?”沙芊芊反问,她当真是高估了安桐的智商。
安桐问了她的好姐妹这些事情后,她便安排好姐妹先躲起来了,也幸亏此事没有传到华典的耳中,否则她的日子才是真的难过了。不过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有第五个人知道,那终有一日会传到华典的耳中的,她必须要为未来做算了。
安桐回家询问李锦绣这一事,李锦绣承认了,她不禁有些懊恼:“阿娘,我过此事请容我先服她,我们若是威胁她,那我们这不就是与奸诈人没区别了吗?”
李锦绣并不认为自己此举有何不妥:“桐儿,你已经尝试服她了,而我也给了她几日的时间来三思。可惜她三思的成效得并不明显,我只好再下一记猛药。这也是为了她好,至少我们能保她在恢复自由之身后可以躲避一段时间,否则等华典查到她的身上,她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安桐知道李锦绣的对,可她总觉得是自己背信弃义,她只好告诉自己,反正都算“先礼后兵”了,那李锦绣也不过是提早把这件事做了,节省了不少时间。
“那阿娘你是如何知道华典之事与采薇居有关的?”
“你将那日回来后把华典与私窠子勾结之事被告发的事情告诉我们后,我便寻思着此事与你初次去金兰馆回来后告诉我们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便让人去讹一讹沙芊芊。”
安桐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阿娘才是真的恶毒女配吧?呸,她怎能这么自己的阿娘呢!
李锦绣却想着,当初知道此事的只有四个人,采薇居的那两个是不可能将事情出去的,依照她这女儿的脾性,怕是不会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最有可能的是……
许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