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身在其间
悠悠转醒,看见一个幽暗的房间,四周没有窗户,潮湿阴冷,不远处的案几上点着一盏油灯,空气中飘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我躺在一张简单的床榻上,双手仍被紧紧捆在胸前,酸胀疼痛,手腕处已经勒出几道红圈,不敢再有大动作。身上盖着一床厚被,虽破旧但还算干净,倒让我安心不少,明眼下性命无虞。
“鸾,鸾”此处不见丝毫阳光,本指望着我昏迷时她能感知,但却没有回应,此刻有些烦躁气闷,站起身来想去拿油灯四处查看。刚直起身子,就发现腰带里的挟魂令好像有些不对,似乎在微微颤动。低头一看,之前被那黑衣人蹭破了脖子流出的血迹刚好滴了些在令牌上。亏我一直想着机关破解,原是有着玄幻之术,难怪不得法门。
不敢拿出来,只将手掌心按在上面,感觉到微微发热,又有些振动,似乎是一颗跳动的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手,又忍不住再次按上去。一股热力缓缓从里面渗透出来,又沿着手心进入身体,顿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神清气爽,腹内的饥饿感也减轻很多,稍微一动,手腕处也不觉得疼痛。我未习过功夫,但是听哥哥他们讲起运气疗伤,大抵是如此。这令牌,果然是宝物。我又触及衣内藏着的玉哨,也没问清楚会招来什么,此刻贸然吹响,会不会惊动他们。
下床四处查看一番,这里是一个l型的内室,里面放着床榻和水盆,拐角处摆着案几,尽头的铁门紧闭着,地上偶尔有老鼠出入。闭上眼仔细听,除了有轻微的水声没有任何动静。室内地面干净,没有任何污迹,油灯的火光也不见摆动,这里没有流动的风,那股子腐烂的味道也许是下水处过来的。
回到床榻边,一边还在担心白,一边仔细想着脱困的法子,暂时只有等人过来谈谈再做算。我去大归寺祈福是临时起意,王府里只有墨雨和铃知道,这会儿不知是什么时辰,也许宴会就要开始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到大归寺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除非是早就谋划了伺机而动,否则不会这么短时间内就集结完毕。难怪去的路上有颗倒下的大树拦住了一半的路,寺里的香客也是少了许多,应该早有些警觉的。
正在思虑之际,外面的门咔嚓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这室内设计的十分巧妙,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后还要等着他一步步接近自己,那种恐惧感会被放大数倍。我没想过自己突围,莫是不会功夫,就算是白在这里,也不可能在不了解外间环境的情况下动手,何况还是一人对十几人。过了一会就正对上了来人的眼光,他见我醒来,毫不吃惊,放下一份简单的吃食,一壶热茶,倒了两杯,在案几前对我招了招手,自顾自先喝了一口。
我已经闻到了明后茶的清香,也不怕他再对我下手,走过去坐在对面,捧起热茶。
“你的同伴已经逃脱了。”一杯茶下了肚,他斯条慢理地。
“看起来你并不在意。”我放了一半的心。
“确实,就算他走了,又焉知你在何处?你又如何传递消息?实话,他要是一直跟着你,我还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你们所图为何?”我只是不想把白也牵扯进来。离得近了,我仔细观察他耳后露出的皮肤,还有头上的发髻,应该年纪和我差不多,为何话如此老气横秋。
“不过是拖得一时半刻而已,不会加害与你,放心。”
“你们血衣楼也不过如此手段,难怪会被压至此。”我故意激他一次,只要不是用我来威胁谁,也没什么好怕的。
“哼,你可知为何要叫血衣楼?”他站起身,右手点了一个火折子,左手在墙壁上不知何处一点一按,床榻后咯吱咯吱作响,开了一扇门,露出漆黑的通道。“来吧,你不是想知道血衣楼和你的关联吗,也许过后你就不想离开这里了。你自己选择,知道真相便要背负起后果,不知道真相还是回去做你的大姐王妃。”他已经知道了,之前我一直没敢,就是怕自己泄露了身份。
自己计较了一番,如果血衣楼和我有关,多半是身世,那就是也和哥哥有关了。也许他的生死劫也在于此,如果我能得知真相,不定会有所助益。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厌烦了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心翼翼地什么也不敢多问。
“请吧。”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他一挥手斩断了我双手之间的牛筋,我只见银光一闪,不由得脱口而出“好刀。”
“你见过这刀?”他有些诧异,按照这种速度我应该是看不清楚什么东西的。
“这种精钢,非百次不得炼就,价值连城。”我只是下意识地出来,其实自己也有些惊奇。鸾曾经过她在我体内会使五感有所进益,之前就觉得自己的嗅觉灵敏了些,此刻眼睛在捕捉动态的时候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他点点头,将那柄银刀拿出来给我看,然后开启了喋喋不休的炫耀之路。原来他也是同道中人,好好。彼此交流了一下冶炼之术,我友好地提醒他火折子要灭了。他回过神来,向前走了几步,点燃了身旁墙壁上的火把,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墙上的火把依次被点燃,一直通向最里间,只觉得通道尽头灯火辉煌。
一步步向内走去,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伫立着六根巨大的石柱,抬头向上望去,竟是高不见顶,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祭坛,对应六根石柱的地方分别刻着不同的图案,还未仔细看这些图,就看见四周的墙面上刻着许多少女的画像,她们或颦或笑,服装似是前朝各代,脸长得都有几分相似,和我也有几分相像。心里猛然一惊,回头望向那黑衣人。
他神情甚是恭谨,走到祭坛前拜了几拜,口中喃喃有词,然后在中间坐下,又招呼我过去。我按了按腰间的令牌,它此刻震动更甚,几乎压制不住。我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走到他旁边坐下。
“血衣楼,血衣尽染,冤屈难伸。”他一脸肃穆,缓缓道来。“血衣楼是神剑山庄的遗族所立,他们志在平冤。而其中的秘密是,不管神剑山庄,还是这几百年来的各种组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血巫一族。”
“夏商时期,人族和妖族、神族和平共存,他们曾立下誓约,共同维持脆弱的人族,以换取随时进入人世间体验七情六欲的各种情感。三族的血液共同炼就了血巫,作为妖族和神族进入人间的媒介和通道。人间经历战乱又逐渐繁荣,各式神妖之中总有贪恋人间美景繁华,想要独占之徒。血巫族只能逐渐封印能力,与外族通婚,稀释血脉,逐渐关闭神妖进入人族的通路。血巫族逐渐转入地下,以各种江湖组织为幌子,每代只保存一位圣女的血液仍有灵力,也只有族长才知晓内情。圣女的诞生需要找齐两位血巫后裔共同繁衍,其几率不一。谁知到了神剑山庄,那一世的圣女尚未婚配就被灭门,只有旁支的侥幸活了下来。”
我听得津津有味,本以为就是个江湖传奇,谁知是个神话传,有意思。我最爱的就是这种神话本子,那种人神妖共存,一见面就丢法器那种。他到愤慨之处,看了看我,见我当作玩笑话,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一眼让我认出来了,“你是七!”当初那个和白一起到王府男扮女装的暗卫。当时我嘲笑他的装扮,被他很剜一眼。原来他就是那个藏在王府里的血衣楼,还是个头目。“你将我带到此处,莫非是要在王府宴会上下手做什么?”我急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力气极大,将他掐的直翻白眼。他一脚将我踹开,揭下面具,果然是他,虽然比白粗旷了几分,依然是相貌端正,换回男装还是一脸正气的样子。脑子飞快地转了转“莫非你就是那个,阿媛的那个……”他听我提起王知媛,脸上一红,自己揉了揉脖子,没敢吭声。
天啊,“你一直在别苑,王知媛怎么会找不到你。”确实了,暗卫平时很少露面,就算有什么行动,旁人也不会知晓更不会过问。“是你伤了王爷么?你如何混进暗卫的?哥哥一早就知道此事吗?”我一着急,噼里啪啦问了很多。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他没好气地整了整衣服。
我哪里等他话,掏出怀里的玉哨,拼命吹了起来。尖利的哨音在大厅里回荡了很久。本来以为这里是某个宅子的地下室,看到这间大殿的高度我已经猜出了几分,这是将山里掏了空建成的。而附近这种高度的山只有大归寺旁边的燕栖山,我们现在就身在此间。如果我能惊动到寺里的人,或许能脱出。
他一脸好笑,夺过玉哨,“你以为这是谁给你的?”
是六,我立马蔫了,那不就等于是他给的么。
“现在想逃避已经晚了。还是等我将事情讲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