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之前不善与人交往，常会遇到相谈时僵掉的场面，续不起的话题，但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我和王爷共乘一车，他漠然不语，我心翼翼，一路无话可谈，气氛已达冰点。

    偷瞄了几次，见他气色已恢复如初，也略长了些肉，比起最后见面之时大不相同，也算是放下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你身体可恢复了？”

    他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呼吸绵长悠然，听见问话，睁开双眼向我略点了点头。我恍惚间看着他右眼中似有一层白翳，再定睛细看，已是不见。他盯着我看了一阵，腰间的令牌居然开始剧烈颤动，如果它能发出声响，此刻怕是已经响彻天际。我将手按上去，感到刺骨的冰冷，不是体感，而是一种感觉上的深切的畏惧，我深吸一口气，尽力安抚。本想着王爷能有机会带我去明德寺的藏书阁，眼下他不知因为何事对我芥蒂极深，只能搁置了。

    “王爷，你我之间有何误会，不如直接明……星儿惶恐……”这还是之前不惜取血为我炼药，可以商谈密事的人么？

    沉默半响，他终于开口，“何来误会，你……容飞将你托付于我，但在王府一直是非不断。我本为着护你，故意冷落你，又为着太后伤你身体愧疚于心，私下里一直对你多有照拂。没想到你竟然与巫人串联，在府内设下巫术。我本以为……”

    车外一声通报，我们已到了王府，王爷停了口，下车而去。此刻我心中五味杂陈，想要否认，但又有几分心虚，明知是有人故意陷害，却瞻前顾后，既担心令牌的事情，又担心鸾，就是辩解也不知从何开口。

    下车后等着铃扶着白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只来得及给她们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王爷就在前面喊“还在磨蹭，又做什么花样，快些进府。”

    进府以后，王爷吩咐叶管家一起跟着来了雪苑，苑中亭子旁边被刨出了一个大坑，起出一个黑瓮。我们一见都是浑身发冷，王爷自然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又叫叶管家甩出一堆东西。之前我为了鸾的事情寻的一些神怪画本子，包括给白移魂时候的器具，再有就是我们不曾见过的一些个巫蛊娃娃，禁术残卷，林林总总，堆作一堆。

    “在王爷心中，我就是这种以巫术害人，图谋私利的人么？”我盯着他，他未必肯信这些东西都是我做的，不过多少信了我与巫术有所关联。没将大家都叫过来当面斥责，已经是留有余地了。

    “你确实不是那种人，可你能指天发誓，你从未对人使用巫术，从未沾染那些邪祟之物吗？”他缓了口气，再次问道。此刻我也和他一样希望自己坦然出“我发誓我没有”，但是我只能继续辩解，“我确实有遇到邪祟之物，但没串联什么巫人，自己也不会巫术，更妄谈害人，”我越越慌，“对王爷不曾有欺瞒，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我做的，……”铃也早就跪在地上一直喊冤枉。白进来后被扶到亭子前坐着，此刻上来走到我身前，他无法替我辩白，只能以这种方式表示支持。

    “到此为止吧，之前的就算了，今后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可单独外出。叶管家，你安排吧。王府里若再出现……”

    他话音未落，有人在门口大喊“兰夫人不行了，请王爷块去看看！”

    王爷丢下一句“全部烧掉，再有出现，唯你是问。”拂袖而去，叶管家也匆匆跟上，他经过时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瘫坐在地，心中犹如万道利剑刺过，自见面以来，他竟一句也没问过我身体如何，句句都是责怪。

    “白，在我昏迷的时候王爷也是这种态度吗？”

    “王爷之前为寻你费尽心思，又想尽方法掩盖事实。初将你寻回之时整日都守在床前，只是后来进了宫，不曾再见，如今便是这般模样。”

    “六呢，他回来么？”我望向铃，今告知她要回府，她便去寻了。此刻她也是一脸苦恼“不知去了哪里，只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接过纸条，上书“出门办事，大概一周便回。”

    一夜变故，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老弱病残，连个能传信的人都没有了。“陈婶呢？将她叫过来问话。”

    她在厨房准备午饭，被叫过来以后一脸惶恐“夫人，您可回来了，几天前，月夫人突然来院子里，带了许多下人，到处翻找，连我这厨房也不曾放过。”

    “是哪一天？端午前后？”

    “好像是就是端午后一天吧。”

    “她们就翻出这些东西吗？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她们当时找了些书，嚷嚷着要找王爷什么的，墨雨大人来了就把她们劝走了。”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其他人来过？”

    “除了他们就没了。我一直待在前院，有人从哪边过来我一定知道的。”

    “好的，陈婶你受惊了。回去好好歇着，过节气我们也没回来，这边给你留了些银钱礼物。”

    铃给了她一些钱，还有一条长命绦。她领过“夫人，那白粽可和您的胃口？”

    “是你做的吗？我以为江南只有肉粽呢。”

    “是我学着做，这边都吃白粽。您在别苑一日三餐也是王爷吩咐从我这边做好了给拿过去的。”

    “味道很好，陈婶你做的饭特别和我的胃口。”我很诚恳地对她。

    “那就好，那就好。”她满心欢喜地出去了。

    其实问了也是白搭，我这雪苑从外面翻个院墙就过来了，这些东西趁着没人的时候随意都可以塞进来。只是可惜了我那些未完成的玩意儿们，在翻找的时候都被糟蹋了。

    既然月夫人没翻出来什么东西，这些又是怎么被刨出来的。而且那黑瓮和别苑那只一模一样，我们一见就发怵，难怪王爷怀疑。

    我看着心烦，叫铃拿了一个火把过来，朝坑里扔了进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经过血巫族的圣地，倒真是应了哥哥的话，已经知道的事情如何再装作不知。我大大地坏了太后的算盘，阿媛代表着的天机阁已是不能为王爷所有，这股子气全数算在我身上也差不多如此了。

    王爷还给我留着些，没有当众如何，眼前的火苗忽的窜上了天，我和他之间，只怕隔着的距离远不止这个火坑。

    火光从白眼里映照出来，我如何没在人身上用了巫术，白不就是我们生生造出来的么。这种时候，怎么又是月夫人来生事，兰夫人怎么又不行了，如我是王爷，见我无端昏迷又生龙活虎地醒来，确实很容易引起怀疑。只盼着兰夫人能平安无事。

    火光渐熄，那堆乱七八糟的不知谁塞进来的也查不出任何线索的东西都化作了一堆灰烬，那黑瓮依旧突兀地立在之间。

    等冷下来以后白提着黑瓮就往墙外一扔，听见“哗啦”一声，应该是碎作一堆。我们就开始收拾其他东西了。

    屋内也被翻作一团乱，幸好银钱银票藏的暗格还未被发现，铃和我一边收拾一边发牢骚。她也是担心六，一时间絮絮叨叨个不停，估计一停下，就会忍不住想念吧。

    坑里的东西准备就地掩埋，白正开始，我突然心头一动，看见阳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跳下坑去，在灰烬之中是一块薄薄的铁片，像是宝剑的剑头，薄且坚硬锋利，不知道是藏在刚才哪样物品之中……刚刚烧过此刻已经冷却，纸张布匹燃点不够高不足以融化，却恰好将它露了出来。

    我将铁片收好，白很快将这大坑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