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重逢
今日的鞭辱骂已经开始了,徐宁依旧一语不发地承受着。
他那可怕的生物钟最开始还坚持着,累计了大概两周的时间。
后来由于伤口越积越多,消耗的体力实在太大,没能按时间醒过来。
再后来,就是被一盆兜头的冷水来浇醒。
虽被封住了几大穴,痛感大大减轻,但是受的伤还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开始闻到伤口溃烂后的腥臭味。
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魂在逐渐脱离身躯,要逃离这个可怖的空间。
鞭他的兵好像换了人,今天格外用力,还在耳边吼叫着什么。哦,对了,他的耳朵刚才受了几鞭,好像有点听不清楚。不外乎就是那几句话,血衣楼的密室和钥匙在哪里,楼主的信物在哪里。
血衣楼不是活在外面传里,密室里仅存的法器和自己研究出来的武器也就那么几种,也算不上什么至宝。这些年的确是累积了一些财物,但是还不如那些绣庄富商吧,一部分用在寻找失散典籍,另一大部分用于接济孤儿寡母了。
当他在别苑里见到那只黑瓮的时候,就知道徐成那边大概是已经猜到表姐是关键人物了。幸好自己早发现太后那边要拉拢王爷和阿媛,提早将表姐绑出来明了真相,血巫族的秘密不至于烂在自己肚子里,又骗到了王爷给表姐献血医治。从后来挟魂令的表现看来,王爷和血巫族应该也是有些联系的。不对,应该李唐皇家的人,也是受着庇护这点不会错了。今后……今后只能看他们了……
他勉强抬起头,透过血糊糊的眼睑,一片猩红的中间走过来一个人影。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他此刻最不愿意让她看到这幅场景,自己已经狼狈透了,恨不能躲在柱子后面,永远消失。不要,不要过来,他在心里大喊。
阿媛站在离他五六步的样子,停住了,她看见了什么呀,曾经那个清风霁月,干净利落的少年在哪里,眼前是一个不成人形,干瘪瘦弱,浑身被累累伤痕覆盖,看不见一寸完整皮肤的人。她对身边的人“让我们自己待一会儿。”
他身边的人全身藏在黑袍里,伸出一只干枯如鹰爪的手指挥了挥,周围的兵们陆续退了下去,医官照常简单清理伤口喂药,“我来吧。”阿媛上前去接过了毛巾,细心地给他清理面上的血污,将纠成一团的头发擦洗干净,扎好了发髻。将他扶到外间的床榻上,足足换了五六盆清水,才将他身上擦洗干净,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又给他披上了一件干净的外袍。这才握着他的手,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旁边,唤了一声“阿宁,对不起,我来晚了。”
几滴泪水,缓缓从他眼眶里流出,落在床头。他本已抱定了必死的信念,却在这句话之下瞬间瓦解。心中那个遥遥可及的山头,似乎也被远远抛在身后,此刻只觉得如在云间飞翔盘旋,又越过一座座山丘,向着一个平静而幽深的潭底坠下。
阿媛坐在旁边,开口以后便有点刹不住,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脱力,昏睡过去。唉,这也是注定的吧,他就是这么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他做那些的事情。
那天早上将他送出书房,送回城中,也有想过叫人跟着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总有一天,他愿意的话,会告诉自己的。
所以,后来就在大归寺里重逢了。
收到师父的消息,刚好也是要去收一些消息。
她回到长安,在闺女圈中一鸣惊人之后,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消息圈子,虽然是嫡母,并不是亲生母亲,但对她所做的事也是全力支持。她知道一切都是在父亲的授意之下,王家在朝中势力不如从前,但和太后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几次被太后拉拢,但静下来观察之后,觉得太后并不是师傅口中那个合作之人。
在宫中的眼线告诉她,当初顺宗在元和元年突然病故,此事还有内情。顺宗于兴庆宫内薨世,同时迁殡于太极殿发丧,太后也从大明宫迁到了兴庆宫。当年顺宗一直未立皇后,太后的封号是皇上封赏的,据她的情报判读,太后表面仁和谦恭,实则睚眦必报,主动拉拢她必是得知天机阁和她有些关联,一个清心静养的人又何必去找这些事来烦扰。所以她一直是抱着表面虚应,实则推诿的态度。
大归寺好像已经有很多情报眼线在,毕竟是贵女们除了女宴和节日外难得有正大光明的借口随时出门,拜佛参禅已经是最佳选择了。当时红去后院中帮忙轻扫落叶顺便取信,她在禅房中抄写经书,正好撞见了一身黑衣劲装的阿宁。他们立刻意识到跑错房间了,尴尬地了个招呼。
阿宁已经通过在井底书房内找到的半个印记推断出她和天机阁有关,而且正好有他需要的情报,有心利用一番,便向容飞和王爷都透露了一点消息。容飞是不以为意,王爷却是很上心,让他找机会搭上这条线。于是,他便来了,向她坦言自己是血衣楼的人,潜伏在长安城是为了楼里的任务。
果然阿媛对他的“坦白”欣喜不已,自然是答应帮他保守秘密。从那时起,他每次“撞见”阿媛都会带上一件血巫族留下的法器,又“不心”被她看见,观察她的反应,直到她见到了挟魂令。
阿媛以为他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人,查探到的底细也是他是血衣楼“许家”的正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对血衣楼的事情上了心,也知道他们内部分裂,只是不知道阿宁和越家的关系,更以为他潜伏在京城护卫之中。她回信给师傅,已经有神秘家族的法器现世了。师父只让她暗中观察,不可插手,除非是危及到家族人的性命之事。
没等她将思路厘清,皇上已经有了将她许给越容飞的想法。她知道太后一定不愿见此事促成,暗中向其表明了决心。谁知很快就有了血衣楼行刺一案,她担心自己将阿宁逼入险境,心有不安。第二日去了大归寺,遇见了阿宁,却将挟魂令交给了她,“你信我,我们绝不会做那些事。这令牌另有玄妙,我还未能破解,暂且放你那里。眼下我们都需要隐藏一段时间,你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有什么需要我……”阿媛话未完,他已经离开了,也许是故意逃走不要听见后面的话。
不管他们之间有着多少算计猜疑,这声保重都是真心实意的。如果,如果没有他们的另一层身份,也许是一个超浪漫的故事情节。不过,如果没有那层身份,他们也不会相遇,更不会陷入彼此深深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