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潮湿阴暗，但没什么人，也许是盘庚治下有方，也许是这天牢本就是关押要犯之地。

    执明为莫离施疗伤之术，耗费了大半灵力，正靠在一堆稻草上酣睡。

    高高的窗口上，忽然有一道金光一闪而过，金翅鸟飞过来落在莫离的手上。

    莫离怕惊醒旁边的人，示意它噤声，以通灵之术交流。

    流火的是其他人已经离开殷都，并未受到阻拦，不过一路都有人暗中监视。

    莫离跟它交待了好些事，它又静悄悄地飞走了。

    他看着执明睡在草堆上，暗暗后悔没有早些将她带走，他灵力非常，年纪不大却已看透了很多世事，唯独一直参不透执明的命运，本以为她的命也算是天机不可轻易窥视，却没想到有如此之曲折。回想起王后对执明的诅咒，不由得心生烦躁。

    他们在这里待了一日有余，也许是盘庚还念些旧情犹豫着该如何处置，如此便还有着回旋之地。

    门外进来许多士兵，开牢房门，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祭坛。

    执明刚醒来还在懵懂之中，但是一见这地上的阵法，便完全惊醒了。莫离更是挣扎着要冲过去撕碎了盘庚。

    “放弃抵抗吧，还能少遭些罪。”盘庚在愤怒之中，“你们血巫族违背约定在先，不仅逼走神族，还毁我朝神之庇佑，甚至连本该有的神之子都被带走，这罪过，足矣。”

    神之子？难道王后已经……

    “醒醒吧，神族怎么可能允许半神存在，你和王后注定不会有孩子。”莫离毕竟是受了伤，又被众人制住，暂时没有动作，听见他的话冷笑一声。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在神明护佑下的，你们凭什么过来横插一脚，就凭你们能掌管着通道么？”盘庚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所以才设下了裂魂之阵。

    这阵法极为邪恶，生生将魂魄从活人躯体内取出并封印。执明四处望了望，不知道是什么人还会这么阴毒的法术，看见一个黑袍隐藏下的人影，露出了一只狐狸尾巴。狐族的？来不及细想，隐蔽地向莫离使了一下颜色，指出那个黑袍人的方向。莫离看过去之后心领神会，装作冲向盘庚发难的样子向那边靠近。

    盘庚了一阵，不耐烦地掏出了怀里的匕首，“这是从王后那里取来的，施了法术的武器，遇神杀神，我给它取名断魂，你觉得如何？”

    在士兵拉扯下已经冲到近前的莫离突然转身，执明向他点头示意，让他继续去狐妖边，阻止了它，阵法将不再启动，那一切还有救。算算时间，族长他们应该也快赶到了。

    盘庚已经走到了执明面前，她对他微笑着：“王上，动手吧，这样我们都会解脱的。”只有他能伤害自己，这就是保护术法，很讽刺吧。盘庚对着这张笑脸，手开始颤抖起来。

    “王上，阵法已经开始发动，请尽快动手。”一个低哑的声音喊着，那个黑袍人已经开始催动阵法。离他不远的莫离手中也结了一个法术，随时准备发出。

    盘庚这一刀终于刺了出来，执明感到胸口处一阵疼痛，然后很快就被灵魂抽离的痛楚掩盖了，她尖叫着，抵抗着。盘庚松开了手，也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痛苦非常的表情，随后晕倒在地。

    莫离出手了，一个法术砸中了正在专心施法的狐妖，他身上燃起了火焰，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还未熄灭，只能先逃走，阵法停止了。但执明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莫离心地靠近。

    没有了王上的指示，剩下的士兵本就对血巫族心存敬畏，不敢乱动。

    族长突然出现，仿佛早就在附近等待着，他冲过来拿走了王上腰间的令牌，对着执明念起咒语。

    莫离冲上前拿剑指在盘庚脖子上，周围的士兵们也围而不发。

    族长将令牌交给莫离：“执明被下了神之诅咒，她的灵魂不死不灭，在这个令牌之中存活，你要将它送回血巫族，这是我族最宝贵的神器。”

    莫离满脸的惊异：“莫非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就为了这个该死的神器，你们明知道……”

    族长：“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不得不发生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他将执明从神柱上解下，放在地上，替她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拔出胸口的刀，身体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那边石碑旁有一个暗道，可以快速通向城外，你一定要保护好令牌，莫离！”

    莫离想起一件事：“王后这令牌里有她妹妹的灵魂。”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想要促成这裂魂之阵而已，王上的执念太深，一定会想要将这不存在的灵魂再安放到执明体内，结果便是鱼死网破。”

    “执明她……”

    “她会是我们族人永远的守护神，也是三界和平的维护者。而你，从现在起就是族长了。”

    “我？不，我性子太散漫，也从来不信那些……”

    “别了，你只要顺势而为，我们从此便只是观望者，不再入世，神族或妖族找到我们便给予通行，否则不要再自找麻烦。”族长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示意莫离将令牌拿过来，血液尽数被令牌吸收，显示出一棵大树脉络的图像。

    “族长，这……”

    “此后就靠你了，血巫族，三界，你们要共同守护好。”族长将自己的血全部献祭，意识逐渐模糊。“快走，快走！”

    莫离将手中的剑交给族长，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族长拿着执明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他的衣服，最后抱着执明一同淹没在火光之中。

    周围的士兵们连忙将王上救出，离开了现场。

    回忆到此为止。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执明，心里充满了悲凉，快上千年了吧，不生不灭，不病不死，无形无相。

    “我成为圣女的时候，还一直很骄傲，还记得那时的誓言，守护我族，直至身灭。如今我无身无形，守护血巫族已经快千年，一次次被唤醒，又陷入沉睡。神剑山庄之后，我以为自己会永远沉睡，你还是来了啊。”

    “执明，你有后悔过吗，为自己做的那些事里面？”

    “有啊，我不该踏入殷都的。什么使命，宿命，这世间失去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有些人觉得自己身负使命，比别人重要，不过都是错觉而已。莫离早就看透了，他过万事万物自有其道，谁都不能凌驾之上。其他的，都是人，不只是人，还有神、魔、妖，都是一样，自己给自己造成的错觉，以为可以改变什么，结果，都只是为了促进另一件事的发生，而所有事，都是自然之道。”

    “莫离，他后来呢？”

    “他不是圣女，没办法见我，或者和我通灵，我见他做得很好，他把血巫族隐藏起来，允许和外族通婚，有时候两代或者三代才会出一个圣女，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实际被唤醒的时间却不是很长。他还是一直在照顾我呢。”

    “你愿意待在这里吗？”

    “我会替莫离守护好血巫族的，我欠他的一直没能还呢。”

    “血巫族的诅咒又是什么？”

    “你不是看见了吗？王后的神之诅咒，我族不能和皇族通婚。皇族是很奇怪的存在，有时候和妖族有关联，有时候和神族有关联，我们不管扯上哪一种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在我？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是血巫族的人。”

    “不，你们兄妹都很特殊，今后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了，我会帮助你，但是每一个决定都需要你自己下。”

    “如果想去狐族该怎么做？”

    “你？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狐族的地方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和艰难。对我们而言他们是妖，对他们而言，我们同样是妖。”

    “告诉我方法吧，也许以后有人想要去的。”

    “你可是引路人啊，去青丘自然会有妖族接应你。至于其他人，大概没法接近。”

    “好的，谢谢你，执明。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抬起头，他在树枝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丫头，圣女可都是没有完美结局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我准备好了。”不管前路如何，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一起。

    “回去吧，在这里待久了我都不习惯了。”他挥挥手，我眼前出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

    推开门，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突然脚下一空，下坠不止。

    猛然睁开眼，看见床边有白，铃，还有远远的一个模糊人影。

    “醒了醒了！”铃大声叫着出去了，白过来拉着我的手。

    “怎么了，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们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白在我手心写着：“你已经昏迷两周了。”

    好像有些熟悉的场景，我努力看了看周围，还是在雪苑里。

    站在后面的人走过来，是阿媛，她对我，“就是明晚了，幸好你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