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沈昼叶拿下了那本书。
那是英语原的atrnyenylped,天文百科全书,制作十分精良。沈昼叶记得自己时候在华盛顿买过一本,当时十分宝贝,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这么多年,包括后来的搬家,都再也没有见过这本书。
烛火摇曳,墙面映着飘摇烛光。
那本沈昼叶见过无数次的天文百科全书已经被翻得破破烂烂,连封面都摇摇欲坠,但却能看出陈啸之以前十分爱惜。
硬壳精装的书畏惧磕碰,其中书封又是其中最为脆弱的部分,可这本书的书封在摔掉后,又被主人心地粘了回去,甚至连角上都包上了金属保护角——沈昼叶微微一愣,心想原来国内也有原书卖,然后将书翻开了。
和沈昼叶时候看的,完全是同一。
火光摇晃,黑暗与烛光一同漫过书页。沈昼叶翻到百科全书第三张,看到盘盘绕起的原子核与游离的电子,第七十六页看见她熟悉的、哈勃望远镜所拍摄的创世之柱。沈昼叶的耳畔依稀听见一个细弱而稚嫩的声音:
“这些科学家,相信这些基本粒子里,有宇宙起源最深处的秘密”
沈昼叶听见一个过去的自己,在夕阳中、以稚气未脱的声音讲故事。
“在无尽的、现在就在穿透我们的波和构成我们的粒子中,”
“宇宙的起源,”女孩对一个男孩认真地:“来源于一个叫做nglrty的点点。它的中文叫做奇点,在时间开始的那一瞬间,不早不晚,就是那一瞬间”
“嘭地一声爆炸了。”
夕阳滑进过去的书页:书页里盛着千百年来人类的智慧,他们所仰望的星空,他们以有限的智慧去揣摩的、太古之初,时间的尽头。
“那一瞬间光辉万丈。”女孩写史诗一般:
“因为大爆炸,时间开始流淌,现在构成你我的原子们降临世间。我们仰望的宇宙终于从无中诞生。”
和她一起看书的男孩停顿了一会儿,不理解地:“鸡点宇宙来源于一只爆炸的鸡?”
——虽然都念j,但是完全不是一个字啊!
沈昼叶没憋住笑。
她笑得眉眼弯弯,把那老书向后翻,十多年前的书的插图现在看来已经相当过时,可是依然制作精良。陈啸之这本上贴满了便利贴,褪了色的黄色便签将书塞得鼓鼓囊囊,便签上全都是他写下的生词。
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应该还很。可能还在上学——甚至更加年幼。
记忆中的那个姑娘:“构成你我的所有的每一个细胞,都来自太初大爆炸。”
她旁边趴着的男孩不太开心地提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大人编来骗我们的故事?那时候既没有人看到那场大爆炸,也没有恐龙化石,根本没有见证的人。你不能用‘书上没有谎话’来糊弄我,书上连豌豆藤都能长到天上去。”
姑娘在静谧柔和的光线中,像个大人一样,认认真真地:
“是科学。”
沈昼叶回忆起往事,想到自己从到大那突然嚣张的语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科学’,顾名思义,是由实践检验,并无限趋近于真理的办法。
科学就是用来把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的。
一千年前没人能相信云层上没有仙境,五百年前根本没人能想到脚下的世界是个球体,三百年前没人觉得月球上会留下人的脚印。可是一切都发生了。
科学为愚昧而死去,却也为它的真理永生。
香薰蜡烛大概已经燃到了尽头,火光飘忽如烟,焦灼的香气弥散满室。
沈昼叶一页页翻过,在微弱的光中好奇地辨认年幼的陈啸之做的笔记、他记下的生词和划的线,他翻到有点脆且晃的纸张。沈昼叶看着看着,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佩服之意。
他是一个像自己一样,很努力的学徒。
沈昼叶翻到最后一页的那一刹那,一张泛黄的纸掉了出来。
她忙脚乱地捞起一看——那是陈啸之彼时十分幼稚的字体写就的一句话。
新年,我许愿阿十回来。
沈昼叶:“?”
火光透过薄薄的纸张,这纸条落款是999年2月,背面用黑笔画了两只奇丑无比的、拉的火柴人,其中一只可能是陈啸之,眉毛画得粗粗的,另一只人脑袋上扎出个鬈鬈的、刚正不阿的猪尾巴毛。
沈昼叶:“???”
陈啸之画画也太丑了吧?这阿十是弹簧人?怪不得陈啸之这个愿望实现不了,我要是阿十我也不愿意回来。
沈昼叶夹回愿望纸,正准备把书放回去的时候,陈啸之推门而入。
“让你找个电筒怎么这么费劲”陈啸之嫌弃地道:“不就在书架”
他一抬头,看到了踩在凳子上的沈昼叶。
抱着电筒,还拿着他的书的沈昼叶:“”
陈啸之看了一眼,平淡道:“放回去吧,都什么年代的东西了,”
“你学时候的书吧?”沈昼叶踮起脚把书塞回去,然后抱着那个大电筒,从椅子上爬了下来。
陈啸之一点头:“比学早点儿。”
沈昼叶眨眨眼睛,十分傲娇地示意他自觉下去。
陈啸之:“”
“下来吃饭。”陈啸之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我热了汤。好在天然气没停。”
然后他拿起地上的蜡烛,呼地一声吹熄了火光-
“如果今晚不打算来电了怎么办?”
沈昼叶坐在客厅里啃着酸奶,憋憋闷闷地:“这都八点钟了,我不回家的话我妈要急了。”
陈少爷在厨房勤勤恳恳洗碗,水声冲着盘子,他抬头道:“你想走二十六楼下去吗?”
沈昼叶:“还不来电也太烦了!你们家区有什么毛病。谁会想爬二十六楼啊!”
陈啸之散漫地:“——那你住在这也行,明早我打车把你送回去,反正我家有空房间——你打电话和你妈一声就可以。”
沈昼叶矜持地拒绝他:“可你忘了吗,你是男孩子啊陈啸之!我们这样与礼法不合。”
“,”
陈啸之安静三秒。
然后,他接下来的那句话果然恶毒至极:
“哦是吗?”他矜贵道:“沈昼叶,我可没觉得你是女的。”
沈昼叶:“”
沈昼叶气得捂住了自己的胸脯。
客厅仍一片黑暗,姑娘吃完酸奶,蜷缩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摸出,很难过地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明了全部情况,最后表达了一下可能要留宿在陈啸之家的可能性。
沈妈妈很关切地问:“宝贝没事吗?”
姑娘呆呆地:“没事吧?我们一会儿应该讨论点什么,再过两个周就要复赛了,就当学习。”
沈妈妈思考了很久,十分勉强、甚至不情愿地道:“行吧。”
陈啸之洗完碗,擦着自厨房出来,将那个大电筒放在了茶几上。
沈昼叶也挂了电话,两个人四目相对,然后陈啸之终于不情愿地开口道:“你想学习?”
“,”沈-->>
昼叶诚实地:“我糊弄她的。”-
没有家长的独处,是学生时代的最快乐的时光。
陈啸之也挺好玩的,沈昼叶发现一旦将他的心理防线击溃,他的脾气只是看上去大而已——但其实是相当不足为惧的一个人。
他的任天堂ds还有一点电,沈昼叶为了防止在地铁上无聊,正好也带着自己的游戏,就和他一起去抓宝可梦。
任天堂公司推出的传奇游戏,nntendds,有两面屏幕,其中一面还是珍贵的触屏,还能wf联,吊打200年的三倍有余——是那个年代当之无愧的梦之产品。
而且,沈昼叶惊喜地发现陈啸之还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宝可梦训练师。
“你会不会抓啊沈昼叶,”陈啸之面孔被:“能不能不要浪费精灵球了,拿来。”
沈昼叶乖乖地将自己的游戏递了过去。
她的nds套了个粉紫色的外壳,上面贴了漂亮的贴纸,还缀了一条可爱的兔子与流苏。陈啸之指修长有力,随将那粉色的挂件往游戏上一压,为同学操作她的训练师。
“”十五岁的陈啸之忽而道:“你怎么抓了这么多可达鸭?”
沈昼叶拿着陈啸之的游戏,认真地:“我是养鸭专业户,不可以吗。”
陈啸之眯起眼睛打量她,片刻后嗤地一笑,:“德性。”
沈昼叶笑了起来。
“陈啸之,问你一个问题,”沈昼叶晃了晃腿,好奇地问:“你觉得十年后,任天堂会是什么样子?”
陈啸之坐在沙发上,连头都不抬:“我哪知道。可能去做洗衣了吧。”
沈昼叶被逗得哈哈大笑。
“十年太长了。”
那男孩完,又低头操作她的人物,边操作边道:“谁都不准。”
“毕竟我们才十五岁。”他:“任天堂可能去做洗衣了,也可能去做洗碗了但是也许还是会做出很好玩的游戏,做点儿有意思的游戏——也可能像索尼一样倒闭了拉倒。”
沈昼叶一呆:“索尼没倒闭鸭?”
陈啸之抬起头迷茫地目视虚空,片刻后恶毒又笃定地:“——快了。”
沈昼叶:“”
“——但是十年确实太长了,”陈啸之自言自语般叹道:“真的太长了”
然后他将游戏还给了沈昼叶。
他们又玩了一会儿,陈啸之的游戏响起了没电的提示音,沈昼叶便也收起了游戏。
那是一个没有家长、连电都没有的漆黑的夜晚。沈昼叶坐在他身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陈啸之一愣,问道:“要去睡觉么?”
沈昼叶不话,用力地摇了摇头,表坚定的拒绝。
“——那不然学习?”陈啸之无奈道:“或者我看看我的psp还有没有电,不过里面的游戏你不一定爱玩。”
沈昼叶又认真地、特别用力地摇了摇头。
陈啸之:“”
“想干什么,”陈啸之凉飕飕地:“你总不是想折腾我吧?”
沈昼叶又摇了摇头,却又打了个哈欠。
陈啸之:“你?”
“obervtry,”
沈昼叶仰起脑袋看着笼罩在黑夜中的陈啸之,认真地出下半段、标准而流利的英文:
“ofeletlbde”-
——天体观测。
冬夜行星俯视着世间,恒星温柔绽放。
浩瀚辽阔的星空下,沈昼叶裹紧了陈啸之找的羽绒服,跟正背着天文望远镜的陈啸之,朝楼上走去。
“顶层就是有这个好处,”陈啸之边走边解释道:“我家屋顶是有个花园的,我妈和阿姨一起种了一堆土豆南瓜不过现在冬天,已经快没花了。”
沈昼叶踩着棉拖鞋:“然后住顶楼的坏处是一停电就完蛋。”
“,”陈啸之乌鸡鲅鱼,推开通往顶楼花园的门,道:“是你运气太差,我住了这么久都没这种事儿。”
沈昼叶忍俊不禁道:“万一哪天早上停电,你可怎么上学啊?”
陈啸之白她一眼,重复道:“了是你运气差。”
然后他关上门,将那炮筒般的望远镜放了下来。
天台的花园确实相当冷,却仍有这一年度最后的月季绽放,沉重的望远镜砰地落地。
沈昼叶立刻去调设备——她做这个堪称熟门熟路,将赤道仪的赤经纬轴调试至平行,又调节了望远镜的主镜和寻星镜。
他们所在的城市一角因停电熄灭,天地间静谧已极,唯有头顶万千有如悬雨的行星。
“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用了,”黑夜里,陈啸之翻找着自己的包,淡淡地道:“不知道进灰没有,但是这个望远镜挺清楚。”
沈昼叶呆呆地道:“好贵的吧?我原来差点拆了一个,然后我妈差点把我给拆了。”
陈啸之嫌她:“你妈不拆你有鬼了,你怎么什么都能拆?”
沈昼叶喊道:“你又知道了!我在你面前拆东西了吗,滚蛋。”
应该滚蛋的陈啸之嗤地一笑,捏着沈昼叶的脸用力拧了拧,将姑娘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住使劲儿拍他的爪子——
“疼,”沈昼叶悲愤地道:“你有病吗!”
然后,陈啸之松了,轻轻拍了拍望远镜-
宇宙犹如盛开的重重花束一般,于少年们的眼前绽开,一时竟不知是花如宇宙,还是宇宙似花。
浩渺云星,辽阔而又渺如尘的星团——冬夜最后的月季如同盛开在了宇宙之中。
花瓣下隐着行星,叶脉下匿藏着星云。
“昴星团,”沈昼叶跪坐在地上,被月季花枝掩映着,眼睛贴着目镜,心翼翼地:“确实是昴星团这么亮,可见度这么好!那也就是玫瑰星云今晚应该也可以观测。”
陈啸之凑到寻星镜看了一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今晚天气好往左调一下,我记得玫瑰星云在左边。”
沈昼叶笑了起来:“嗯!”
“怎么突然就想看星星了?”陈啸之莞尔道:“那边有册和指引,你找找看能找到吗?”
沈昼叶认真地鼓捣,:“唔,就是看到你的望远镜了。”
“让你找电筒你找不着,”陈啸之吧唧一下弹她脑袋,示意沈昼叶滚边儿去,自己凑到镜前调试,语气中充满嫌弃:“我的望远镜倒找出来了?——干嘛呢沈昼叶,翻我房间?”
沈昼叶冻得哆哆嗦嗦,搓着冻红的爪子瞅瞅陈啸之:“没有翻你房间鸭,这么大一个摆在面儿上,我一眼就看到了。”
陈啸之冷冷地:“看到就看到了,不准卖萌。”
沈昼叶倔强不屈服地:“我不!”
“”
陈啸之他妈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在那调了半天方向,叹了口气道:“行了,找到了,你来看吧。”
沈昼叶又趴到目镜前。
寒冷夜风吹过,姑娘细细的指被冻得通红,扶着望远镜的关节都有些发青,陈啸之看到就不太爽利,想伸握住——他不怕冷,想给她暖一暖。
然而下一秒钟,沈昼叶忽然开口,茫然地:
“我曾经做过我自己进入宇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