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濯漓没听见两人对话, 她看着二人的身影, 突然觉得尹伊似乎与之前见到的时候有些不同，而这会，她站在顾苧的身边，二人离得极近, 她终于意识到是哪里有些不对了。

    在尹伊的身上, 隐隐发着些许暗红，就像镀上了一层赤色光幕, 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在了其中。但那红色很淡，她眯了眯眼，只能隐隐看到些许, 且并不真切。

    血光。

    宁濯漓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两个字，怪不得，顾苧一见到尹伊，不等她开口, 就已经悉知了一切……

    “即便是, 即便给他千般万般惩罚。”顾苧咬牙：“我也不会轻易选择杀人, 不会, 也不能。”

    尹伊抬了抬眸子，此时的顾苧已经平静了下来, 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她既然如此，那么尹伊相信，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一界有一界的法则, 一事有一事的因果，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于世间终极的规则，正义不行，感情更不行。即便他罪该致死，也决不该由你来审判，你根本就不是正义的使者。”

    顾苧很少这样讲话，她的眸子与话音都冷的吓人，像是万年的玄冰，听在人耳朵里就能抖落浑身的冰碴似得。

    宁濯漓远远的看着那个熟悉背影，觉得十分异样，她见过顾苧沉默的样子，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见过她呆蠢的样子，见过她努力讲超级不好笑的笑话的样子，见过她……想吃了自己的样子……

    可是这时候的顾苧，着一些让她不解的话，语气沉重的像是经历着一场生离死别，她的背影就像是一座庄严又肃穆的石像，带着一种莫名无可撼动的坚毅与悲怆。

    明明她不能理解顾苧口中的任何一个词句，可偏偏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强烈的悲痛潮涌而上，就像是被人摄住心神似得。

    宁濯漓努力将这种情绪压将下去，她走过去，将常开防火门掩上，确定了没有人之后，才低声，“如果尹医生与被害人素不相识的话，这件事，宁家有把握运作成正当防卫，他是怎么死的？”宁濯漓看着尹伊。

    “我用手术刀划破了他的肱动脉。”尹伊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就好像她不是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宁濯漓拧眉，尹伊是医生，如果是旁人，这个行为还有一定情况的偶发性，但对于一个清楚人体构造的外科医生来，这一下准确的刺破了动脉，必然是故意而为之，这样想要脱罪就不那么好办了。

    宁濯漓也是有心袒护尹伊的，如果那话的不是顾苧，也许她会怼上几句也不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顾苧如此强烈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反常了。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手术刀？”宁濯漓看着尹伊。

    “习惯了。”尹伊没多解释，却看向顾苧，“王，你要怎样处置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顾苧表情异常冷漠，“。”

    “王…….我、我想……再陪那孩子几天……”

    顾苧没什么反应。

    尹伊这句话语气极软，近乎哀求。就连宁濯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帮着尹伊劝一句：

    “顾苧，你……”

    “呵。”顾苧却轻笑一声，断了宁濯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本也有机会体验一下，什么叫“悔不当初”的。”

    尹伊与宁濯漓都疑惑的看着顾苧，等待下文，顾苧却没话，她神色凝重，在黑暗里，指尖跳跃，无声的划下一道鬼纹。

    宁濯漓眼尖，她看到一道黑气悬停在顾苧指尖，然后不动声色没入黑暗，她有点不明所以，却没开口。

    但奇怪的是，随着这团黑气消散，刚刚还有的星星血光竟然再也看不到了。

    “你走吧。”顾苧。

    “尹医生，警方和律师那边的事，我来协调，这几天你安心陪她吧。”

    “谢谢你。”尹伊由衷道谢。

    *

    等尹伊离开之后，宁濯漓这才看向顾苧，“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该睡觉了。”顾苧。

    宁濯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慌乱的向后退，“你、你敢……”

    但下一刻，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背脊爬了上来，直冲后脑勺。

    “我、我不……睡……”宁濯漓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子摇摇欲坠，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向前栽倒，被顾苧揽入怀中。

    “睡吧。”

    *

    “好一计声东击西，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厚重的窗帘将房间遮掩的一丝日光也无，黑暗中，有人在走廊里走动，步子很急，仿佛视黑暗于无形，就如同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可是……您确定她会替那鬼承下“天罚”？”

    “她一定会的。”话之人的语气之中透出了非比寻常的自信。“就像尹伊接了那一通电话，就一定会去踩那陷阱一样。”

    “这次宁家人倒是帮了大忙了。”刚刚吹捧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您怎么知道，顾苧不会过去？”

    “宁濯漓对那家伙，动了不该有的感情，她不会引那家伙去自家布置的陷阱里的。”话的人声音冷了下来，隐约还有些恼羞成怒的火气，“真是荒唐！荒唐！”

    “人……对鬼？”另一人眸光一闪，语气难掩震惊，“这……”

    “可真是胡闹！一定是被那女鬼的花言巧语给唬住了！一定是！”

    “……”另一人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不过真的好险，差一点尹伊就赶上了。”

    “林甄那老东西，可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先不斩鬼杀鬼，困不住鬼王也就罢了，竟然连个二把手都拦不住！本来想找个机会把那个女的给绑走，想不到那丫头竟然自己就上车了，真是天助我也。本来应该事后让那个司机再去刺激刺激那女鬼的，没想到这个尹伊竟然是个冲动性子，竟然那么快就暴露了，还直接找过去把人给弄死了，我倒是没想到，这还误误撞的摸到软肋了。”

    “好在没有什么大的偏差，人确实死了，就看鬼王到底多在意这个尹伊了。”

    “呵，放心，她会的，她一定会的。”黑暗里，传来了一阵僵硬而又沙哑的笑声，“我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够了。”

    *

    “顾苧！”宁濯漓猛然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太阳已经很高了，时间并不早了。

    陌生的环境，并不是自己家也不是宁氏旗下酒店应该有的装潢。宁濯漓愤怒的锤了下被子，感情顾苧把她弄晕了找了个破地扔这了是吧？

    “嗯？”突然，身边很近很近处，传来一声，“宁怎么了？”

    “啊！”宁濯漓觉得如果顾苧有心吓唬她，她现在绝对就半身不遂了，就这一声，她身子像是过了电似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这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而顾苧……仰躺在她旁边，侧身支着头，随着她的惊声尖叫也跟着坐了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濯漓刚想锤这神出鬼，没一点动静的鬼女人……哦不，女鬼几下，话到了嘴边，她有尖叫了出来。

    “啊——”

    顾苧是和衣而卧，而她……

    “你！你……”宁濯漓羞愤，“你脱我衣服！你流氓！”

    “啊……宁睡觉不脱衣服的么？”顾苧被宁濯漓叫唤的也紧张了起来，“没、没、我不是……你不是还穿着内衣……流氓的话就全脱了。”

    “……”谁让你给我解释什么是流氓了！

    宁濯漓低头，看到颈间的玉佩还在，稍微放下了点心。她的脸黑红黑红的，“你出去！”

    “哦……”顾苧讪讪，下了床准备出房间。

    宁濯漓这下反应过来了。

    “站住！你混蛋！顾苧！你自己怎么不脱衣服！”

    “我没睡啊……”顾苧后背挺的笔直笔直，脚下一顿却没敢回头。

    “你还狡辩！”宁濯漓更生气了，“你不睡你躺我床上！”

    “我看、看着你睡……”

    “……”

    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混蛋啊！

    宁濯漓有时候觉得，顾苧肯定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讲这种让人脸红心跳，让人误会的话的，她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怼的自己根本就不出话来！

    她宁濯漓可是当年的二辩攻击辩啊！她拿了多少最佳辩手啊她！

    然而面对顾苧……

    、这种这种让人、让人想多的话的下三滥招数，可真是卑鄙！

    大姐的心嫌体直病……又犯了。

    *

    顾苧出了房间，轻轻的带上了门，一离开了宁濯漓的视线，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还有七天……”顾苧自言自语，嘴角带着一抹苦笑。“这七天，我会一步不离的守着你，如果……如果我还能再回来……”

    顾苧无力的倚靠着墙壁，身上突然涌现出淡淡光芒，赤红如血的光芒。

    如果宁濯漓在场的话，她会惊讶的发现，这血光竟然和尹伊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有过之而无不及。

    良久，顾苧缓缓的垂下了头，满眼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