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活不过五十章

A+A-

    暴风雪持续了一整天。

    沈明渊再次醒来时是在晚上, 全身都被白雪覆盖, 因窒息而被憋醒, 第一时间唤来了旋风, 为自己挖出了一条可以呼吸的通道。

    昏迷前见到的贺洵就像是幻觉,一个身处雪域做的梦境。

    来自金手指的头痛感随着他的苏醒而再次袭来, 沈明渊简单检查了下, 发现贺洵的杀意又恢复到了原样,那个稳定不动、不多不少的程度。

    本就不怎么好使的身体, 因长时间埋在雪中而更加僵硬麻木,沈明渊试着动了动指尖, 只觉得一阵刺痛,似乎是冻伤了。

    沈明渊拿自己的修为算了算, 估摸着从被埋开始,差不多能活三天。

    不急了。

    相比冻死什么的,还是贺洵比较可怕, 尤其在摸不清对方脑子里装着什么的时候, 可怕和危险程度直线飙升。

    恨不能掰开对方脑子看一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让他非跟自己过不去。

    刚才特想杀了自己, 结果来了以后,就把他弄晕了丢着不管,自己走人了?

    那贺大佬你到底是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

    沈明渊一边慢吞吞地刨雪,一边陷入了深思, 然后就感觉自己脖子有点不对劲, 一碰就疼。挖出一片冰块削成镜子瞧了瞧, 隐约在那个‘项圈’上方,瞧见了一圈青黑的印记。

    这好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掐他的人是谁不言而喻,应当就是昏迷前看到的贺洵,然而,有某种原因促使他在杀意最旺盛的时候,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想杀,又中途收手,不再杀了,又把他扔在雪地里自生自灭,看他不顺眼,却又待他细心温柔……一系列的作为,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自相矛盾。

    沈明渊细细回想了贺洵的人设,隐隐猜测到,能让贺洵纠结到这个程度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理智判断和私人情`欲的矛盾。

    一个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追求绝对的理性,长年以来都追求者灭人欲的贺洵,在他的眼里,冲动、自私、感情,是比洪水猛兽更需要避讳的东西。

    他也的确做了许多正义之举,在整个元一大陆上,很难有哪个势力从未受过他的恩惠。就连被视为歪门邪道的异人谷,都曾在被冤枉污蔑之时,借贺洵的口得以洗清冤屈,自此老谷主就单方面将贺洵视为朋友。

    在贺洵的一生里,曾三次因理智和私情矛盾而痛苦过。

    第一次是对他的生父,贺老一生都流连花丛,渣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男男女女,是个渣男、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另一方面,却是个奇门遁甲方面的绝世奇才,对世间的种种机关迷阵贡献巨大。

    贺老不死,贺洵的生母无法瞑目,他自己也日日恨着身上的另一半肮脏血液,贺老若死,则是这世界的遗憾,那些绝学便要失传。

    第二次是对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唯一的亲情温暖便是从她身上得到,最终却与妹妹陌路,亲眼看着她为恨而活,走向邪魔外道、为祸世间的不归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第三次是原著中的剧情,因窥天镜而起,他为了毁掉窥天镜、还世间太平而将其夺来,到手后,却猛然发觉自己不舍得将其毁去了——他明明可以借助窥天镜做到更多事。

    如今,沈明渊自己却成了另一个让贺洵矛盾、犹豫不决的原因。

    这样看来,贺洵想杀自己,应当不是因为恨他。

    从金手指给出的信息来看,那些平稳、低而坚定的微杀意,应当是出于理智的判断——他是一个背叛家族的白眼狼,带着引人争夺的法宝来到江湖的恶人,是能够表面上与秦门主情投意合、一转眼却将人出卖的人——这样一个反派,的确是死有余辜。

    像这样的反派,贺洵在替天行道时处置过不少。

    更多时候,则是轮不到他来出手,天底下的恶人反派何其多,贺洵做的,更多是瞧见这类人落难、有生命危险时置之不理,放任其自生自灭,如果落难的是仁善之辈、或是对天下有价值的人,则会不计回报的出手相救。

    而其他人对他的杀意,则更多是出于感性层面的冲动、恨意之类,所以会随着心绪起伏,极不稳定。

    那么,贺洵既然没有理由恨他,出于理智判断的杀意也不应有突然的起伏——窥天镜还没到手、提前杀他并不合适,那昏迷前他感受到的强烈杀意,就是另有原因了。

    总不能是因为这几天太肾虚了,就觉得他是蓝颜祸水,杀了他就能继续做灭人欲的圣人了吧?

    ……糟糕了,这么想怎么好像很合理。

    沈明渊想得直头疼,然后发现是自己忘了关金手指,默默关掉,继续刨雪。

    眼下看来,贺洵是不会再来救他的了,只要在三天内从雪地离开,就能保住命了。

    积雪太厚,沈明渊一边刨雪,一边借着积雪中的痕迹确认自己走的是直线,倒是比之前没雪时更不容易迷路了。

    这一路,走得其实很顺利,运气像是突然变好了,不但挖到了能补充体力的野果,还没碰到任何熊之类的猛禽,路线也正好选了正确的方向。

    由于幸运得太过离奇,沈明渊甚至仔细检查了一遍,发觉的确没有人为安排的痕迹,才纳闷地继续往外走。

    不知过了多久,在远远看到那熟悉的木屋时,终于力竭,昏睡过去。

    千里之外,沈和光睁开眼睛,盯着那明明灭灭、不断忽闪着的烛火终于稳定地燃烧起来,火苗渐渐旺盛稳定,终于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贝壳。

    在烛火对面,是同样盘坐在蒲团之上,满面疲色的聂辛,他也瞧见了烛火的变化,抬眼看来,询问道,“好了吗?”

    沈和光点点头,没有立即起身,坐了太久,四肢已经僵了。

    “从今起,你的后半生都会霉运当头。”沈和光平静道,“直到你死的那天,明渊的气运才会恢复,所以,还请聂大侠尽量活久一点。”

    烛火是沈明渊的本命灯,沈和光不再能卜算弟弟的命数,却能通过别的方式,测算出他现在的状态。

    本命灯这个东西,不但需要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名和字,还必须意志坚定才能点亮。若是意志有丝毫动摇,无论是认为对方已死、还是认为自己找不到此人,都会无法点燃对方的本命灯。

    这才有了方才的法事,点亮本命灯的是沈和光,他将聂辛的气运借了很大一部分给沈明渊,用来续命。沈和光这话得并不客气,聂辛却丝毫没有怨言的样子,点头应下了,

    “好。”

    要闯入机关密布的天枢院并非易事,更不是短短几天内能做到的工程,眼下,他们也只能借助这样的方式,让天道庇佑他。

    天枢院内,贺洵来到木屋前面,手指按在沈明渊的颈侧,片刻后拿下,无声地将人抱起,带进屋内。

    暖火、温水、良药,无论之前距离死亡多近,只要他想将人拉回,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又是三天后,沈明渊再次苏醒,全身已经没了先前的僵硬、虚软感。

    他不但捡回了一条命,身体还恢复了大半。

    金手指提示的数字,又变了。

    【33/34】

    沈明渊:……系统,你出来,咱们道道,这样玩有意思吗???

    再过几天是不是又要变成35、36、37?

    刚在脑海里跟系统吐槽完,就瞧见那数字忽然变得模糊、扭曲,然后就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再次改变。

    【33/】

    沈明渊:系统,你……

    【33/50】

    系统:刚才在忙另一个位面,怎么了?

    沈明渊:没事了,再见。

    不定变成问号是最好的情况吧……代表着寿与天齐什么的,哎,不过,50也挺好,比34好多了。

    沈明渊叹了口气,而后就被贺洵摸头了。

    “怎么了?哪里还不舒服吗?”

    对于三天前雪地里的事情,贺洵给出的解释是他在濒死时出现的幻觉,醒来后脖子上的掐痕也消失了,沈明渊虽然心里不信,却惜命地选择了装傻。

    而贺洵,则是恢复了那副悉心照料、有求必应的温和模样。

    沈明渊摇头,“没有不舒服,都挺好的。”

    “这样啊……”贺洵眯起眼,从背后将人搂进怀里,亲昵道,“明渊,是不是该履行承诺,将窥天镜交出来了?”

    “可、可是,”沈明渊结结巴巴,脑门冒汗头皮发紧,努力找借口拖延时间,“我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好,我担心……”

    “那我先帮明渊恢复身体吧。”贺洵一副好话的样子,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人从床上搀扶起来,“你卧床太久,全身的肌肉都使不上力气是自然的,多锻炼一下就会好了。”

    沈明渊以为就是简单的复健,点头答应了,摇摇晃晃地在贺洵的搀扶下站起身。

    然后就瞧见,各种各样的绸缎从房顶垂落下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用途的。

    再一转头,又瞥见桌子上摆着个木箱,里面盛放了很多不可言的复♂健用品,很专业,很符合人体工程学。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爱玩的!变态!!臭狐狸!!!

    臭狐狸把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坏水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身子虚弱而柔软的奶牛猫被挂了起来,用最软、也是最结实的绸缎,缠在腰上、膝窝、手腕,为了帮猫锻♂炼身体而费尽心思。

    狐狸,不但要锻炼身体恢复肌肉力量,还要多多刺激全身各处的经脉,恢复应有的痛觉、灵脉。

    坏事做的理所应当、光明正大。

    奶牛猫眼泪汪汪,痛觉什么的不是已经被你刺激了好几天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

    然后嘴巴就被亲亲了。

    原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行走的身体,在吊下来的绸缎帮助下,勉强地脚尖点地,维持了平衡,看起来就像是活着的提线木偶。

    只是,真正的提线木偶可没有不穿衣服的,旁边的‘木偶师’大狐狸,却从头到尾衣冠楚楚、发丝都不带乱的模样。

    狐狸拿出了毛茸茸的皮鞭,督促着奶猫的复健运动,还时不时地为奶猫增加‘负重’,若是它偷懒、不动了,就用皮鞭抽呀抽,催着人继续加油。

    再过一会儿,皮鞭就不是用来督促的了,而是用来‘考试’的。

    狐狸,猫儿的痛觉恢复了多少呀?

    奶牛猫,恢复啦全恢复啦,求你别了。

    啪啪啪。

    骗人,明明一点都不疼,尾巴翘得这么高,哪里是感觉疼的样子?猫儿学坏了呀,会骗人了,要罚。

    奶牛猫开始扑腾、挣扎,被逼急了,唤出一道道风刃割开绸缎,也不管身上什么模样,连滚带爬往外跑。

    狐狸爪子一摁,制止了它的出逃,将奶牛猫整只叼了回来,挂回备用的绸缎上。

    乱七八糟的毛被舔了,狐狸爱怜地安抚着它,一会儿捏捏肉垫、一会儿亲亲尾巴,然后将它挂得更高,只有依靠在自己身上,才能找到那么点平衡和安全感。

    狐狸贴在奶牛猫耷拉着的耳朵边,一边给奶牛猫挤牛奶、一边温柔地叮嘱,

    “你可以哭,可以喊,也可以挣扎……但是不可以跑。”

    “我们明明好了的,你乖乖的,我来保护你。”

    “我本该杀了你的……杀了你,才能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