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尾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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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冬季如约而至,天阴沉。C市常年充斥青灰色,冬夏二季难得艳阳天。

    冷空气群魔乱舞,逼得央视主播讲段子,还怪押韵的。城市绿化零星点缀,偶尔见几色挑染的红黄,许是腊梅又上街叫卖。

    仙本那遭了一场大火。从航拍的视频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灰色烟雾笼罩事发地,有如核|弹炸出的蘑菇云。

    陈燕西看完报道,一直沉闷得不话。这场火灾烧在出海口,好几家潜店、旅店化作灰烬。无人死亡,受伤群众较多。

    仙本那算是陈燕西与金何坤的邂逅之地,多少有些不一样。坤哥见他沉默,近几日没再跟他提及后续灾情处理。

    金何坤觉得陈燕西回国后心不在焉。虽没有刻意避开潜水领域的新动态,却不再听鲸啸,不再搜索相关视频。

    这不正常。

    十二月初,结束北美旅行的陈明夫妇与从南极归来的金宏夫妇约了饭。

    陈燕西同金何坤复合一事,如今不是什么秘密。

    两家人再次坐在一张饭桌上,觉着儿子们的感情故事真够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还带gaochao,期间的某些荒诞,也不知哪个无良作者才敢这么编。

    程珠怡睨着陈燕西,太后常规冷笑,“就你这样处对象,拍电视活不过三集得换人。”

    “多亏是坤不是别人,谁受得了你。”

    陈燕西保持单方面挨骂不还嘴,他知道自己不能发表意见。因为立马有人接话题。

    张玉喝口茶水,赶紧摆手,“坤遇上阿燕才是福气,三十好几,终于有人能定下。”

    “我看除了阿燕,也没谁治得了他。”

    长辈互相吹,燕哥与坤爷就在桌下互相碰腿。眼神儿递来递去,几分挑衅,几分浓情蜜意。

    陈燕西挖一勺蟹黄,金何坤以大腿轻撞他。老神在在地敲了敲碗沿:给我吃点。

    燕哥撇嘴,翻白眼:SB做梦。

    坤爷靠近几分,大手摸索至对方膝盖尖,再以手指往回撩动,故意挠着他的敏感地带。

    陈燕西往嘴里喂食的手一顿,笑着舔了舔牙尖。他干脆偏过头,俯在金何坤的耳边:“吃什么蟹黄。你吃我。”

    “哥哥,我想吃你那里。好不好。”

    这人最近骚得特没边,金何坤猛然倒抽凉气。他难得老脸发红,愣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他在桌下踩一脚陈燕西,nitama当着父母的面浪什么浪!

    陈明挨得近,听见响动回首,“坤怎么了?”

    陈燕西弯唇一笑,“喝水呛到。”

    张玉便凑头靠近程珠怡,眼里满是欣慰,“年轻感情就是好。”

    程太后瞥一眼坤爷,笑得意味深长,“一代比一代会来事嘛。”

    聚餐结束当晚,程珠怡拉着金何坤到一边讲私话。她问坤的排班时间,然后约了一次见面。

    金何坤走时,又折返找上程珠怡。

    “阿姨,您能不能送我一个东西。我很想要。”

    他们约了六天后的柏林爱乐乐团世界巡演,C市站。这票不好买,程珠怡出国旅行前就已购入。

    程珠怡和陈明这位艺术家的婚姻生活得以延续,多半缘由两人各自对艺术的见解相似及热爱。

    金何坤调了班,怎么着也得陪程夫人去音乐会。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听演奏倒是其次,结束后必定有一场谈话。

    程珠怡平日嫌弃陈燕西,那态度搞得像不愿认这儿子。但如果陈燕西放弃潜水,程珠怡排在心痛榜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音乐会结束,程珠怡挽着金何坤,两人顺着街道慢慢走一段。

    “交响乐听着丰富有故事感,阿燕从就喜欢。你俩现在住一块儿,肯定早就发现他的黑胶收藏柜。”

    “也不知你平时听不听独奏。钢琴大提琴什么的。”

    “我个人最欣赏的音乐家是李斯特,”金何坤接上话,“毕竟德奥、俄国、英法系等钢琴学派的源头是他。”

    程珠怡笑,“李斯特处在音乐家的黄金时代。后人再听李斯特,很难有几人不爱他。”

    “包括当时那些贵族们,否则也没有李斯特出了名的私奔事件。但他最终选择钢琴,选择追求所想要的东西。他珍重那个推他前进的女人,却不再爱了。”

    金何坤听着没话,多少听出些弦外之音。程珠怡的态度很简单,陈燕西为他上岸,选择不再下潜,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还差一点什么。

    程珠怡见他点头沉默,就开口,“你们还差一点平衡。已经很接近,就差最后那么一点。”

    “两个人生活呢,就是这样。可能前两三年,激情上头,爱得不行。后来慢慢都会淡去,变得乏善可陈。”

    金何坤:“阿姨,我知道他有遗憾。”

    “他不遗憾,”程珠怡,“阿燕不为选择后悔,但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能看你。”

    “他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其实是在期待你给他一个回应。”

    陈燕西从不,从不喊痛。他只会心翼翼又认认真真地等待,毕竟等待就是爱情本身。

    金何坤送走程珠怡,了句不算承诺的承诺。

    “阿姨,他敬重我的职业,我也敬重他。”

    “所以他的选择如何,也要看我允不允许。”

    坤爷回家时,燕哥刚好洗完澡。他从浴室出来,浴巾裹着下半身,水珠未干。头发尖湿润,皮肤泛着诱人的色泽。

    陈燕西刚抬手招呼,金何坤却大步上前将人推到在沙发上。今日做得有些狠,有些沉默。坤爷不荤话,也不要陈燕西大声叫喊。

    他以手掌捂住燕哥嘴唇,将所有细碎呜咽抵挡住。而灵与肉的碰撞,似火山岩流入冰冷大海。陈燕西抓着金何坤的背部,十指嵌进肌肉。他眼睛湿漉漉的,每一下都发疼,又爽得发疯。

    十足的醉生梦死。

    金何坤咬着陈燕西侧颈,许久觉出自己粗鲁。他便又放缓,舔了舔燕哥的眼角。手掌移开,陈燕西好容易从近乎窒息的快感中挣脱。

    他以为是程珠怡给金何坤落了不好,没责难对方不温柔,反而轻轻梳理着坤哥头发。

    “我妈给你什么了。”

    金何坤没停,埋首在陈燕西肩窝上。

    “没,阿姨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这是干啥子。”

    “觉得我没能好好爱你。”

    金何坤忽然又加快,喘息声加重。他故意趴在燕哥耳边,就是要喘给他听。

    “让我好好爱你。行不行。”

    “宝贝儿,听话。”

    金何坤最终把陈燕西弄得神志不清,什么话都出口,什么动作也做出来。坤爷要他做上,看他自己去吃。陈燕西本就浑浑噩噩,摇了几下觉得不舒服,又皱眉让金何坤来。

    坤爷偏不,燕哥就惹火。他红了眼什么:吃不下了。好大。

    金何坤觉他要命,反复证明何为公狗腰。那晚陈燕西受不了,刚要起身逃跑又被金何坤拽着脚踝拖回来。

    有时他们想要这世上最好的爱,有时又想要这世上最好的自由。

    归根结底是想要眼前这人。

    江湖太大,庙堂高远,红尘滚滚如波涛。金何坤收了咏春拳,不再做游荡的“侠客”。他如今虚岁三十有二,亦不过是在爱里彷徨的普通人。

    陈燕西再次洗澡后昏睡过去,金何坤反而精神得不行。他坐在床沿,从陈燕西的裤子里摸出钱包。

    金何坤手上拿着两人合照,他取出燕哥钱夹里的照片,正算更换却瞥见背后四字——爱人同志。

    他忽地又不舍,心绪杂陈。金何坤回头看一眼陈燕西,再拿过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燕哥的单人照。

    这是他同程珠怡要的,十八岁的陈燕西,浑身气质与现在差别不大。

    惹人喜欢。

    金何坤提笔,于燕哥照片背后写下“信者得爱”。他再将两张照片折叠,均留下人像,拼成一张合照。坤爷把拼来的合照放进去,瞧着里边两位少年,笑了笑。

    好似这般,他们终于补上青春十八的那些年。

    那般登对的少年。

    而他们青年时期的照片,金何坤最终收入自己的钱夹里。他关灯上床时,睡不沉的燕哥往他这边依靠。

    “怎么还没睡......知不知道熬夜老得快。”

    “我老你不老就行了,”金何坤给他盖好被子,“老男人我来当,你就当我包养的年轻行不行。”

    燕哥睡得迷糊,也不跟他贫,“滚几把蛋。”

    十二月十五,是陈燕西生日。去年没办成,今年坤哥瞒着他搞一出大戏。

    能叫来的朋友尽数到场,不仅浪漫地布置现场,还通过顾山慈的关系叫来乐团。众人玩得纸醉金迷,香槟塔就摔了三座。

    陈燕西其实不太喜欢热闹了,当年还不懂事,爱把朋友吆喝起来。如今倒不如安安静静与金何坤吃块蛋糕,窝在家里看电影。

    可无论如何心意在,陈燕西这晚还是喝高。他对敬酒是来者不拒,洋的啤的灌一肚子。金何坤要给他挡酒,燕哥就捂住他嘴,“去你大爷!别搞这么娘们儿叽叽。”

    “你寿星还是我寿星!操!”

    坤爷知他喝大,笑着摇头不管。两人刚要掐架,傅云星这根搞事棍一脚迈上舞台。

    傅大师试了试话筒,跟单口相声似的,撺掇金何坤上台表演。人群哄闹,掀翻天。酒水撒一地,湿滑得要命。

    金何坤不怵,越众而出。他拿过话筒时,台下安静。灯光有些晃眼,坤爷在人海里独独看见陈燕西。

    酒精上头,人的情绪容易丰富。那晚他唱了《你曾是少年》,唱歌时死死盯着陈燕西,不知自己这样,是否显得不男人。

    他唱: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可天真离开时,你却没一个字。你只是挥一挥手,像扔掉废纸,是人生必经的事。

    陈燕西低头抹了下眼睛。

    他唱:你我来自湖北四川广西宁夏河南山东贵州云南的镇乡村,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却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某天夜半忽然醒来,像被命运叫醒了,它你不能就这样过完一生。

    陈燕西忽地偏过头,不敢与金何坤对视了。

    他们一人台上一人台下,心却不远离得很近。陈燕西听懂金何坤的潜台词,心酸夹了难过,浪漫又特别满足。

    那天金何坤唱完时,朋友闹得热烈。他有些醉,于是挥挥手叫所有人安静。陈燕西站在人群里,隔着茫茫光海,看他爱人。

    金何坤拿着麦克风,单手插袋。

    他忽然开口:“我的陈燕西,今天三十一岁了。”

    “刚给他唱支歌,唱得有些飘。就像我爱他的心,飘啊飘。快乐得不行。”

    “我跟他二十多年前相遇,一见钟情。那时他穿女装,我就耍了个不大不的流氓,我我娶你,等我。没想到他等了。”

    “我跟他重逢在二十八岁,那年我二十九。没在最好的十八岁,迟了十年,整整十年。”

    “但我还是对他一见钟情,我的陈燕西,你就是这么好。”

    派对上落针可闻,好似方才的喧嚣不在。

    陈燕西有点受不了,眼眶发酸,想笑又不行。

    “我时常后悔没早点找到你,那些陪你疯狂青春岁月的人,我嫉妒。句矫情的话,特别特别嫉妒。”

    “我的陈燕西,我能想象少年的你,爱上一个人就会付出一切。所以我想给你自由,全部全部的自由。”

    “如果当年你发誓要成为了不起的人,你就去做。不要管,你要知道所有人反对你,我都支持你。”

    “二十年前,你眼睛纯真。十年前,你眼神清澈。现在,你眼里全是热烈。”

    讲到这儿,金何坤忽然松口气。

    “句实话,陈燕西。”

    “你大可以放心去潜水,我在,我金何坤一直在。”

    “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他妈一直在这儿,在这爱你。我想你一辈子都保持那个状态,保持无畏。我没什么大的本事,只会好好工作,而后爱你。”

    “我的陈燕西,我感谢遇见你。”

    “特别特别,特别感谢。”

    金何坤话音落地时,陈燕西杵在原地没动。他本该应了气氛,冲上去拥抱,或笑闹着大喊几句示爱的话。

    这才能活跃气氛,这才是趴体应有的态度。

    可陈燕西有点难受,开心得难受。

    他最终捂了下脸,笑着垮了肩,招手让金何坤下来。

    “你过来,我跟你点话。”

    “什么?”

    “我爱你。”

    陈燕西与金何坤最远的距离,是他在深空八千米,而他在海底不见天日。

    他们眼前,都曾是一望无垠的蔚蓝之光。

    “后来,他带我上岸了,我让他降落了。”

    “我们抓住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