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父皇忙于政事，皇后根本就不想管我，我接触最多的，永远都是身边的嬷嬷太监。那时候宫中还有二弟，我见过二弟的母妃贤妃娘娘，她对二弟很好。”

    “可惜很快，二弟就没有了，我又有了三弟。可我不喜欢他，因为王淑妃是皇后口中经常挂着的人，直到阿寿出生。可惜那个时候，儿臣已非少年。”

    “父皇，我一开始并不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我甚至以为，皇后是因为我是长子才对我不闻不问的。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我不是她的孩子。”

    “现在想想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不闻不问也是应该的。她怨恨我母亲，自然也不会喜欢我，更何况她唯一的儿子还在我的手上。”

    齐子暮看着他，良久才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二话不说要她的命，毕竟你母亲的死，和她永远都脱不了干系。我没有杀她，只是把她打入了冷宫。”

    “我和她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开口的。我们死生不复相见，黄泉碧落我身边也不会再有她，可我还是不会杀了她。”

    “老安国公死之前，我曾经答应过他一个要求，如今这样一来，我和他之间也两清了。他日到了阴曹地府，也可以去见你母亲，这样就好！”

    “儿臣不明白！”

    齐子暮突然间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我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是你们母子。旭儿，你要记住，如果我不是皇帝，我愿意为你们母子做任何事。”

    “可是，在我坐上这个帝位的时候，我的父皇却告诉我，有些时候江山才是我的孩子。”他拍拍齐旭的肩膀，“我想总有一天你也会懂得这种感受，因为将来你也要坐上这个位置。”

    “只是有时候我想，也许你会比我幸福的多。你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偏爱谁，信任谁，不至于像当年的我一样，茫然四顾之间，人都找不到。”

    “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想把你母亲安置在外面。你母亲和苏家的庶女不一样，她是一个很沉默，很温顺的人，而我总是有很多的烦心事。”

    “旭儿，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当年做了另一个选择，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可惜这个答案只有我死了，见到你母亲才会知道了。”

    “你不用伤心，人总是要一死，而我等了这一刻，已经是等了很久了。”他似乎很累了，闭上眼，“去处理你想去处理的人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齐旭跪下来，整个人朝着地面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眼中好像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流出来，他也没有去擦：“父皇，珍重！”

    刘福也对着太子殿下磕头：“老奴，恭送太子殿下！”

    齐子暮看着齐旭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小的时候，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时间去看着他长大。可这一眨眼，他已经是一个父亲了。刘福，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刘福摇摇头：“陛下，太子殿下不是别人，他一定会理解您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我们还有几个人要收拾啊！”

    齐子暮看了看陪在自己身边很多年的刘福：“也好，等我把这些人都收拾完了，也可以安静一会儿了。对了，王淑妃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这世上已经没有王淑妃了！”刘福语气中满是悲天悯人，也不知道是在可怜这个被皇帝欺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还是在叹息什么。

    “她享受了这么多年，作威作福的日子也不短了。要不是留着她可以给安慧茹添点堵，想来也根本不可能让她留这么多年，现在她也该走了。”

    安王府，正院

    “太子回来了？”齐安突然大笑地看了看王侯，“你看，不管你我怎么去打算这事情，那个齐旭永远都有办法逃过死劫。我说外祖父啊，你怎么还不清醒啊！”

    王侯的脸上满是皱纹，他好像突然被抽干了所有的一切精力：“你的母妃没有了，你未来的皇位也要没有了，怎么？难道你连半分的不舍都没有？”

    “不舍？王侯好像忘记了，本王没有什么可以不舍的。胜负已在，我们再多做什么，也不过就是徒劳。你还有王家，难道真的甘心随着本王陪葬吗？”

    “王侯回去吧，本王想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一待。想来过一会儿，也有人来找本王了，你就不必再留在这里了，管好你家的儿子吧！”

    “王爷，难道你真的就这样甘心了？难道这一次，你再也不想做任何的挣扎？难道你不明白，你将来的下场是什么？你明明也是皇帝的儿子！”

    齐安摇摇手：“走吧。管家，从即刻开始紧闭宫门，除了太子殿下来，不许再给人开门。”王侯看看他的背影，最后还是摇摇头离开了。

    管家担忧地看了一眼安王爷，正要开口说什么。外面突然闯进一个小太监：“不好了，不好了，安王爷，外面，外面突然来了很多的侍卫，还有太子殿下！”

    安王爷吩咐管家：“你去，煮一壶上好的茶。今天这么难得的日子里，若是可以和我那太子兄长好好谈一谈，也不失为人间一桩美事。”

    等齐旭找到齐安的时候，他正坐在亭中煮茶，姿态甚至比之前更加洒脱。齐安看到齐旭，微微一笑道：“你来了，看来我没有白等！”

    齐旭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又看了看难得安静的齐安：“难得看到你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你我兄弟这么多年，还真是极少有这样的时候。”

    “坐吧，这么多年了，恐怕除了今日，我们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你恐怕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我煮的茶，不知道，你赏不赏这个脸？”

    两人多年相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齐旭也不觉得他还会做别的一些无用的功夫：“既然安弟有这个兴致，为兄自是应该奉陪的，请！”

    两人客气一番，各自安坐在一边。齐安拿起水壶，亲自为齐旭到了一杯：“这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它是我从一个民间小儿手中换来的。”

    “我曾经两次喝过这茶，开始时味道极苦，可是到了这喉咙底部之时，却有一股慢慢的甘味溢出来。我喝这茶的时候，总觉得这茶味像极了我自己。”

    “今日，兄长也可以尝一尝这味道，或许和弟弟有不一样的回味。更何况，我们两个人也确实有很多情景不一样，现在胜负已定，想来是根本不能比了。”

    齐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一直以为，你到了这一天，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才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你还想和我谈这些。”

    “你费尽了心计，从米家开始，一步一步走到这里。虽然你的布局并不是完美无缺，但也可以看出，你是花费了大力气，可现在你却不在乎了。”

    “我以为你会和你的母妃一样，喊冤，诅咒，可万万想不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最安静的人，居然是你！齐安，你也是一个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人。”

    齐安突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我兄弟之间争斗不断。我还以为，我在你的眼中，只是一个用尽心思，想要杀死你的仇人。”

    “想不到现在在你的心里，我居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不过也是，你大多见多了那些要死要活的，对于我这样的人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了。”

    “齐旭，我总是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一起读书的日子。那也算得上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唯一和平，团结的时候，我们一起挨过罚，抄过书。”

    “有一次还一起看过春宫图，还被太傅发现，报告了父皇。我还记得那个父皇的眼神，他想骂却不知道应该骂什么？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

    齐旭放下茶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因为那件事情，我们还一起被父皇罚跪在先祖面前，那晚我们还一起分了半个馒头。”

    “是啊，那馒头还是我母妃宫中的小太监偷偷给我拿过来的。我本来是不想给你的，可是我想，你今天都和我一起罚跪，我就应该和你分馒头。”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就没有了。我被淑妃严管在宫中，又因为看到父皇对你的不同心生不平。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样了。”

    “你今日想和我说这些，难道只是为了回忆往昔？齐安，你不像这样一个人，你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齐旭突然打断了他了话。

    “你觉得我还想要什么？我母妃已经去世了，王家我根本就不担心，至于我，难道太子殿下真的会处死我吗？我知道，父皇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会等着，等着他去世，然后去守一辈子的皇陵。你的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又或者，你现在改变主意想要我的性命了吗？”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受淑妃的教导，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了，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几分我们齐家人的风骨在。”

    “不敢当，我有时候宁可自己不是齐家人。好笑吧，我也是他的儿子，可这不过是一颗可以用来安抚王家，拉拢淑妃的棋子，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颗棋子。”

    “可你呢？他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你的未来，你的教导，你的妻子，你所有的一切。幼年时，他忙于政务，可就是那样忙，都没有忘记教你写字。”

    “齐旭，你说你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变成这样，因为你拥有我一辈子都可能拥有的东西。不管我做多少的努力，不管我多优秀，他都不会看我一眼。”

    “就像阿寿，不是吗？你以为皇后真的这么没有人性，她或许不喜欢你这个大儿子，但是她一定很疼爱那个幼子。可惜的是，她已经太晚了。”

    “你掌握了阿寿，皇后只能支持你，而我呢？齐旭，除了争夺，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你不是我，想来也永远都不知道我的感受。”

    “你总觉得我母妃受尽宠爱，可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除了皇后，从不敢下手对付别人。当然，一开始的贤妃除外，要是没有这一场，想来我母妃也不会受宠。”

    “你放心，我无意挑拨你和皇后的关系，我也知道我母妃的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皇后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在了林城。”

    “我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遗憾，但是我想，我是希望你可以从林城回来，然后看着我在你面前登基。现在想来，也不过就是一场大梦。”

    “齐旭，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若是日后你改变了主意，想要我的性命了，就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吧。也让我知道，什么时候这齐家的无情可以轮到我身上。”

    齐旭喝完了杯中的茶，尝尝苦味，终于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这一辈子，就守在父皇身边吧。我们齐家也没有多少血脉了。”

    “哈哈哈，没有多少血脉了？你说的话还真是奇怪，齐旭，你将来会有很多的皇妃，怎么？难道你还怕没有孩子？你不是很宠爱一个梅侧妃吗？”

    “我说的是我们这一辈。要说下一辈，你也要娶妻，自然也会有孩子。只要你安安分分下去，即便你不能出了皇陵，但是你的孩子可以。”

    “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什么都没有吧。现在本宫给你这个选择不是最好吗？齐安，你不像是个连自己身后都不想管的人。”

    齐安低下头：“多谢皇兄，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至于沈慧慧，就看她自己吧，她若是愿意，本王倒是不介意好好照顾她一生。”

    齐旭点点头：“既然父皇已经下旨，那沈慧慧当然就是你的妻子。她既然是你的妻子了，自然是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这也不过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