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城墙上有握着刀和拿着弓箭的人在四处巡逻,暮暮的黄昏中,薛昭摸着自己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掀开窗帘子,只看了一眼城墙:“敦煌城到了?”
少年人所特有的稚嫩声线因着一路风尘被钝化不少,也许也是长久没有喝水了,他的嗓音很是沙哑,甫话一出口,便把自己吓了一跳。话是疑问句,却并不指望马车夫给他一个更另外的回答。实际上,马车夫也确实是给了他想要的答案,这样用上好的糯米和砖石砌起的高大城墙,放眼整个安西,这都是独一份的。
但是随后,马车虽是结束了颠簸,也是没有再往前进了,薛昭的屁股虽然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但马车停的久了,自然而然也忍不住奇怪起来,似乎有关于时间的一切都在他问话的那一刻宣告了停止,猛然间,除了着旋儿从窗帘子外进来的风声,就是一路上都和轱辘辘的车轮声作伴的旁的吵闹声也一起消失。
坐等了一会,已经连续因为无谓的问题扰过车夫,不好意思也不想再问的薛昭终是耐不住性子掀了马车帘,他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使这天地骤然失声的,但就是一抬头,玄色深重的衣袍边缘勾勒出银丝与金线相交的花纹,那衣摆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花朵,漂亮是真的漂亮,很快就让向来就自诩有爱美之心的薛昭为之沦陷,自中原一路西来,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样精细的衣料和绣工了,情不自禁地,他便发出了一声赞叹,这赞叹是无声的,由齿缝漏出的,舌尖顶着牙齿发出的气音,本来也没想让人听见,只是衣服的主人非但是听见了,而且还回头了。
金玉带,墨玉发箍,一身宽袍,骑着马的少年一路风尘仆仆,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十足的清贵气派不减半分,单手勒马,白净的手指和已汗重的褐色缰绳形成鲜明的对比,眉毛都是斜飞入鬓,只面部轮廓十分深邃,皮肤也是白如雪一般,偏向阴柔精致的面容在正月里的温和阳光下带着一层朦胧,是为玉质,而被风吹的有些歪的衣领,虽有厚重的貂毛遮掩,那模样也实在是欲语还休。
于一群蓝衣的护卫中,其身姿如出水白莲,绝然存世。
薛昭听到了身边不约而同的一阵吸气声,所为的谁,其实已算是近在眼前的薛昭是最有发言权的,只是目前的薛昭并不能为此出更多话,上一刻他还以为是魏晋风流的少年,在这一刻,已是用非常不友好的怒目对着他了。
那一双丹凤眼里似乎是要喷出火来,而薛昭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两个护卫觑着少年的脸色,迅速一左一右,两只剑鞘交击,将薛昭的目光拦截下来。尔后,少年似是确认了薛昭的脸色,才重又转过头。
那路之所以堵住,也是少年一行人的数量多,行李也多,待得少年一行人的行李都被守城护卫都检查了个遍,被宣布可通过,薛昭所乘坐的马车才缓缓的动了起来。
不过虽人影已然是远去了,但那一抹神/韵留在心头,又岂是能被轻易抹消的。但比起身体上的劳累,又仅仅是如此罢了。
在城门口耽误了一阵,又为着客栈入住的房间忙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的薛昭在店二把烧好的水抬入了房间之后,一关好门,隔着梨花木底座的屏风,就准备洗浴,这身上汗腻腻的,还裹着风尘,不及时洗浴的话,也委实太难受了些,除了外衫和內衫,一件中衣也簌簌地被解下来,沿着薛昭紧实的腹,目光上移,隐隐可以看见那胸前本是为女子特征的两物被几条布绫束得颇为平坦。
原来是女子。
在外人看来,面貌蜡黄的薛昭自是隐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认识的那一种人,但当她解了胸前束缚,手指摩挲着两耳边的衔接之处,没有任何声响地揭起表面那一张人/皮/面具,再用水清洗完了面上残留的粘合的油污后,展现在那梳妆台上那一面铜镜里面的人脸,也是樱桃嘴,姿容清丽的。虽然比起那少年还是少了两分颜色,但自问,也不是什么丑物。
薛昭这个澡洗的还是蛮久,直到水再没有一点热气,她才出浴。莫进入安西属地之后,自祁连山过来,土地沙化严重,水对于牧民来,已经可以是珍贵,在长达六日的车途中,除了必要的洗漱,她就是一点水也没碰着,但今时不同往日,到了敦煌城,能够用钱买来的东西,对于她来,总是不见得很可惜,一进客栈,就与了老板一锭成色上好的十两纹银,教是好生伺候着,这水,当然也在被好好伺候的范围之内,绞了绞头发,令头发不至于太湿,她便一头倒在客栈陌生的塌铺上,睡了个黑甜。
一直睡到当晚将近夜深的时候,在路上就听闻了敦煌城内有著名的雷音寺有法事做,仪式隆重,薛昭哪里敢错过,也就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紧赶慢赶地出了客栈。她向来是喜欢纵情山水的,但江南风光无限,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她的厌烦,南朝四百八十寺,皆在楼台烟雨中。再多秀致,也是不够恢弘大气。于是转路向西,莫这大漠的人情风俗,更得她几分喜爱,这便上了瘾,每到一处,听了人哪里风景独好,总是要去走一遭。沙鸣山沙明泉,阳关故地,莫高石窟……凡是有些名头的地方,薛昭在进城之前业已看过,这厢里也不知道该要做什么。敦煌佛教盛行,没准和中原比起来,也是不一般的繁盛,去看看总没差的,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薛昭出门都不带一点犹豫。
但毕竟女扮男装,又是一人出行,薛昭的易容术也算不上偷天换日,先前还有黄土飞尘弄得面貌粗糙,这回洗浴过了,女子所特有的莹润气质,但凡是有点眼力劲的,总能分辨出她是个女郎君,只是多是人出门在外,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个别会特别多看薛昭两眼之外,也没什么,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大夏现如今的民风开放,那圣人古礼对于男女并不如何拘束。
看了大师的法事,薛昭在雷音寺附近的寺庙群里走走停停地,所见之处虽是很多人,但与中原相比,也并无更多的异处,不失望那是假的,如此,没过多久,来时的兴头便消减了大半,她便要转身回客栈。
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君子所为,只纵情而已。
只一出了寺庙,薛昭就感觉到了屁股后面跟了几条尾巴,几个人?三个人。武功如何?脚步虚浮。非富即贵?皆醉鬼而已。
心下有了断定之后,薛昭专挑了人多的路走。这敦煌城连通西域与朝廷,以为门户,名声还真不是虚的,过往的商铺,黑发黑眼的不少,但多得是碧眼高鼻的西域人,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都各自售卖着茶叶,香料,玉器,瓷器甚至丝绸等物,在长安价钱高昂的东西,在这里依然是那般价钱,但看着商铺里种类琳琅满目,不识货的倒是会认为是寻常物了,在经过一个酒楼时,那二楼立起的台子上,还有不少衣着软红薄纱的女子做着飞天的姿势,正是西域胡旋舞……夜色袭人,薛昭看得目不暇接,左右脚步停顿下,便走到附近的铺子里去试试新近的钗饰或是看那些大家所题的扇面,一个男子去看这些东西,总是奇怪的,但这人既是个女子,这店家生意哪一个不是照做,薛昭买东西很是开心,所以脚下的速度更加慢了。
话那三个尾随之人隐在酒楼的旗招子下面,正在商议着什么。
“大哥,那个,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啊,不然这时候早就应该回客栈了,看这时辰,天都快白了,一路上都得不了空,怎么下手?”
“做这种事要耐心,怕什么,她一个姑娘能混到什么时候,迟早是要回去的,实在不行,到了客栈下手也是可行的。”
“我就怕她是在故意耍我们。”
“耍?这敦煌城,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要是开罪了我们哥几个,她也不要活路了。”为首的人,长相十分凶神恶煞,脸上几道横肉,臂上也有火钳烙印的纹身,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脑子也还算灵光。只要是在敦煌城有认识的人哪个不是第一时间就去见的,这姑娘一来就是逛寺庙,孤身一人,那实实的就是孤身一人。从薛昭一入住客栈就了她主意的醉鬼头子想的很好。
当然,薛昭想的更好。她逛了不少铺子,钱袋子拎在手里颇有重量,一锭银子出手,为难摊主找零就花了不少时间。
作者有话要:
大吉大利,今天开坑,这是存稿箱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