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可不知她知我是女子又是何反应……罢了罢了。”卫绾摇摇头,合掌便道:“如果我猜测无错,后日将有大雪,今晚我会使人至敌营,月氏人明日攻城,可装作不敌,侧开东城门,引其主力来攻。”
“月氏人既是有胆子来,我必要使其不得归。”卫绾望着赵客:“届时,客可为我击鼓。”
“郎君要亲上阵?”
“只是披甲击敌,赵客你要是有意,你也可以一起来。”卫绾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隐隐有着笑意:“还是不了,你可是我的丞相,战场上刀剑无眼,到时候若是伤了你,我可要到哪去找能替你的人。”
“郎君的担心是多余的,就算不是为了郎君,就是为了自己,客,也自当保重自己。”
“口无凭,口无凭。”卫绾摇摇头,抬脚便是往书房中去:“已是过去了这么些日子,这城中郡望的余孽有什么异动?诸如李城尉,他可还是摇摆不定?”
“本是商议守城不过十日便要里通外合,此时倒是稳定下来了,至于李城尉,这些日子,升堂办案,早晚巡城,事情倒是做的丝毫不差。”
“可让他们明日城楼观战,若有不明,尽可告之,若有动摇军心,仅以守城,或是偏袒月氏人的……无需我,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卫绾眼底闪现出一道寒芒,尽是凌厉。
“诺。”
等赵客领命而退。卫绾却是铺开了一张黄麻纸,提笔便写道:
尚书左仆射臣闻善言,兵部尚书王延均,镇国侯西门辕等言: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月氏柔然,雍和纯粹。今敦煌事异,不浮今上,杀兄夺位,不思敬仪。汝等虽犯我边境,然则家门逆贼,朝廷与月氏世之为友,若此次荡平流寇,献孚太庙,敦煌主次之分,可相商一二。检校司徒,上柱国赵德,明德有功,益显臣节,可使其出使月氏,密以谋之。奉状以闻,伏听敕旨。
昭和三十八年正月二十四日。
敕旨:依奏。昭和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七日。
幸得夏朝奉行的三省六部制,一般圣旨都是由中书省起草,而就算有皇帝本人的意见,在抄件上也不会有出现,不然那飞白字体,以现在卫绾的腕力,要想模仿到一般无二,还是有些困难的,只是写了依奏这两个字,她便是感觉手心中有些出汗了。
案上不少揉成纸团的黄麻纸,皆只是写了这两个字,可这两字难写的程度之大。不过细看之下,比照另一份,也就是真正的圣旨上的皇帝签名,也不耐卫绾练了半晚的字。
半夜无眠,仅是以此作陪,这世上的无聊之人,约莫也只有她了。待得纸上的墨迹干了,她又将其置于薰炉上熏了熏,待其染上朝廷公房的味道后才作罢。
这才是万事具备了。
薛昭在客栈等了一天,也不见卫绾来找她,可是因她生气而不想来触霉头么?得了人家的好便是不忿,可若是对方不理她,她又觉得憋屈,真真的,她可不是变成了话本子上的那些口是心非的女人?
还是整日待在房间里,就爱胡思乱想?到卫绾,她的承认,是自己心眼,误会了。一回到客栈,薛昭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想到自己的衣物还在那卫府晾晒,便是感觉不舒服,也不用客栈的人帮忙,自行便是将那套衣物洗了,可是洗时,竟是还从那衣物中找到了一枚玉佩,那玉佩的样式和卫绾佩戴的一模一样,只是和卫绾所的无差,这枚才是正品。看材质也是用于上贡的好玉石。若是有正品为何要佩戴自己仿刻的?难道卫绾果真是没有谎,只是被她撞见了故人?那犹如仙子一般的姑娘是卫绾母亲的故人?此番听敦煌事变,赶回来确认卫绾身份,只待一切风住尘定,便可认亲……可不知道是卫绾的姐姐还是妹妹了。也不知道卫绾到底有没有姊妹。这客栈书的倒是没提这一茬。
可要是卫绾是心仪那姑娘,将那玉佩当做是定情信物给送了出去呢?
薛昭想着想着,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绕糊涂了。可不管结果是哪一种,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事情。冷静之余,她就是太自作多情了些。人家若真是有心仪之人,可又关她何事?只是挚友,她也委实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忽然发觉楼下有些吵闹,开了门,招来二,原来是有一胡商在弄炼煤为金的戏法,引得一群人围观起哄。
那银子本来就是银子,只是裹了一层煤粉,用火烧了之后,煤粉尽皆脱落,只是众人不知,便真的以为有这样好赚钱的法子。薛昭听了二手舞足蹈般的详述,略无奈,刚想要出事实,但见着对方高兴,可不知出来之后能让自己得几分好处。索性闭了嘴。这这敦煌,她到底是中原客,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吧。再这戏法也就能骗骗傻子,可哪里有这么多傻子,总有人会拆穿的。
可是还真是有那么多傻子。当天下午,方回便是用牛皮纸包了一包煤块兴冲冲地来找她了,用了个瓦罐还兴致勃勃地展示了大半天。
寻常时,薛昭还是有兴趣和他以此多探讨几句的,可约莫是今天心里不大爽利,这事也不愿多理。她直接就想开口将这事明白,也不要管话好不好听。但那关了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之时,她本能地就是住了嘴,转而遥声道:“谁?”
卫绾先是敲了敲门,等听到薛昭的答话之后,她刚想应答,但又觉得薛昭的声音不对,动了动耳朵,那门内果然是有两道气息,其中一道呼吸有些粗重,应是个男子,而此时天色渐晚,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又可是要发生什么?薛昭是不懂边塞风气,那男子若是有半分尊重,也不敢待到那么晚。
于是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两度,变得十分温柔:“薛姑娘,是我,卫绾。”
门内的方回听到这话,顿时惊疑不定起来,而薛昭本性洒脱,倒是没察觉这语气中有什么不对劲。
卫绾进来后便是看见了方回,她记人的本事都是放在要务上了,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但是细想之下也无甚印象,便是道:“在下应约而来,阁下若是无事的话,可将此地让我与薛姑娘?”
方回只是一商户,哪里知晓薛昭和卫绾的关系,得见卫绾与他也算和颜悦色,哪里敢呛声,如捣蒜般点了点头,当下收拾了那些器具,如风卷残云般快速退了去。
薛昭脸色有些不好:“什么让与,这可是我的地方。”
“薛姑娘得是,是在下唐突了。”
而薛昭看着卫绾的笑脸,就算心中还有些闷气,此时也没办法发作,只好道:“若是时间定于今晚,只要支使一人来道一声便可,何须城主大人大驾光临。”
卫绾完全无视了薛昭的冷言,还是笑言:“此事密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传三人。”
薛昭皱了皱眉,她看着卫绾两手空空,目光绕后,看其也未有背负着什么东西,便是奇怪:“那东西呢?”
“既是夜缒而出,东西在城楼上,到时再行穿戴便可,这路上虽也宵禁,但也耐不过有心人,我若是背着那些东西过来,怕是会被当做探子抓起来的。”
“也对,毕竟不是人人都认识城主大人的。”
“……”卫绾还只是笑。
约莫是早前就有安排,等到薛昭到了东城门,那城楼上守卫的士兵皆是背对着她们,卫绾领着薛昭进了守卫的门房:“东西都在里面,穿法若是不解,我就在外面,可问我。”
就在外面?薛昭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用。”这话还真是容易引人多想的,她头一撇,进了门房,却是将门关好之后,还看了看门栓是否妥当。
虽是官服,但男子衣裳比之女子,并不显得多繁复,薛昭在长安,每逢着大祀显节,也是要穿着特定的朝服参加的,所以外袍刚上身,虽然初时还不知革带、钩觫的用法,但其明秀于心,总也不过费了点心思罢了。只是头上的进贤冠……扮作男子时,佐不过是绾个发,这门房内,也不知是卫绾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是一面用于正衣冠的铜镜都没有,她可不知这头上戴着的发冠是否得正。
这感觉可是与女子的假发髻不一样。
果不其然,等捧了匣子旌节出了门房,卫绾一见她,初时便是脸带笑意,但不等她仔细瞧了,就是眉头一皱,走上前来,薛昭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要如此姿态,只是方才,看见卫绾笑,她的胸中便是燃烧起了一股暖意,忍不住要望到其眼底去,而对方只要有一点不适,她就是感同深受,总也不能让自己同这种感觉完全剥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