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天威煌煌。
在宫中之时,许多话,还不待出口,便有会看眼色的人吩咐下去做,许多事,也不用人多言语,那尾巴处理的干净,也不用人知晓其过程。这一切的一切,为着的仅是身为天家中人的一份欢喜。
东华并不喜爱那宫中的你死我活,但某种程度上,宫中处理事情来,确实是要比这城主府要高效率得多。
“都真是好大的胆子。”东华摔了一份折子在地上,不无头疼:“他们就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了他们?”
明明早已是贴了告示出去,路可有悍匪,这些个商人还是前仆后继地出城,便是不怕遇到哪些乌孙人,到时候死都怕是不知晓死在哪儿去,都商人重利,此言非虚,可待这亲眼见了,却是气恼至极。但气恼归气恼,总不过是人之本性,无甚的好,只是这事,又事发突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也是不知后果如何。
都与城尉清楚了其中要害,那城尉胆子也实在是,非要等卫绾出关才敢有所行动,便是那些乌孙人武力强横,等闲兵士止不住,可要按兵不动。
那些乌孙人的帐篷都快扎到城外了,还这般犹犹豫豫的,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城中毒瘤也是不该留的。
锦书敛眼站在一旁,没有可插上话的地方,也只是将那本折子又放回案上,免得下回东华要问责人时连这份奏章都找不到。
东华生过了气,缓回来也是很快,她眯了眯眼睛,忽然道:“这几日,薛姑娘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只央着要了些纸笔,像是在练字。”锦书原先在宫中也是听闻过这位礼部侍郎家的女儿的,一岁能语,三岁可诵诗书,五岁通晓《六甲》,便是在五岁那年,左朝散大夫岐晖亲临薛府,送了薛昭一本《无上九霄雷霆玉经》,以之为道教红尘缘中人,神异之名愈加传播广远,乃至今上差点就动了更改太子妃的念头,若不是因为其年纪太的缘故……
可是不知为何,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薛昭回了一趟裴氏外家,便就此沉寂了下来。再后来听闻这人的名姓,还是在宫闱事变之后。
姊为太子妃,妹为秦王妃,可做双飞燕,双飞不止栖。
号称为薛氏双壁,可前两次亲眼得见了,也不过是一寻常女子,哪里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果真是传言误人。
只是东华与薛昭少有交情,所认为的比之她这个婢子,不知为何,却是要重视许多。
“只是练字?”东华摸了摸下巴,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懂,她低声道:“为我设宴,今日景色不错,餐食摆在后院,引她来见。”
锦书口中称是,正要着手去操办时,又听得东华道:“罢了,还是照常,我这里还有些事没做完,可没有闲情去那些闲话。”
竟是反悔了。而这反悔又是毫无道理……锦书是家生子,幼时随着自家姐入宫,但那位姐于宫中才得了两日的好日子,未有一个月,便被杖杀,她那时懵懂,随即便被调到当时才入宫的东华身边伺候了,也有这些年了,只知晓东华行事雷厉风行,这出尔反尔之事,莫是听了,这亲眼见也是头一回。
可让人更加震惊的是,东华从身后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只盒子,递到锦书的手里,道:“当今局势,我心知卫绾不会将敦煌置于险境,可事有万一,若是有幸,你便把这个交于她,你跟着她,她若不死,你也当是无事,我也可放心了。”
锦书不懂,她接着那只盒子的手感觉重若千钧,她望望东华,又望望手中的盒子,一时之间,竟是红了眼眶:“公主是不要奴婢了么?”
东华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你在我身边安分太久,这是需要你办的事,哪里来的道理是不要你,莫要妄自揣度。”
这话得有些重,可不这般,锦书还看不清形势。
只是一婢子,费了这般心思,其实已是足够了。东华抬起左掌,右手相击,于空中一声脆响,即有一名黑衣男子从窗外翻身进来,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是当初遂安留下的暗卫,是忠心之人。
东华只瞧着锦书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道:“今后我所在之地,五十丈内,她,不准靠近。”这言外之意其实就是将锦书的行动范围局限在了薛昭那院子里了。
本就瑟瑟发抖的身子又是猛地一抖,锦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何事才惹得这般对待,她见识浅,想不通也是应该的,自认为身份卑贱,东华不与她解释,她又能作何纠缠?只好领命退下,也省的东华再出那些伤她的话来。
东华重新将那本折子开,折子里有红黑两种颜色,墨是自述,写的是乌孙语,红的则是专人所译的汉文,原来那些乌孙人也不都是只会用毛皮裹身,茹毛饮血的野人,也是知晓隐匿形迹扮作行商的,倒也是有点聪明。
这混进来才几天,竟然就聚集了不少人,可只待在一间院子里,吃穿一类皆是由厮代为采办,若不是夜间更的更夫听闻了异响,那城尉府也不一定能拿出这些线索来,她知之前有拱卫司的人来此,是被卫绾杀了,那些个诸王的余孽,会躲藏的也还有些人未返回京中。
这联系异族来谋取敦煌,不管是京中哪一王,此番所为,皆是该死。
东华沉思了些许时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你昨夜也去查探了,你的功夫,比之他们,如何?”
暗卫的声音有些嘶哑,似是有隐疾,但虽然难听了些,可字句也是清晰,并不妨碍人听懂:“单独斗,无碍,左右相搏,亦无碍,三四人群聚,周旋之下,也无碍,只双拳难敌四手,有两手之数,便是死了,也不惊奇。”
东华语出嘲讽:“你倒是的一通好实话。”
“属下不敢。”
“那你,若要你护我周全,入那虎穴又全身而退,如何?”
“实属强人所难。”暗卫想也不想地道。
空气中有一瞬间稍显尴尬的寂静。
“我可让城尉府的人将那间院子围起来,等事发到闯入,你护我周全,又如何?”
“五五之数。”
其实有这个可能性已经很不错了,东华并没有想再要求什么,她摘下头上发饰,散了青丝,将头发分成几股,结寰于发顶,垂下的几缕用发带系了个结,成燕尾模样,是标准的少女发式。而看身上着装,虽然布料极好,但因为极为素淡,等闲人也看不出什么,而一般看得出来的人也不会多什么,心里有了底,东华捉了把匕首插在腰间,也不管能不能防身,好歹也是有了些安全感。
暗卫没想到东华会在他面前拆髻梳发,一时之间,蒙着面的脸上还有些窘迫,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毕竟在他看来,这可算得上是女子私密之事了。
而东华毫无自觉,准备好之后,看日头初升,春日渐暖,她推开门,了个手势,将门外侍卫皆斥退了,才使暗卫跟上来,一看见暗卫的装束,她本想让人去换身衣服好便宜行事,但细想之下又觉不妥,便让暗卫隐于暗处,自个儿从正门,带了一拨儿杂役出来。
青色的屋檐,一水碧的墙壁,只站在门前,便觉得这间宅子与旁的大有不同,可细细来,总不过是如此。
用来聚众赌博的地方,是可称作瓦肆的。这门前站着两名肌肉遒劲的异族男子,只看见东华,还以为是哪家来寻丈夫的妻子,毕竟这女子赌博还带杂役来的,大多是此原因,可看了她的发髻,又都是不确定,只好相视一眼,怕是来砸场子的,好声好气道:“这可不是你这娘子可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东华哪里会管这些,使了人递过一锭银子,她两三步越了门槛,只看那堂中多是赤膊半跪摇骰子呼喝的男子,手法老练的皆是掩人耳目的,便是看也不看,堂后还通着一条回廊,她也不顾人阻拦,疾步如飞,不过三两步,牵着裙角竟然就开始跑起来,转角处有背影若隐若现,那红发是乌孙人的特征,虽然听闻大食人也有此种特征,但看其纹身衣着,应是没有错的,东华便是怕人跑了,她正要驱使人将她所指方向的一行人盯紧了来,却是手臂一展被人压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轻,头晕目眩,为人揽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这里有了动静,那边的乌孙人也有所觉察,一眼望过来,方才于她轻薄的人,倒是轻笑了一声,手一转,竟是将她藏在了身后。
东华身量算不得,可是就这样被其藏在身后,只觉得一道黑影压了下来,是被藏了个严实。还道暗卫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人一手又是将她推远了,朗声道:“在下来的迟了,可不要怪罪。”
这的是乌孙语,东华虽然听不懂,但府中译官有所,但好歹是分辨的出来。
难道也是一伙的人?东华是这般想着。但自转角处不过投下几道的细长的影子,应是那些乌孙人闻声在等候,这人在走过去时,也是在转角处,忽的转身,一手敲了敲脑袋,轻声道:“沈氏单字一个牧,今日才归,来的迟了,可不要怪罪。”这的又是汉话了。
这汉话一出,倒引得那些乌孙人骚动起来,也不知沈牧又了什么,只感觉欢声笑语了一阵,那人声便是渐远了去。
东华没见过沈牧,这沈牧缘何会认识她?这疑问只为一,为二者,却是,只听沈牧貌美,妆容之盛,便是战场之上也引得人垂涎,可是她方才只粗略看过一眼,这眉锋破开处颇带了几分狠厉,哪里能让人去细看其真容的,猛然间只觉得狰狞可怖罢了。
还不待细想,东华不等那些个杂役追上来,自己又心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
感觉这章自己在扯犊子,哎,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