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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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吃完粥,卫绾就见着一名男子挎着医箱进了来,卫绾其时坐在榻上也赶紧起身行了一礼,而薛昭猜这人便是许太医了,她不至于沦为残疾,全是这位的功劳,虽不能下榻,但也是行了一个较为简易的礼节。

    既是太医,见过的大风大浪何其多,反倒是不如何看重这些俗礼,他轻轻地一颔首,放下医箱,用了垫枕垫了薛昭的手,手指搭了脉,面上不见多少颜色,但薛昭却是莫名忐忑了起来,只道:“我受伤不重,应是没有事的。”

    许太医确实不年轻,但须发皆白,面目又是常人四五十岁的模样,听卫绾起其人已近耄耋,薛昭乍一听起来还是有些不信的。

    现今的人,面目少有符合年龄的,多是长相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只不过像那卫玠,也是少数,才八岁的年纪,看起来便和别的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般大。这其中缘由之根本还是在于朝廷开化已久,与胡人通婚的不在少数。

    朝中太医,薛昭只听过寥寥的几位,还是因着京内总有贵人延请的缘故,这一位只看年纪这般大,就该是有些名声,本不该自己是没有印象的,卫绾又是,其人十几年前就请辞了太医院,平时也不曾与人交游,心中才稍稍释然了些。

    当然了,这些卫绾,都是之前薛昭吃粥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卫绾谈话,几句中套出来的,汤药甚苦,卫绾又恐蜜糖减了药效,并不许她用,一旦她喊苦了,这用唇舌相送,她等闲又是拒绝不了,还不如随意话,一则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用多觉得药有多苦,二则便是转移了卫绾的注意力,这汤药是能喝多慢就喝多慢,最好是凉了来,凉了不能入口,便就是不能喝了,但卫绾哪里不知晓她这些心思,也不拆穿,就陪着她玩,等到最后汤药终于凉了,看薛昭那眉飞色舞起来的样子,才道:“炉子上煎的还有许多,这时辰过去了,味道该是要更醇厚些。”

    薛昭才作罢。

    几番折腾下来,两个人都是累的。

    许太医向薛昭拱了拱手:“姑娘你这才是不正常,平常人受了伤,无论大,这治愈便是一个过程,你昨夜来我府上的模样甚为惨重,可今早便是醒了,饮食也无碍,这并不是好事,而是坏事。”

    薛昭想了想,道:“我在……我之前也受伤诊过医,那位大夫与我,切不可妄动内力,不然势必伤重,药石无医。”

    薛昭此前只诊过一位大夫,便是敦煌城主府上的那位府医,旁边卫绾听了神色莫辨,无非是想到当日问了那府医关于薛昭的情况,府医未答,她用了其妻女的性命相胁迫才使其吐露了一二,但自此,那老府医便从值内退了下来,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时,冷不防便是听闻了其自缢的消息,没两天,老府医所谓的妻女卷了钱财便是跑了,才知这老府医并不曾娶亲过,这妻女实是他长兄的,老夫少妻,长兄死了后,由于孩子年岁,敦煌事端又湍急,对外才妄称作是夫妻。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以此诫,后来卫绾做事才多加考虑了些,自然,那也是后话了。

    “那位大夫的没错,可姑娘可知晓那位大夫为何会如此么?”许太医捋了捋长须,似是考问。

    “他与我过,是我丹田内蕴藏着一股内力,本不为我所用。”

    “可姑娘这些日子是否有所感觉体内内力使出愈发顺遂了?”

    薛昭细细思索了一番,感觉似真的是这样,虽还有些犹疑,但到底是点了头。尔后许太医也便不看薛昭,转脸向了卫绾:“她心脏受过重创,那溢出的内力有部分做了修补,你喂她的丹药药效还有些未用尽,也调和了不少,不过这都是治标不治本,就当前来,妄动内力已是不可能,你便不考虑将她内力全解开了来,只要不死,她便是你最大的助力。”

    先还是一口一个姑娘的,这一旦对了人,她她她的,便是十根手指都数不清,虽不知这许太医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可知自己在其心目中,大抵还比不上它手里的一套银针更值得人看重。

    卫绾可不会被许太医这套论调牵着鼻子走,她看起来倒是极相信许太医的医术:“我想许大人总不至于只有一个法子来医人的。”

    “是还有另一个法子,但我总不觉得这法子你用起来比之我方才的你更会用它。”

    “不又怎么知道。”

    “你便看了,她每每受伤,只要遇了生死绝境,体内内力自动回护,便不至于死命,这其中也是有消耗的,只不过伤不及性命,那股内力就还龟缩于丹田,要掌控好这样的一个度,可谓是千难万难。”

    卫绾还没有什么表示,薛昭便开口了:“我是觉得这法子比之前的好。”这并不是她大话,从敦煌开始,她所遭遇的那一次不是生死绝境,可不都是好好活过来了。

    是可一试。

    “我不许。”但卫绾还是拒绝了。

    许太医倒也不劝诫,只道:“这真气暴走有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第三次又哪里会久的,你可不要以为你救的了她一次,第二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薛昭也觉得许太医的对,这两个法子总是要选一个的才好,不然,难道真的是要坐以待毙么?可她也不敢擅言,她如今和卫绾一起,那总是要听过卫绾的话才好。

    “你信我么?”卫绾忽然道。

    卫绾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薛昭,逼视着,她人虽未近前来,但薛昭迎着那目光,就只觉得自己已是背靠着墙,非要给出一个答案来。

    失去一个人的信任可以在一瞬间,但要得到一个人的信任却是日子久了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在失去之后再得到,有了缝隙的东西再如何完复如初,那缝隙的痕迹也便是一眼能够看出来。

    薛昭知道自己该给卫绾一个肯定的答案,然而,她不敢。这种不敢也不是她不敢承担信任卫绾的后果,仅是怕了自己的信任再给了卫绾难以让她相信的机会。

    剑者,双锋矣,伤人亦伤己。

    而且时间太短了,薛昭还没有做好万全信任的准备。

    卫绾也以为薛昭最终是不敢的,她撤回自己的目光,然而当她要与许太医商议前两种法子的利弊处时,薛昭应了她一声。

    “我自是信你的。”

    不是我信,也不是我不信,我自是信这种话从到大听来的也不在少数,多是不相信又不得不信的人出口,无非是觉得事错了伤到自身,其原因不在自己,就被称为了无私。这是一种很傻很蠢的行为,拥有这种品质的人在后来往往都得不到好下场。

    然而,也便是拥有这种品质的人,才是有所保留的,她们的信任并不来自于内心,仅是来自于理当如此。

    卫绾忘了,和她相比,薛昭是从未为自己考虑过的一个人,所以,比起自己会不会失望这种事,卫绾回报她的那一份期待才是更让她感到珍重的,雪中送炭,不外乎如此,那这样仅是奉送出一条性命又如何,薛昭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很惜命的人。

    薛昭信任卫绾,她把自己的性命交由卫绾处置,也不过是因为理当如此。

    作为在一起的两个人,就算抱有着再多的不信任,薛昭也觉得自己理当相信卫绾。

    薛昭的想法和话都没有错。

    但就是因为薛昭没有错,卫绾才觉得是自己错了,比起薛昭的这含糊其辞的六个字,她宁愿薛昭干脆一点,直接不信。

    一时之间是定不下一个法子来的,许太医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僵持,他倒是心无旁骛地走了,留了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卫绾从不觉得薛昭是一个绵软的人,若是以前,要薛昭指着她鼻子骂,那也是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定是不可能的。卫绾将薛昭从矛盾中拯救出来,靠的是并不是薛昭有多爱她,只是那时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凑巧地让这件事发生了,让卫绾成为了一个类似于救世主般的人物,天时是她赶到了,地利是帮了薛昭的只有她,人和就更不用了,薛昭拿了她的红丸,她们是有联系的。

    现在的薛昭也不是一个绵软的人,她只是在与两人相处的时候将自己原本锋利的棱角抹上了稀泥,让卫绾误以为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她不,却不代表着她真的不在意。

    卫绾的脸色很黑。

    薛昭想不通自己的话是有哪个部分惹恼卫绾了,她从未见过卫绾这种脸色,而卫绾这种脸色上一次还是在敦煌悬笔而书的时候,那一次,薛昭也是没有见过的。

    莫名地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薛昭正想点话个圆场,却冷不防卫绾凑近了她来,道:“来做吧。”

    “什么?”薛昭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来做。”卫绾抿紧了唇,她握了薛昭完好的左手:“一只手,没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

    我觉得现实中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并不是个例,比如我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然而口是心非的也常常是我们这些人……

    话高考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啊,啊,时间过得真快,年轻真好。

    高分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