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帝都深秋，天气最为晴朗的这一天，观星署发生了一件大事，震撼了整片天衍大陆。

    熠朝深宫，皇帝白烨已经数日未出。

    侍者脸色惨白，浑身战栗着一路呼号到了明光殿。

    “陛下，陛下——”

    蕊宫夫人一脸怒色看着不禀自入，从殿门口失态地冲进来匍匐在皇帝脚下的侍者。

    “陛下，大事不好啦！”侍者嚎啕大哭。

    白烨双鬓斑白，脸色焦黄，眼眸深陷，闻言目光冰冷漠然的朝他瞅过去，“何事？”身上酒气熏人。

    “大国师，大国师她……”那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白烨手中酒杯顿了顿，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送到嘴边。

    “息染？她去哪儿了？是不是进宫来了？”

    侍者哭得涕泪横流，“陛下啊！”

    蕊宫夫人心脏骤然紧缩起来，站在那侍者面前厉声询问：“大国师怎么了？”

    “大国师她从观星楼坠下来，已经，已经驾鹤西去了！！”侍者嚎啕。

    姜息染……坠楼……

    白烨和蕊宫夫人都觉得被他的话轰得眼前一片白光，耳中嗡然作响。

    过了许久，蕊宫夫人扶着龙椅勉强站定，颤颤问道：“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侍者掩面而哭。

    “观星署已有人进宫禀告，宫里的太医也已经去观星署查探了。”

    在他心目中，大国师的分量实在比皇帝重多了。

    要死也该是皇帝死，为什么大国师会先没了！

    苍天不长眼呐！

    蕊宫夫人心中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失魂落魄中一个没站稳，踉跄着跌坐地上。

    大国师，死了……

    陛下，失去神辉，熠朝要完了，这天下，要完了！

    明光殿内充斥着侍者的大哭和其它听到消息，不能抑制悲伤的宫女的哽咽。

    “通通闭嘴！”皇帝抓起酒壶狠狠砸到脚下奢华昂贵的毛皮地毯上。

    金质的盘龙酒壶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半壶酒撒了出来，哭声戛然而止，大殿内刹那间重新恢复安静。

    那凝重的气氛却是无论如何驱不散的。

    白烨揉着眉心，眼神略显清明了一点。问侍者：“大国师从观星楼上坠了下来？”

    “是。”侍者噙着泪。

    白烨一拂衣袖，将案几上所有的盘盏全部拂落地上。脸上浮现疯癫的怒色，“是谁暗算孤的大国师？”

    侍者匍匐在地，颤颤道：“陛……陛下，是，是大国师自己，从观星楼上跳下去的……”

    短暂的静默之后，白烨骤然一声暴喝，“胡说八道！”

    抬脚朝那个使者踹过去。

    胡说八道！蕊宫夫人也是这么想。

    大国师主动跳的？那不成了自尽了？

    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自尽？

    她已经拖着这个庞大的摇摇欲坠的帝国走了这么远，为什么……突然就松手了呢？

    侍者从地上爬起来，战栗着在皇帝面前跪好。

    “陛下，大国师她，召集来了所有观星署的署官，说，说天衍结界崩塌，是她误信妖人之言，乃至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她，愧对天下，愧对陛下，唯有以死谢罪……说完，就……”

    侍者说到最后，又是低低哭了起来。

    白烨怔怔看着殿外那片似乎永远不可触及的光亮，终于缓慢的，明白了一件事。

    她放弃自己了。

    或者说，自己这颗棋子，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想要做皇帝，想要做明君，想要熠朝永远执掌着这片大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想通过天衍结界来布局。

    若是结界动荡，天下大乱，被神眷顾的皇族就能在得尽先机之下，重新走上神坛，获得万民的拥戴，就像开朝时那样。

    到时候那些尾大不掉的郡国，那些三心二意的大臣，统统都要重新匍匐回他的脚下。

    当然这只是布局。

    天衍结界很快就会修好，就像熠朝白氏皇族在子民心中腐败溃烂的形象一样，很快就会修好。

    他安静看着她布局，将他的神威神弈兵士囤积到天衍要塞，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熠朝的千秋万载。

    然而他没料到，他早就没了神辉，这场布局也就彻头彻尾变成了笑话。

    天衍结界崩塌了，姜息染死了，那结界只怕再也不会修好了。

    总要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堵住汹涌的民沸，堵住各方的责难。

    就在这时候，有了她从观星楼上的一跳。

    她的一跳，跳得极好。

    在她的计划里，她自己，也是一枚棋子吧。

    所以，息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把这片大陆折腾的支离破碎，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皇帝颓然坐在龙椅上，挥挥手，疲惫道：“你们统统滚出去，孤要静一静。”

    他是爱过她的，就像民间的传言那样，他们情投意合。

    只是她看着多情实则无情，他费尽心思也始终得不到她全部的心。

    渐渐的，也就倦了，厌了。

    她早就不在他的心里了，只是……

    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难过的呢。

    秋高气爽。

    帝都传来的消息在蔚蓝天幕之下，快速朝着天衍大陆的各个方向传递。

    数个时辰之前。

    姜息染从观星楼落到地面之前的一刹那，看到枯黄的树叶在风中纷纷坠落。

    她微微一笑，深秋来了，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太冷吧。

    。

    沈湜和李缥缈回到无为剑居，刚刚穿越太极广场，就见宋端和月皎皎等小辈们急匆匆从灵虚殿出来，迎着风雪朝他们走过来。

    “师叔！”

    李缥缈心中略有宽慰。

    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孩子们还是挺懂事的。只怕一直牵挂着流月神庙那边的进展吧。

    李缥缈端出师叔的派头，正想按照往常的惯例，询问两句修行课业的时候，就见无尘子也从灵虚殿出来。

    抬头就问：“那姜息染自观星楼跳下去，这是流月神庙给出的交代？”

    沈湜和李缥缈俱是一怔。

    “你说什么？”李缥缈皱着眉头。“姜息染怎么了？”

    无尘子和众小辈听到这话也是呆了呆。

    “你们竟然不知道。一个时辰前从帝都传来消息，姜息染自观星楼坠楼身亡了。”

    风雪呼啸成苍茫白色。

    沈湜忽然觉得，今日太极广场的风雪，冷得有些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