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A+A-

    盛静鸣一时无话。

    隔了几秒, 她反而轻抱他的腰,:“你这样跟斯文败类有什么区别。”

    *

    秦峰在看监控录像,实在想不通, “他有这心智干什么不好,非得犯罪。”

    噪点不少的画面, 持枪的男人身形跟阗禹接近,露出的面部特征也像。

    桌上摆着几袋赃物,其中强有力的证据是一把警枪, 印有阗禹的指纹。

    同事姑且安慰, “会不会有误会, 银行里的犯罪嫌疑人目测不到一米八的身高。”

    秦峰叹一口气, “据银行柜员的供词,还不够脱罪,怎么解释他书包里的钱?他没有不在场证据。”

    “清点过只有十万左右, 银行丢的是一百万。”

    “那也够判很久了。”

    秦峰调头看回审讯室的录像。

    “……真是不知臊。”

    黑白录像里, 两个身影交叠, 不由让人老脸一红。

    秦峰是真替阗禹可惜,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

    等阗灵他们赶来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走了。

    悄无声息地, 像个幽灵。

    “阗禹呢,让我见他!”阗父一来, 脸色被气得极差。

    秦峰与妻子对了对眼色,得到示意, 他引路带他们过去。

    审讯室仍是一处灯光敞亮,其他则光线暗淡。

    阗禹坐在那儿,肩背直,脸上若有似无的表情,与过去的好学生形象相差无几。

    阗母心疼地望着,阗父坐下来,还是冷静下来开口:“阗禹,你解释下。”

    他一声不吭,微微低垂着眼睑。

    “话!”

    他的喉结滑动,终于开腔:“我很喜欢她,喜欢到连命都不要。”

    阗家一行人愣神。

    他清醒地着没理智的话。

    从什么时候起他长歪,竟然是为了个女生。

    秦峰回想起刚才纤细的女生,难道是她?

    阗禹慢慢地抬眸,仍是模范生的样,眼里柔得坚决,“我可以没有前途,但我不能没有她。”

    这个念头盘踞已久,并支配着他一步步做那些事。

    周六清,表姐夫带他去警局,领他参观了一会儿。

    然而他关注的,由始至终都是秦峰身上的警枪。

    有枪,才能抢劫。

    终于伺机到好时机,阗禹碰到那把冷冰冰的枪,只触一秒,他便联想到接下来的局面。

    偷到枪,想抢银行子弹必须损失一发。

    他可以先假装走火消掉一颗子弹,再去银行实施最后一步,拉安全栓,扣下扳机……

    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晚上,阗禹又来警局,趁秦峰对他疏于防范,即将偷到那把武器——

    紧急关头,他停住了。

    这可能会牵连到表姐夫。

    他犯罪,最终还是抵不过人性。

    阗禹临阵脱逃,找了个借口没跟秦峰一齐回去。

    不知不觉走到市区的建行,他又望见附近的杂货店,生活刀具摆在外头,闪闪发亮。

    他过马路,在那家杂货店前驻留。

    一辆SUV轿车跟了他许久,开了车门。

    “您好,我家先生有请。”

    上了车,阗禹坐驾驶邻位,只见到后座男人半边脸隐入阴影,面目有些模糊。

    “我是盛静鸣的爸爸,你们俩的赌我知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你一笔钱去哄她开心,要么帮你抢银行留住她的心。”

    他一字不落地听完,“第一个条件有前提的,对吗?”

    “聪明,那笔钱是分手费,哄完就得甩掉她。”

    “……我不懂你这样做的意义。”

    “选吧,不用在乎什么意义。”

    “我只想要她。”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狡猾的孩子,行吧,给你钱,不用分手,你拿去试探她。”

    *

    盛静鸣从警局出来后,坐回盛连的车。

    良久。

    她终于撑不住,转向男人那边磕头,重重砸到真皮坐垫。

    “算我求你了爸爸,救他出来。”

    盛连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自作孽,不可活。”

    她忍着烟味,脑袋不动,“你救他出来,我就跟你走。”

    盛连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了,支下巴,掐灭烟头,“行。”

    次日一早。

    秦峰来警局值班,被告知抢劫犯自首了。

    “什么时候?!”

    “就刚才不久,你表弟已经放了,碰警枪的嫌疑也被洗清了,子弹没少,在你桌内抽屉找着了。”

    “……那他昨晚怎么什么都不?”

    “不清楚,心思藏得还挺深。”

    警局外百米远的街。

    盛静鸣牵着他的手,视线内出现熟悉的车牌后,她亲了亲阗禹的手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不肯松手,尽管看上去乖乖的。

    “很快,我保证。”盛静鸣一点点地掰他手指头。

    阗禹刚经历完大落大起,好不容易握紧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压下旖念。

    “好。”他沉静地答应。

    她被松手,从车尾绕过走到另一侧,敲车窗。

    窗缓缓摇下,盛连的声音传出来:“准备好了吗,到你兑现承诺了。”

    盛静鸣望一眼那处站着的他,随后弯腰,对上车内男人的目光,“爸爸也太厉害了,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跟阗禹身形符合的人,还是刚刚好缺钱的绝症病人,真巧啊。”

    巧得跟预先找好的一样。

    盛连:“怎么,听着这意思,宝贝想反悔吗?”

    她笑一下,天真又无辜地应:“是啊。”

    话音一落,她迈腿奔向阗禹,拉住他的手,:“跑。”

    于是冬日凉凉,路边的树枝掉光叶子,刮过耳边的风频频,她带着他拐角朝另一条街跑。

    清人烟稀少,雾气还未褪去,她呼出的热气,正好撩过他的鼻眼。

    “我雇了车,在第二条街,还有租好的房子,以后我们过一辈子。”

    剩下那部孤零零的车,淡淡烟雾飘出。

    司机踌躇几秒,:“先生,我们不追吗?”

    “不用,迟早会回来的。”

    “先生,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他。”司机道出近日的疑惑。

    盛连吐了口烟圈,露出老狐狸的笑,“不帮他,等着他抢劫抢我女儿的心吗,真进去了,她不死心塌地才怪了,等他出来,等到望眼欲穿、人老珠黄。”

    “先生你这样做,姐还是识穿逃了。”

    盛连:“识穿很正常,我的目的不在此,等着吧。”

    *

    两人坐上计程车,盛静鸣吩咐:“去旧民区。”

    然后责怪他,“之前为什么不是他陷害你。”

    阗禹下巴靠她的额头,“怕你不理我。”

    得太甜太诱人,她忍不住戳他肚皮。

    阗禹收牢她的食指,掌心紧紧包裹。

    她哼唱起黄歌,在窗外跃进第一束斑驳日光下,与他接吻。

    一开始,他们手机上有些零钱,盛静鸣临时决定得匆忙,只来得及转移部分存款。

    过得还算有余。

    之后,阗禹提自己出去工,但不让她出去。

    理由是她有酒瘾。

    其实盛静鸣在戒,但阗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拿酒引诱她,像在纵容养她的坏毛病。

    好几次,她躺在沙发上用意念抗衡,他就拎出啤酒,喝一口,喂她一口。

    “……离我远点。”

    阗禹没听,继续喂酒,勾得她主动去缠他的唇舌,虚弱又过瘾。

    最后总是她喘着气,被他压着进一步索取。

    很不健康。

    但他们一起私奔,本身就不健康。

    然后渡过几周。

    慢慢演变为一种平淡温馨的生活模式。

    阗禹找到份稳定的工作,盛静鸣始终没能干重活,只好每日煮饭给他吃。

    他总念叨等到了岁数就去领证,办婚礼,生个可爱的女儿。

    “为什么不生儿子?”她的脚伸他怀里。

    阗禹轻松接住,握着她脚腕,“我喜欢女孩子啊。”

    “我不喜欢。”她跟他对着干,用力踩了踩。

    最后玩得过激,就衣衫不整,廉价的衬衣敞开,他忍着扣回扣子,肌肉线条初现,盛静鸣习惯性地戳了戳。

    阗禹捏住她,“别碰了,再碰我就忍不住了。”

    她不服,又摸一下,直接被他按到地板。

    “……我今天来月经。”

    一句话消所有。

    再后来,她开始闷了,试着偷偷跟踪他。

    也是那一天起,她懂得了柴米油盐。

    阗禹骗她,根本不是轻松稳定的家教工作。

    他一天三份工才能维持日子下去。

    真相太苦。

    盛静鸣压着情绪回那间出租屋,撞见邻居炫耀。

    平凡的主妇脸上发光,自豪地夸:“别看我儿子长得普普通通,他做试卷可快了,年级次次前十。”

    旁人羡慕,附和:“真厉害,肯定能上好大学。”

    “初中是吧,以后绝对进晟中。”

    “等着你家儿子光宗耀祖。”

    她关门,将噪音都关在身后。

    炒菜时有些心不在焉,盐放多了一勺。

    阗禹晚上回来,尝出来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她不解:“?”

    他笑着搂她腰,“做菜咸了更好吃,感觉在奖励我。”

    假装被逗笑,她反抱住他的头,试探:“觉得你不读书有点可惜,要不我供你读?”

    没想到他表现出很强的排斥感,“不需要,我有你就够了。”

    着他的力道加大,“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呆一块?”

    盛静鸣被抓疼,立刻改口:“没,我好奇问问。”

    “嗯。”他终于缓和了手劲,抿唇吻她。

    现在似乎不是黏她的问题了,而是他一天天为了她什么原则也不要的严重问题。

    盛静鸣仍是自私的,她破天荒地为他考虑了下。

    不读书,他就出不了头,一生也就那样了。

    做着辛苦没价值的工作,为生活奔波,蜗居在这的房子,与她相依为命。

    未来的日子一下子能看到头。

    可他甘愿成为这种人。

    为了她。

    *

    几天后,盛静鸣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买了蜡烛来点。

    “漂亮吗?”等到他回来,她指着桌上摇曳的火光。

    阗禹有一瞬怔,接着笑,“漂亮,跟你在一起好像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光线。”

    蜡烛燃烧的光被摆出心形,齐齐随风飘,不是一般美。

    “对了,我的时间宽松了,以后你不用煮饭,让我来。”

    盛静鸣帮他倒果汁,有些不爽,“那我以后做什么。”

    “呆在我身边就够了,永远不要离开我。”

    她倒完,睫毛低垂着,哦了一声。

    听着很没诚意。

    阗禹没介怀,接过橙汁,“还没到情人节吧?”

    她知道他想问啥,回:“离我的生日快到了,先做个预备。”

    阗禹笑开,眼尾的轮廓更瘦,却无形中生出艺术品的美感。

    他即使堕落,也是上帝吻过的品种。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喝了一半果汁,自然地问。

    盛静鸣歪头想了想,:“要你就好。”

    “好啊。”他慢慢地圈住她,眷恋地闻着她的味道。

    一刻钟后,阗禹倒在桌上。

    盛静鸣扶稳他,想着安眠药的量有点少。

    应该买多一点的。

    不然越听他的情话越舍不得。

    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她接听。

    “嗯,你们可以上来了。”

    阗家夫妇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们的儿子被女生抱得很紧,仿佛生离死别。

    “对不起。”她不敢抬眼,只敢道歉。

    站直身子,她吃力地抱他起来,一步步走到他的父母前。

    而且越走越发现他原来这么瘦。

    她差点抱不牢了。

    “对不起,”她重复着,跪下来,拥着他磕头,“我把他还给你们。”

    狠狠地脑袋碰地板,她一边磕一边掉眼泪。

    因为被爱了,才懂得爱。

    然后懂得放手。

    *

    一时后。

    “知道错了?”盛连开车窗,问她。

    盛静鸣沉默地点头。

    “上车。”盛连淡淡命令。

    车门在她面前开。

    夜色沉静,她踏了一只脚进。

    动作慢,明还在犹豫。

    盛连:“人都回家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一定。”

    她抬头仰视那间屋,光早暗下去,不会再亮起了。

    许多相处的回忆这时绊住她的脚。

    开始动摇,悄无声息地挪着腿要缩回。

    盛连扫了一眼前视镜,司机与他对暗号。

    不知哪里学来的忧柔寡断,抛弃了那男生又想反悔。

    “爸爸,我留在这边读书好不好。”她将车门拉大些,背着一只手在按电话号码。

    盛连早看透她的把戏,将计就计:“其实爸爸,有意向这边发展。”

    “……真的?”她狐疑。

    盛连摆手,“假的。”

    她觉不对劲,立刻收腿逃跑,然而半路被早有预备的保镖逮住,晕,扛了回去。

    盛连接住她,替她捻了捻衣摆,嘴里吐出的话刻薄又通透:“蠢,想吃后悔药也得看看人家父母愿不愿意。”

    车当晚就驶向了机场,换乘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