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百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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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供销社出来, 陆白梨还非得要塞陈丽娜一把糖。

    陈丽娜要了,然后往柜台上拍了五毛钱, 五毛钱一把糖嘛,也算是两清了。

    供销社所有的售货员全站在门外,跟那欢送领导似的, 齐声:“陈场长,欢迎下次再来啊。”

    “姨, 你是不知道,平时我们到供销社, 这些售货员呀, 脸朝天,只留两个鼻孔出气,甭提多高傲了,也不知道为啥,你一进去, 她们简直了, 春风八面, 就跟那嘴里抹了蜜似的。”

    “红,哦不思甜, 你要知道,这个世道现在还不算太势利,等你们长大, 会越来越势利的。你处在社会的高端阶层, 看见的就全是笑脸和热情, 处在社会的底层,看到的就全是冷眼和欺凌。这是一种价值观的变异,但就目前来,你除了努力提高自己,并确保自己不会变成那种人,没有别的办法。”陈丽娜。

    “你明明知道的,陆白梨也是赵东来的同伙,可你还对他那么热情,陈同志,你好虚伪呀。”聂同志向来批评别人的时候,都很尖锐。

    陈丽娜特地停了车,扭过头,很认真的解释:“聂同志,虽然我和你爸一直教你要诚实做人,但人生在世,虚伪是难免的。我今天没在冯科长面前提陆白梨的事儿,可能你很生气,但是我得告诉你,陆白梨干的坏事儿,可远远不止是骗几个孤寡老人欺负几个孩子,而你现在拿这点事去冯科长或者于公安那儿,顶多他们也就教训她几句,起不到大用处。铲草要除根,她的账,我陈丽娜记着呢,总有算的一天。”

    聂吐了吐舌头,分明车后坐那么宽,把人刘红挤在个角落里。

    刘红只要一嫌热,他立刻一躺:“哎呀妹子,我晕车啊,快坐正了,借我躺会儿。”

    刘红还只当他真晕车呢,一路没少摸着他的额头问他要不要吐,要不要开窗子。妹子嘛,就是得温柔点儿,聂有竿子就往上窜,叫了一路的不舒服。

    车才跑到1号基地外,遥遥见王红兵驾着拖拉机也在马路上,后面车箱里拉的全是成株的葡萄树,刘红立刻就叫:“姨,停车停车,我爸来啦。”

    才一停车,她下了车跑了两步,回头又给陈丽娜塞了个东西,两只崭新的白球鞋,也是瘦高高的少女,就朝着王红兵的拖拉机去了。

    “她给你给的啥?”聂卫民很好奇的,就问陈丽娜。

    “少女之心,要吗?”

    “你分明过,再也不提这茬儿的。”自尊心让聂同志如坐针毡:“你好歹也是个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能老拿这种事情跟你儿子开玩笑?”

    一看聂脸红耳耻的,陈丽娜才不开玩笑了:“她给我的,是女人用的东西,你就别好奇了。不过,往后就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你是想跟你爸一样,能凭空造出这样一辆车来给我开着,还是想像王繁一样,普普通通,到了关键时刻连自救的勇气都没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成吗?”

    那种,父子配合默契,一起奋斗一个晚上,在光中看着一辆飞机呼啸而落的场景,聂同志当然一辈子也忘不掉。

    而且,父亲是他最好的榜样。

    聂工自律到像架机器一样,那是他能做到今天这一切的基石。

    到了基地,才停稳车,聂一把拉开车门就跑了。

    “蛋蛋,这哪来这么多的兔子?”见三蛋儿背上背着两只兔子,聂卫民吃惊坏了。

    “王伯伯带我们的呗。”二蛋肩上背了足足有四只:“这只送钱狗蛋,这只送秦队长,咱们吃两只就好啦。”

    一直以来,陈丽娜都,兔子不是家畜,只能偶尔开荤解馋,不能当正餐吃,所以仨孩子都很爽快,了兔子,那就是家家一只嘛。

    “这只给哈叔叔,是我送他的结婚礼物。二十一岁的寡妇,扫兴没神儿,思想起奴家好命苦,过门就犯了白裙儿……”三蛋儿背着兔子,点头晃脑,唱的真跟个媳妇儿似的。

    “三蛋儿,谁教你唱的这个,可真难听,不准再唱啦。”二蛋着,就吼起来了:“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地江水起波浪……”

    他唱着,一只兔子就提到哈工家门上了。

    哈妈妈才接了新媳妇子,农场里的寡妇,正在给寡妇教怎么她们哈族的传统奶酪了,接过兔子就:“陈,我得跟你一句,你家二蛋可真是个唱歌的好料子,咱们哈族人好歌好舞,我不骗你。别人唱歌那叫扭扭捏捏,只有嗓子在动,二蛋不是,你看他,混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起舞,这呀,就是真正的歌唱家。”

    二蛋一听,好嘛,最大最肥的一只兔子从三蛋儿腰上一扯,就送给哈妈妈了。

    “二哥,这个是专门留给妈妈吃的呢。”

    “好啦,妈不是还有我这只呢?”二蛋一听有人夸,唱的越发大声了。

    “你们这二蛋呀,将来可以培养成个歌唱家。”陈工下了班,抱着黑乎乎的豆豆也在外面站着呢,就搭了一句。

    钱工也在外头嘛,就搭了一句:“可不,我也觉得二蛋能成个歌唱家。”

    二蛋嗷的一声:“钱叔叔,这兔子是我们的,给你的。”

    “王总工带着这俩孩子的兔子,见者有份,大家都分了吧。还有,我得一句……”陈丽娜顿了顿,倒是把傍晚下班以后,站在外面聊天儿的人的目光,就全吸引过来了。

    基地的工人们一般来,都是习惯于晚饭后出来串串门子聊聊天,今天之所以一下班大家就在外头,当然还是因为要讨论王繁和王总工的事情嘛。

    不过几天的时间,流言已经不可收拾了。

    有人王繁是强/奸了知青,也不想一想他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发育了没有,也有人是那个知青勾引了他,总之,在这个贫脊的,连电视都没有的年代,传点香艳的道消息,那是所有人最大的爱好了。

    “王繁给无罪释放了,还有就是,以后咱们矿区的流氓罪也取消了。公安局的于东海同志跟我,男女之间在结婚之前处两天对象,或者是年青男女私底下见个面,聊个天,这都不算啥。王繁错在藏了本禁/书,但一天的拘留对于他犯的这点错误,已经很严的震慑了。

    这兔子是王总工来的,大家一人一只,吃了也去他家转转,咱们整个基地是一个集体,人常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又都是不是这儿的土著,就算亲人再亲也隔着山海,有了困难,谁不是找邻居搭把手。这种事儿,一家出了,可不是偶然,毕竟谁家都有孩子,你们是吧?”

    陈自立提着只兔子,一想自己也私藏着两本□□呢,只是没给治安队抓住而已嘛,于是立刻就:“走吧钱工,咱到王总工家坐坐去。”

    “我还有瓶二锅头,牛栏山的,带上咱一块喝去。”

    “他家怕没准备菜,你等着,我家里有花生米,让甜甜妈炒了,带着咱们下酒去。”

    一个传一个,矿区的男人们于是几乎全出来,就往王总工家去了。

    傍晚灯火融融,陈丽娜烹完了兔子,趁着孩子们吃饭的时候,也调了俩凉菜,悄悄端到王总工家门外,遥遥看了一眼,男人们全在院子里。

    真正儿的百家菜,大家都端一块儿搭伙吃了。

    王总工哭的简直就跟个孩子似的,自己提着一瓶牛栏山二锅头来灌,大伙子王繁坐在他父亲身边,聂卫民大人似的,还在声安慰着。

    哎呀,什么是教育,有时候教育真不是教,人世间的百态,悲欢离合,于成长中的孩子来,就是最佳的教育方式啊。

    “这卫生带,刘红给你缝的?”大晚上的,聂工也是喝了两杯才回来的,鼻子里淡淡的酒气,眼睛越发的亮了。

    “现在她有新名字啦,叫思甜。”陈姐。

    “哦,还是红叫着顺嘴,我叫不惯什么思甜,看起来不错啊,绵绵软软的。”聂工见陈在带那东西,就。

    “咱们不是棉花多嘛,你看她这个,把棉花缝在布袋子里头,用完了掏出棉花带子一扔,再壮上新的棉花,比原来那种总要跟棉花一起洗的好太多啦。”

    哎呀,陈姐皮肤就够白的了,脱了衣服更白,简直跟那牛奶似的,再兼不胖也不瘦,增一份太多减一份太少,往炕上一跪,聂工在百技压身之余,就有点儿心痒痒想学油画了。

    这要能画下来,多漂亮。

    “你能不看吗,羞不羞啊你,女人带这个有啥好看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你一戴这个,就性趣高涨。你这身材,真算得上雅典娜女神呢,黄金618,你过来我给你讲一讲,什么叫618分割线。”聂工非常诚实的言。

    没等他手滑到腰上,陈丽娜叫着痒,就滚到一边儿去了。

    有大姨妈来访的日子,聂工总是格外的热情,想尽一切办法几句话来逗乐陈姐,没办法,看她笑的花枝乱颤又开怀,他就得忍着牙痛,忍着拿猎/枪嘣了杏树叉子的冲动,上两句温柔体贴的话,谁叫她爱听呢。

    为此,最近办公桌上一本雪莱一本拜伦,一边腹诽批判一边学习。

    收到的效果当然也非常的显著,陈姐雪莲花吃着,情话听着,皮肤越来越光滑,身段儿越来越美,对几个孩子也越来越上心。

    当然了,她自己本身有生育问题,就不会有陈丽丽那样的烦心事啦。

    总之,搂着陈姐,聂工心中那叫一个五味陈杂啊。

    偶尔,他也会想一想,万一陈姐也能给他再生一个,家里添个闺女,那该有多好。

    但是一想起陈丽丽抱着闺女那一通的闹,聂工就给吓退啦。

    “真的,远亲不如近邻,当然我也得谢谢你,陈姐,要不是你特地跑一趟矿区,王总工那个人就废了,他刚才跟我,自己本来是想吞枪自禁的,卫疆一直坐在门外哭,哭着哭着,他就不想死了,他就把气全撒到了兔子身上。”

    “这种事儿,熬过去了就不是事儿,熬不过去,那也不是他懦弱,我经历过一回,上辈子聂国柱也犯过流氓罪呢,也就往家里拿了一本《少女之心》而已,当时给整得呀,差点没褪了一层皮。”

    “这时候聂国柱,就没意思了吧?”聂工就把媳妇儿松了。

    谁知道媳妇儿就踹了他一脚:“你还别,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全是傍晚邮递员王送来的,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聂工其实大概知道,一下子就变严肃了,理智的人,都会先选择坏沙息嘛。

    “你四妹,不是了ABO溶血不能生吗,她又怀上了,而且还悄悄儿怀到八个月,然后生下来个没了气的,你看老二这信上的,头跟个篮球一样大,然后,赵家庄那子也不肯再要她,直接把她送到聂家庄,你爸妈把她带到省城,她现在在红岩省人民医院住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得过来,黄桂兰要你去见最后一面。”

    陈丽娜着,就把信纸递给聂工了。

    他翻身坐了起来,戴上眼镜看了一圈儿,:“问题这么严重,你怎么早不?”

    “是不是一直以来老家给你写信,你都拒收了还是怎么地,所以老二直接就投给我了?”

    聂工一想,果然是:“我最近不是听他们已经在搞土地改革了吗,老二家是闺女多,但是他现在是村支书,那村支书还是我拐弯抹角了招呼放的,黄桂兰也在妇联有份兼职,工资想来够用,我就直接跟他王了,有老家的来信,一律拒收。”

    这下倒好,一个妹子差点要死在红岩了他都不知道。

    “毕竟是你有血源的妹子,要万一真没了,你不见一面估计不成。”

    “我曾经给四妹写了不下一百封的信,甚至于,为了证明ABO溶血无法生孩子,光草图及论文,我至少写了不下五万字,陈,你知道吗,我为了研究她的病,花了至少7个全职工作日的时间,而这些时间,我本来是该来陪孩子,或者帮你干干家务,再不济,还有如山的工作等着我去完成,她自己不珍惜,我有什么办法,不去。”

    聂工这儿才没什么人情可讲,要孩子,得先有身体啊,没身体你要的什么孩子?

    好了,怀到七八个月生个死胎,这下躺医院里了,于是又要浪费他的时间去看,这不道德绑架吗?

    “这不,还有一好消息了。”

    陈姐看着气急败坏的聂工,就:“也不知道怎么的,老二带着四妹到省城看病,居然就碰上了你的同学包曼丽,她也在那儿看病,大概一聊起来都认识,包曼丽当时就把这事儿给登到报纸上了。”

    聂工现在就是颗原子/弹,一下子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一身的警觉,就跟丛林里的狼一样。

    “然后嘛,红岩的领导们听是你妹子,好家伙,干部病房吸氧机,全套的设备就给四妹架上了,然后,红岩的领导还特地给你准备好了机票,请你前去慰问。”

    但这个所谓的好消息,对于聂工来,那简直就是催命符了。

    他气急败坏,不敢相信的接过介绍信来,还真是红岩领导写来的,热情洋溢的信件,以及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全家都要坐飞机,俩大人仨孩子儿的介绍信。

    地窝堡就有国际机场,虽然也有飞机时时在天上飞,但是毕竟那是只有领导层,或者中央紧急召唤,才有可能坐的。

    “行了,既然事儿都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就回去一趟吧,正好,我们家的大院子,不是因为我爸给平反了,已经物归原主了吗?冷奇把钥匙给我寄了来,也让我抽时间回去照料一下了,咱们回去,你正好也去认认门子,看看自家老宅吧。”聂工突然想起件事儿来,就从书房翻了自家老宅的钥匙出来,递给了陈丽娜。

    “是从地窝堡转冬风市,再转红岩的军用班机,聂工,我活了这么大,没听咱们国家有个冬风市啊,你知道冬风市在哪吗?”

    “离你不远,咱们上边疆的时候,那不有一个边啃烧鸡边扣脚丫子的人就从那儿下火车了?”

    “你酒泉,它怎么会是冬风市?”

    “这个和404一样,属于不能外传,严格保密的地址,往后外人跟前可不准提及。”

    陈丽娜心天啦,活了两辈子,我可是真不知道,共和国有个冬风市啊。

    “孩子们怎么办,都带吗?”陈丽娜想了想,就又问。

    突然,她就发现聂工把信纸一搓,眼睛就猛得皱起来了。

    哟呵,他翻到今天陈丽娜收到的,最大的大惊喜啦。

    是的,包曼丽同学,听闻聂工前来,她联络了现在正在红岩,以及大庆,内蒙等各地工作的同学,就准备搞一场盛大的同学聚会,这次,他可绝对不能爽约。

    就在聂工想着,像往常一样,以工作为借口推脱掉这次同学聚会时,下面一行,包曼丽同学特地注明:“领导特批,给你一天假期,以供同学聚会。

    聂工似笑非笑,转头望着陈姐。

    陈姐的目光就跟那杀人不见血的钢刀似的:“跟着你出去旅游,头一回枪战,第二回更猛,直接/飞机了,这回我也想喝杯红酒,穿的漂漂亮亮住个宾馆再泡个温泉吃点儿好的,这个,你当能达成吧?要知道,跟着上辈子的老聂,我到瑞士滑过雪,在巴黎度过假,还在洛杉机看过日出,跟着你,整天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头都毛的跟狮子似的。”

    那还用吗,为了比过上辈子那个杏树叉子,聂工就是把自己削成人棍,也得达成啊。

    至于孩子们?

    聂卫民向来睡的最晚嘛,也是安慰了很久的王繁,才从墙上溜趴进来,刚好听见陈丽娜在问聂工,孩子们怎么办,要带吗?

    他耳朵一竖腰一猫,就偷偷偷儿的,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