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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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多少次翻滚和移动后, 车子好像终于停了下来。

    栗一诺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睁开眼, 却看到了此生再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她被许皞从背后紧紧抱住, 丝毫动弹不得。

    而他的手臂圈在她的脖子旁边, 被一块利刃般的钢板,割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是他硬生生用手臂挡住了那块本来要插向她颈部动脉的钢板。

    而殷红的鲜血,将他的衣袖整个染红,最后顺着他垂落的苍白手指滴下。

    那下面,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栗一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一滴滴的砸在那白纸黑字上,鲜红刺目。

    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咩咩!”

    一声既出,就感觉身后的人轻轻颤了颤,微弱地了声,“糯糯,别怕。”

    栗一诺的眼泪和着他的血,一起滴在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上。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回头去看他一眼。因为她只要一动,就会牵动他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就会让他的伤口再深几分。

    她只能把手往下伸, 去触他的腰, 他紧紧夹住她双腿的腿,“咩咩, 咩咩你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伤了?”

    一声一声,泣血悲鸣。

    许皞把自己当作一个气囊般挡住了她跟车体的碰撞,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此刻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而手臂、锁骨、腿和肺部也都传来剧痛,几乎都已经要听不清她在什么。

    栗一诺摸到一手的血,越发哭得肝肠寸断,“咩咩,你句话,句话啊!”

    许皞挣扎着,用仅存的一点清明意识,竭尽全力地道:“其木,不是我……”

    他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只觉得一话,嘴里好像也有血在涌出来。

    “不是你,一定不是你的。”栗一诺的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那是用生命在保护她的人啊,她怎么就固执地觉得他是在伤害她?

    “别……恨我,好吗?”那声音伴着低低的咳嗽,变得越来越虚弱。

    栗一诺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与他垂在半空的手十指相扣。

    她竭力呼喊:“我不恨你。咩咩你坚持住,别睡,我再也不跟你离婚了。我们回家,咩咩,我们回家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他也再没有一点反应。

    栗一诺惊慌失措地去找他的脉搏,却抖着手摸了好久都没有摸到,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

    等她从晕厥中醒过来的时候,鼻腔中满是刺激的消毒水味道,眼前到处都是一片白色。

    是在医院。

    栗一诺想到昏迷前的场景,立刻不顾一切地坐起身,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她的咩咩为了护着她,受了很重的伤,要去找他。

    “嫂嫂,你去哪里?”鹿鸣一把拉住她,“医生你要卧床静养,观察有没有隐性损伤。”

    栗一诺看到鹿鸣眼睛红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铮”地断了。

    她抖着嘴唇,半天也没法出一个字,只是眼泪哗哗地淌。

    “嫂嫂,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鹿鸣起身要去按床头的铃铛,却被她一把抓住。

    栗一诺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拉着鹿鸣的手,一字一句地问道:“他呢?他在哪?”

    眼中的恐惧和希冀让人望之惊心。

    鹿鸣咬唇道:“哥哥他……还在抢救室。”

    完忍了许久的泪水也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落下,“嫂嫂,医生哥哥他肺部、胃部损伤出血,锁骨骨折,腿部贯穿伤,强烈脑震荡,还有好多,我都记不下来……”

    他该有多痛,他该有多痛啊?

    栗一诺发了疯一样,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去。

    这一跑,刚包扎好的几处伤口剧烈地疼了起来。

    可她就像感受不到一样,逢人就问急救室在哪儿,问她的许皞在哪儿。

    鹿鸣哭泣着追上她,蹲下身把栗一诺的脚硬塞进了鞋子里。

    然后站起身,拉着她颤抖的手,“嫂嫂,我带你去找哥哥。”

    *

    手术室外的长凳上,许向光跟傅和宜夫妻俩沉默地等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唯一的孩子已经在里面抢救了三个时,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表情都很凝重。

    他们作为父母,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坐在外面祈祷。

    钱财权势,在这时候毫无用处。

    傅和宜苦涩地抬起头,看到鹿鸣扶着跌跌撞撞的栗一诺走过来,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她起身搀住泪流满面的儿媳,“一诺,实在对不住,又让你……遭了无妄之灾。”

    栗一诺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爸爸妈妈对不起,许皞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伤得这么重的。本来该是我的,该是我的……”

    她实在无颜面对他的父母,这两位真心实意喜欢她、疼爱她的长辈。

    许向光连忙过来,强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扶到长凳上坐下。

    儿媳从来没有做错什么,连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没有对外过许家一句坏话,不能让她再带着这样重的负罪感了。

    他轻轻拍了拍泣不成声的栗一诺,“一诺,你别那么自责,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叹了口气,“医生刚才许皞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伤得很重,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康复。我可不可以,作为他的父亲请求你,先不要跟他离婚的事?”

    “离婚?”鹿鸣惊叫出声。

    “不离婚。”栗一诺听到他脱离生命危险,当即喜极而泣,“我不离婚,不要跟他离婚。”

    那是爱了她八年,将她爱到刻骨的人。她怎么舍得再离开他?

    “谢谢你,一诺。”傅和宜轻轻抱了抱抖个不停的栗一诺。

    这份善良,他们许家会记在心上。

    这时候,有个护士拿了一袋东西出来交给他们,“这是病人贴身的物品。衣服裤子那些都已经脏了破了,只剩这几样,请家属清点后签个字。”

    栗一诺接过那个袋子。

    里面放了三样东西:屏幕破碎的手机,手表和那个他经常挂在脖子上的、像怀表一样的挂件。

    她只轻轻动了动,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屏保是她熟悉的照片。

    他们两个在爱琴海的岛上相依相偎看着落日,而照片中的剪影幸福地靠在一起。

    栗一诺看着那张照片,“啪嗒啪嗒”独自垂泪。

    她怕爸爸妈妈看了难受,只好闭着眼睛趴着,任由泪水把自己的袖子浸湿。

    她终于体会到了至亲至爱之人生死未卜的感觉,比任何的描述和电视的华民啊都要痛苦一百倍。

    虽然她已经知道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他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他本来就不大健康的胃,折断的锁骨,受伤的肺,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和伤害,她不敢想。

    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如果她没有逼着他离婚,甚至只要没有逼得那么急,是不是就没有这一场无妄之灾了?

    如果他没有碰见她,一定会比现在幸福许多。他跟原主离婚后,一定能找到一个爱他的好妻子,把他照顾得很好。

    其实他的性格就像猫咪一样,外表看着高冷,不好相处,其实内里柔软得不像话。

    他被她那样狠地伤害了一次之后,在无数个夜晚像猫咪一样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

    当他鼓起勇气,第二次试着接近她的时候,只是因为前一次伤得太重,而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的铠甲。

    而她不但残忍地去掉了他的铠甲,还在他前次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让他再一次痛彻心扉。

    栗一诺无意识地抓着那个怀表样的挂饰,遏制不住地抖动着双肩。

    一声轻微的“啪嗒”声,挂坠弹开了。

    作者有话:  哇,明天就要回到甜甜甜了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