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怜月?”锦阳隔着二人之间的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怜月脸上的滚烫, 灼得她的手臂也热热的。若今日不是寒风凌冽而是风和日丽, 若怜月身子无恙, 湖面遍开荷花, 锦阳情愿一直这么坐下去。
怜月难得这么依赖她,放下了之前对她的所有惧怕像只虚弱的动物, 紧紧偎在她的怀里。
“怜月?”锦阳唤了好几声,见怜月始终没有反应渐渐慌了神。她恼恨自己没注意到遍布怜月脸上的红晕, 没注意到她话时越来越沉重的鼻息。明明自己整个心思都在怜月身上, 可脑海中要不念着前世之事, 要不顾虑着将来,偏偏错过了当下。
怜月缓缓睁开眼, 鼻头发酸, 牵动着迎风的眼睛也淌了泪。她眨眨眼,咳着抬头望向锦阳,可怜巴巴地:“郡主, 奴婢不大舒服。”
见怜月好歹醒过来了锦阳也松了口大气,她脱下自己的袍子替怜月披上, 心疼地安慰道:“我去弄辆马车, 马上送你回王府看大夫。自己在这里坐得住吗?”
锦阳担心她病得厉害, 若不倚着人便会摔倒。她没带银两租不到车,没有王府令牌也没人会认她这个郡主。人命关天只能硬抢了!抱着怜月同去不便施展武力,她也不想让怜月看到她凶狠的样子。
怜月虚弱地点点头。她现在意识时断时续的,但能看到郡主在为了救她奔忙。
锦阳不敢走远,跑到近旁的马路等着拦车, 怜月现在的身子没办法再骑马回去了,她若回王府再唤人来接又恐怜月独自留在此处遇上恶徒或是人伢子。
此时正好来了一辆马车,还是官轿,锦阳瞧着面熟,但顾不得许多直接冲到路中拦住了马车。
这车轿是护国将军府的,因申霄平日多是骑马出行,锦阳并未怎么见过将军府的马车。
申霄坐在轿中拿着一张字条在看,这是今日一早一个自称是嘉王府派来的人送来的密信,信上大致道当今圣上昏聩,因疑心残害群臣,如今圣上已准备对将军府下手,嘉王爷有意与将军府合力逼宫。
这信来得莫明其妙错漏百出。申霄父女实在很难相信那人是嘉王府的人。
皇上欲对付将军府的事锦阳已经告诉她了,何必另派人以书信再告之一次?再以嘉王爷谨慎的性子,即使要造反也不会给人落下凭证。世人都道嘉王性子软,与当今圣上虽是一母所出却是云泥之别。
但嘉王府能在疑心甚重的皇上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这么多年,嘉王怎么可能是庸人?圣上那些皇兄皇弟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有嘉王府还安在,可单从出身而论,嘉王才是对圣上威胁最大的那个。
申霄和她爹申时茂猜到了此事是皇上的计策。
命人告诉将军府嘉王有造反之心。他们若将此事捅出来,皇上便成功诬蔑了嘉王府。若将此事瞒下,那将军府便有图谋不轨之心。
申时茂自知与嘉王的交情没到生死与共的地步,但嘉王府出事他或许不会出手相救惹祸上身,但这种明知是计还诬蔑人之事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送信的人已被拘住了,申时茂不敢轻举妄动,便让女儿来王府探探王府的态度。
正看着信上的陌生字迹,车夫突然猛地一勒马,申霄抬脚抵住轿梁才勉强没有摔倒。
“怎么了?”申霄自己虽无事,但怕车夫莽撞伤了路人,将头探出去一望。只见锦阳穿得单单薄薄的,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一副要劫道的架势。
“锦阳?”申霄差点没认出来。锦阳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异常凌乱,衣服上也不知去哪蹭了些泥,不仔细看跟个叫花子似的。申霄跳下车,上前问道:“你是不是遇到劫道的了?人没事吧?”
申霄看锦阳衣衫不整很是担心,外衫也像被人扒了似的。
锦阳见是申霄也是欣喜若狂,她指着湖畔道:“你来得正好,赶紧送我回王府。”
申霄顺着锦阳所指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披着锦阳的衣服坐在湖岸瑟瑟发抖。
“那人是谁?”
怜月裹着郡主的衣服吸溜着鼻子,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头很疼,眼皮也越来越重。她揉着发痒鼻子,突然一个响亮的喷嚏喷薄而出,怜月猛地往前一倾,整个人翻倒了过去,滚了两圈掉进了湖里。
锦阳正要和申霄解释,见怜月落水什么也没想飞身冲到湖边扑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申霄本来愣着,突然反应过来锦阳不通水性,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车夫见自家主人跳进湖里,忙赶到湖边伸出马鞭捞人。
挖藕的船夫停了桨,疑惑地望着不远处的湖岸,只见一个接一个的人钻进湖里,也不知在玩些什么,茫然间哼着歌荡起船桨往远处驶去。
***
灵阳公主命太监和太医在外院等着,领着宫女与王妃一同进了思月苑。
众人穿过垂花门,只见南墙的桂花开得正艳,灵阳匆匆扫了一眼未在桂花林驻足,径直走向正房,院子里做事的丫头们纷纷停了活计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灵阳转身笑看向嘉王妃:“王妃不介意灵阳去妹妹房中坐歇片刻吧?听妹妹有种秘制的香格外好。”
又是桂花又是熏香,灵阳公主只差没有命人将思月苑搜个遍了。嘉王妃温言道:“锦阳那丫头不喜人进她房的,我也作不得她的主。”
灵阳看嘉王妃对女儿是这样娇惯的态度,也不奇怪锦阳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了。但嘉王妃未同意,她身为晚辈也不便硬闯,只得激降道:“莫不是妹妹把那丫头藏在屋中吧?过些日子便是我母后生辰了,让那丫头进宫是与我一同准备寿宴曲目的,可误不得时辰。”
锦阳敢拿太妃压她,灵阳也不怕把母后抬出来。
这下嘉王妃只得允了,她知锦阳已不在房中,让灵阳公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的。
推开门,屋子里静静的,没有半点人影。灵阳来来回回扫视了每个角落,总算确定了锦阳不在房中。
嘉王妃一眼便望到了锦阳床上的两个枕头,两个枕头都有被枕过的痕迹,她不安地看向连花。
连花心虚地低下了头。
今日早上太乱,郡主带着怜月姑娘离开后她便忙着去前院探情况,郡主屋子又不许旁人入内,连花只粗略理了被子,没有掸凹陷下去的枕头。
嘉王妃时不时便看向那两个枕头,心中疑云重重。锦阳很便自己睡了,奶娘丫头都不许随便出入她的屋子,也从不与人同睡,怎会有两个枕印?正思虑着被突然闯进的人断。
“郡主回来了。”前院的丫鬟跑进来回话,神色慌张。“郡主和怜月姑娘,还有申将军府上的霄姑娘都落了水,霄姑娘虽无碍,郡主和怜月姑娘却晕过去了。”
王妃骇然道:“锦阳落水了?”
就连灵阳也紧张起来了,她本以为锦阳想把怜月折腾出个好歹,没想到锦阳也出事了。锦阳不过是个孩子,又是她堂妹,若真有不测灵阳也揪心。她忙问道:“不是去赏梅了吗?怎地落了水?”
丫头道:“听霄姑娘,原是怜月姑娘不慎掉进了湖里,郡主是去救人溺的水。”
“傻丫头,她哪里会水啊!”王妃急得吩咐众人:“赶紧随我前去看看,传大夫了没有?”
“我带了周太医同来的,王妃别太担心。”灵阳听锦阳不顾性命去救怜月心中更是惊异,以锦阳往常的性子,不似会做出这种侠义之事的人啊!
众人赶至前院,昏迷不醒的怜月和锦阳躺在前院的西厢房内,申霄围着炉子烤着火,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传太医!”灵阳公主命人叫来随行的周太医,沉着脸走到床前探了下怜月和锦阳的额头,然后忧心道:“大风天里怎么只穿这么点衣裳?溺水再加上风寒怎么得了?”
太医匆匆来了,查看后向灵阳公主和王妃回话道:“郡主呛了些水,并无大碍。但这位姑娘已高烧多日了,今日又受了重寒,此刻性命垂危啊。”
好歹锦阳没事了,王妃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又问道:“周太医,你有几成把握救活这丫头?”
周太医摇摇头:“卑职并无把握,只能先施针助姑娘稳住病况,再回太医署与同僚们商讨个办法。”然后又对一旁烤着火的申霄道:“申姐也要记得尽快煎服驱寒药,待寒气侵体便迟了。”
申霄点了点头,然后又呆呆地望着炉火,似有心事一般。
在她的印象中,锦阳是很惜命的。练武是为了强健体魄,在外赴宴时能不食便不食,即便不得不吃身上也常备着解毒丸药的。锦阳习武多年功力长进极慢也是惜命的缘故,会受些轻伤的练武方法锦阳可以,一旦有可能危及性命,锦阳就不愿意冒险了。
这样一个惜命的人竟然为了个相处不过数日的下人连命都不要了……她又想到灵阳公主寿宴上,锦阳望着教坊司那个女子时的深情眼神,倒像相识相思多年似的。
从锦阳把这个叫吴怜月的丫头从灵阳公主那里争过来,申霄就觉得怪异了。锦阳面对这个吴怜月时,所言所行根本不像往日的她,万事以那丫头为中心,几乎丢了她自己。
申霄伸手烤着火,看向床上并排躺着的二人。她是相信一见钟情的,锦阳在寿宴被那丫头惊艳到失了心智也不是不可能。她也是在尚不知情为何物的年纪初见锦阳就丢了自己,那种感觉她是懂的。
申霄也不知该是该喜还是该忧。锦阳不是不会对女孩子动情,只不过对象不是自己罢了。想着想着就心酸地红了眼,嘉王妃走到申霄身边递了帕子:“被烟熏到了吗?”
申霄接过帕子点点头。
“霄儿,锦阳和那丫头多亏了你,你也受了寒不便赶路,等她们熬好药你喝了便宿在王府吧,申将军那里我会派人去明的。”嘉王妃见所有人都围在床前守着两个昏迷的人,恐申霄觉得被冷落,便坐着与她了会子话才离开。
灵阳公主也带人回了宫里,太医屋子要通气,不宜有太多人。晚一步赶来的嘉王爷和世子秦晁林进屋看了眼锦阳,李妃和旁的妾室还有王府别的公子郡女,只在屋外询问了周太医几句,不敢入内扰。
***
锦阳入夜前便醒了,醒来时连花正递了热巾子过来要放在她的额头。
见自家郡主醒了连花喜得差点大叫。锦阳忙示意她安静些,怕吵到一旁还昏睡着的怜月。
“郡主,王妃担心得在佛堂跪了一天。”连花眼中也闪着泪花,霄姑娘把人送回王府时大家都被吓坏了,她们家郡主连病也没有过几次,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差点没把大家吓死。
锦阳将手递与连花,示意她扶自己下床,二人出了房,锦阳才问道:“怜月有无大碍?”
“太医瞧过两次了,怜月姑娘今夜若醒了便无大碍……”连花瞧着郡主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不敢再。
“若不能醒呢?”锦阳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不知是呛水的缘故还是什么,她抚了抚胸口看向连花。上一世她与怜月生离,难道这一世还要死别么?怜月病重是她的疏忽,怜月落水也是她的疏忽,她想把怜月带在身边好生照顾,却又没有尽到照顾之责。
连花如实道:“周太医若不能醒,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霄儿呢?有无事?”锦阳记得她入水抓住怜月后本想拖怜月上岸,从湖底往上挣扎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会水,那些水像黏稠的难以撕破的胶状体,缚紧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带着怜月回到湖面。憋不住气刚一呼吸,水就从鼻腔灌进身体,绝望之际她听到申霄唤她的声音,再然后便见申霄的脸冲破湖面,朝下向着她和怜月游来。
“无事,霄姑娘喝了太医开的驱寒药正在您房中睡着。”
“我房中?”锦阳倒不是介意,只是王府闲置的屋子那么多,申霄在思月苑也有自己屋子,怎偏偏睡在她屋?
连花道:“因您屋里一直烧着炭,霄姑娘也着了些凉,再生炭火屋里一时间没有热气恐又受寒。”
锦阳点点头,顶着酸疼的身子站起身,“你方才母亲在佛堂跪了一天?扶我过去吧!”
***
申霄睡不着,她躺在锦阳的床上,闻到了好几种味道。有锦阳常用的那种香,有淡淡的灵阳公主常用的那种香,还有些药味。
那个叫怜月的丫头是常去清晖宫的,灵阳公主的那种香应是那丫头留下的。申霄侧头望着另一个凹下去的枕头,想象着昨夜这里发生过的事,她彻底确定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她与锦阳一起长大都从未同床而眠过,申霄咬着唇闭上眼,多年的盼望猝不及防就落了空。
秦晁林看过妹妹后听同落水的申霄歇在思月苑,命人备了些滋补膳食拎着去了。在院门前徘徊良久,想到妹妹如今在前院养病,心一横便做贼似地溜了进去。
连扫在屋外随时听唤,见世子来了吓得不行。“世子爷,您怎么进来了?”全王府都知道,郡主是不许男子进思月苑的,也不许在身边伺候的丫头与世子交谈过多。
“我来看看霄儿。”秦晁林也害怕待锦阳病愈会找他算帐,轻声拜托连扫道:“我给她送点吃的两句话就走,你别告诉你们郡主行不行?”
在王府做事,伺候的虽是郡主,但世子也是连扫的正经主子,她犹豫间推开了门,反复叮嘱道:“那您别耽搁太久,霄姑娘也需要休息。”
秦晃林开心地冲连扫行了一礼,吓得连扫回礼不迭。
申霄听到动静睁开眼,只见秦晁林鬼鬼祟祟地进来了,手里拎着吃的。
“霄儿,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秦晁林开心地晃着手里的篮子:“饿了吧?听你喝了药便睡下了,没吃多少东西。”
申霄心如死灰,没有气力和秦晁林生气,无力中竟觉得嘉王府这又疯又傻的世子爷比往日顺眼不少。“劳世子爷挂念,东西放下您走吧!”申霄扫了眼秦晁林,又盯着屋顶发呆。
“我陪你话。”秦晁林不识趣地坐到了床沿上。
申霄有气无力地问道:“世子爷不知男女有别么?如今房中只你我二人,要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议论?”
秦晁林认同地点头。“言之有理,所以亲事还是得赶紧订,不过霄儿你不必在意名声之事,我是可以负责到底的。”
“滚!谁要你负责?”申霄因挂念着锦阳与那怜月之事,心情本来就差,躺着飞起一脚踢向秦晁林。
“还能我明真的没事。”秦晁林笑着接住申霄赤着的玉足,又害羞地赶紧松开,换了副严肃些的语气道:“霄儿,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么?”他不是真的傻到不知道申霄对他没有半点心思,不过装傻充愣继续缠着申霄希望某日她的态度会有转变。
申霄见秦晁林难得如此真挚,为了让他死心便道:“你是嘉王府世子,以后定会妻妾成群,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但我接受不了。”
秦晁林慌然道:“不不不,我只娶你一个,会向申将军保证的。”
“还有子嗣。我决意毕生从武,并无生育之心。嘉王府就你一个嫡子,传宗之事是由不得你的。”申霄看着秦晁林突然特别心疼他,秦晁林对她,正如她对锦阳,再痴情也是无果的。
“锦阳的儿女也是王府的嫡亲后代,到时咱们让妹妹过继一个过来便好。”秦晁林用殷切而灼热的眼神望着申霄。
申霄轻轻摇头,她宁愿自己生养一个孩子,也不愿锦阳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何况以当下看来,锦阳怕是同她一样,宁愿终生不嫁了。不同的是锦阳有心爱的人时刻陪着,她却注定要慢慢远离锦阳的生活。
远离?
申霄突然想起今收到的那封密信。既然皇上已经对将军府用计,这一次嘉王府和将军府总有一个会倒下,而两种情况申霄都不愿看到。她怔怔地望向秦晁林,想象着另一种可能。
***
锦阳刚出屋子,她苏醒的过来的消息便人传人的传到王妃耳朵里。
王妃俯身向佛像虔诚地磕了头,不住地着感谢的话。
锦阳走动了片刻反倒找回些精神,她留连花在门外,独自走进佛堂坐在紧挨着母亲的蒲团之上道:“您去歇息吧!别跪坏了身子。”
王妃伸手摸着锦阳的脸,心疼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周太医再瞧瞧?”
锦阳摇头。“别我刚好您又把自己折腾坏了,天也晚了,我扶您回房。”
锦阳上前搀扶母亲,却突然被王妃握住了手。
佛堂内静静的,王妃突然道:“那个叫怜月的丫头……你可是喜欢她?”
“若不喜欢留她在身边做什么?母亲怎么突然问这个?”锦阳心里还惦记着怜月,想把母亲安抚好便赶回前院西厢。
“你自早慧,娘与你话也不弯着绕着了。你昨夜可是与那丫头一同睡的?”
锦阳此刻才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她不敢承认,在父王母妃的眼里她将来定是要许人家的,为了断了她的念头必然容不得怜月。
“是。女儿发梦魇的病症越发严重,吃药也不见好,有人伴眠倒好些。”
“那你今日可是为了救那丫头才落的水?”王妃继续问道,语气淡淡的。
“是。仗着有些功夫便鲁莽了,忘了自己不会水的事,还好霄儿也在。”锦阳面色平静地对答着,刻意隐藏起对怜月的关心。
王妃道:“既然你对那丫头没有特别的心思,待她醒后便将人让给灵阳公主吧!”
锦阳沉不住气了,凝眉问道:“凭什么?”
“我瞧她是真喜欢那丫头,咱们家总归还是要看宫里边的脸色,若她因这事恼了你,处处针对怎么办?她身份压着你,对上了你会吃亏的。”王妃又道:“娘亲也看出来了,你以前身边那个连月和眼下这个怜月,外貌有些相似之处,娘照着那个模子再给你找几个丫头,可好?”
“我在皇上太妃跟前闹了那么一场才得来的人,用了几日便又不要了,灵阳倒是不恼,皇上太妃该会恼了。”锦阳把王妃扶起来,劝道:“再了,人又不是物件儿,那丫头也是会思会想的大活人,哪能由着我和灵阳让来让去的?”
“别一口一个灵阳的,要么唤姐姐要么唤公主,让人听去就麻烦了。”王妃不认同地继续道:“我瞧那丫头未必想跟你。不是在御前时,皇上和太妃让她自个儿选主子,她选的是灵阳公主么?既然灵阳和那怜月这般投缘,你何必任性拦阻呢?”
“我——”锦阳被母亲气得不出话。她与怜月相识比她灵阳早八百辈子,被母亲这么一倒像是她棒鸳鸯了。“得得得,待怜月病愈了让她自个儿决定去留。她要还选灵阳,我便依了您的意思可好?”
“这便对了。”王妃安心后被女儿扶着回了房,锦阳没有久留,以要用膳之名赶去了怜月房中。
王妃跪祈了一日腿极酸,回房后躺着被丫头捏着腿,平日里话极少的丫头突然道:“听太妃娘娘的病愈发重了,昨日还咳了血。”
自李妃房中的下人被锦阳发走后,王妃便清净了有段日子,那些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聒噪太妃各种讯息的人突然消失了一般。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连房中也尽是太妃的人。
“你们家主子这些年昏迷咳血了无数次,哪次不是活得好好的?替我给你们娘娘传句话,有编瞎话卖惨的功夫不如多喝两碗药。”王妃一点也不信,她太了解太妃了,为了把她骗进宫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是上过当的。
她那年真的恼了之后,太妃这两年倒是安静了不少,谁知她前些日子入宫一次,太妃便又活泛了心思。
丫头仍旧尽心尽力地捏着腿,嘴里继续着被吩咐必须要传到的话:“娘娘知道您会不信,但她几乎已卧床不起,让您尽管向人听。娘娘只想再见您最后一面,又不愿强逼您,所以让奴婢传个话。”
“传周太医。”王妃不得不担心了,上次进宫,她轻松便能推开抱着她的太妃,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以前她若不情愿,非得哭啼着哀求对方方肯作罢。恰逢今日灵阳公主留了周太医在王府,周太医是给皇子公主们看病的,很少去咸康宫,但听太医署的人起也该知道一二。
周太医正依着太医署的前辈们给的方子亲自煎药,这药是给怜月的,灌服后若六个时辰内醒来便无事了。
“周太医,王妃有请。”
“烦劳嬷嬷回个话,卑职熬完药给怜月姑娘喝完便去,这病片刻也耽搁不得的。”
王妃院里来传话的嬷嬷点头道:“合该如此。”便耐心在一旁候着并不催促。
到了王妃院里,周太医跪在院中回话,被先前给王妃捏腿的丫头请进厅中。王妃已更了衣,不似在房中时穿得那样随意,她端坐着给周太医赐了座,然后屏退下人。
“怜月那丫头可醒了?”王妃先是问怜月的情况,瞧着今日灵阳公主亲自来王府接那丫头进宫,见她落水又特命太医留此精心照料,可见是十分看重那个丫头的。锦阳有多在意那丫头另,眼下那怜月同时伺候着锦阳和灵阳二人,若人在王府出了事,是不好向宫里交待的。
“回王妃,还未醒,不过若方子有效,今夜便会醒的,您请安心。”
王妃点点头:“劳烦您了。”顿了顿才道:“听太妃娘娘身子不大好,我们做晚辈的按该去看望,但又怕扰了太妃,实在拿捏不好。”
“听娘娘病情不轻反重了,王妃思虑得周全,眼下太妃娘娘需要静养确实不宜探望。”周太医叹息着道:“娘娘那病初时不严重,也是一日一日拖下来的,王妃应该也知道,太妃娘娘是最吃不得苦物的,太医署也开了些甜方,可药性就……”
“娘娘起居可还方便?”王妃的心提了起来,这周太医不在咸康宫做事,又是突然被灵阳公主唤来王府的,与太妃串通的可能性不大。
周太医摇头,又是一连串叹息声,“听行动愈发艰难了。已多日未见太妃娘娘出咸康宫走动,听宋太医,太妃娘娘若无人扶着已不能行动了。”
王妃提起来的心“嘭”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次竟是真的时日无多了么?她强压下不安的心绪,对周太医道:“有你们太医署在,太妃娘娘定会无事的。”
***
太妃躺在床上。
宋太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请娘娘许卑职为您施针,筋脉通全身,您如今不能行动,光吃药是无用的啊!”宋太医年纪比太妃大许多,两鬓白霜,佝偻着伏于地上,头重重地磕着石砖地。
“哀家便是死也不受那苦。”太妃也是犟脾气,对侍立的宫女道:“赶紧扶老太医起来,磕坏了太医还得自个儿治自个儿。”
嬷嬷也上前规劝道:“宋太医请起吧,您为娘娘医治多年,还不知她的性子么?”这位主子是真的宁愿病死也不愿被施针的,哪怕连药也不怎么喝。嬷嬷觉得自己的死期也快到了,可实在拿太妃没办法。
“哀家想闭会儿眼,你们还要在这里吵闹不休么?”太妃下了逐客令。
宋太医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哀声叹气地离了咸康宫。如今可能服太妃的只有当今圣上一人,可太妃偏偏下了旨,若将病情告知皇上者杖死。宋太医虽是医者父母心,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敢拼了命去违抗太妃娘娘的旨意。
太医离开后太妃把宫女也赶了出去,然后问嬷嬷:“她可知我病重之事?”
嬷嬷帮太妃办事时也大致猜到了太妃与嘉王妃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回话道:“传话的人王妃已经知晓了,还特意问了周太医是否属实。”
“她那是被骗怕了呀!”太妃怆然地抓紧被角。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