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门“吱呀”晃动了一下。
“锁上了。”屋外传来一个熟识太监的声音。
“娘娘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阿莱那死丫头也是个糊涂的, 屋里炭火哪够烧一夜的, 娘娘若着了凉可怎么办?娘娘身边哪是她一个黄毛丫头可以伺候的, 明日定要重罚她长长记性!”是管事的嬷嬷在话。
阿莱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 皇上还在月门宫呢,常合殿的宫人们就在寝殿那边守着夜, 那些人就算有讨好皇后的心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可阿莱又担心起嬷嬷明日要罚她的事,战战兢兢地起身开了门。
正在门外低语的嬷嬷与太监被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臭丫头。”嬷嬷把阿莱一把拽离怜月的卧房, 训斥道:“再有巴结主子的心, 分内事也该做好。赶紧把这些炭拿去加上, 手脚轻一点,吵醒了娘娘有你的苦头吃。”完把白布包着的银丝炭塞到阿莱怀里。
“是。”阿莱接过东西, 冲嬷嬷笑了笑赶紧跑回了房中。
***
阿莱白天太疲累, 夜里又没怎么睡。怜月醒来时见丫头可怜巴巴地窝在门边的地上睡得正香,她走下床去,把孩子抱进还暖和着的被窝, 替阿莱盖上了被子。
怕皇上醒来要见她,怜月醒来后独自了水洗脸梳妆。茶水房里早起做事的奴才们见主子亲自过来要热水, 都吓得跪了地:“奴才等不知娘娘醒了, 娘娘请回吧!水马上给您送过去。”
担心他们动静大吵醒还睡着的阿莱, 怜月自己提了水壶吩咐宫人们起身:“不必了。你们警醒着些,皇上醒来若是有什么吩咐手脚麻利点。”
阿莱醒来时见娘娘已不在屋中,而自己躺在娘娘的榻上,吓得一骨碌跳到床下。
怜月此时正提了水回来。阿莱见主子亲自提着那样重的水,吓得脸都青了:“奴婢该死, 娘娘为何不叫醒奴婢呢?”完觉得这话似有怪主子的意思,又忙着自己的嘴,急得跳着脚道:“奴婢不是怪娘娘……可这东西太重了。”
见阿莱吓得话都不利索,怜月将热水倒进盆中笑着安慰道:“我比你年长许多,我都觉着重的东西你哪里拎得动?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安分踏实就好。”
“是。奴婢伺候娘娘梳洗。”阿莱忙走到洗脸架前,踮起脚将袖子叠高,伸手去捞盆中的巾子。
“等等!”怜月方才还笑着,此时脸色突然变得很差。“这是什么?”她一把抓过阿莱的手,望着姑娘手臂上纵横交错的蛛网似的伤痕问道。
阿莱忙把袖子放下来,跪着道:“奴婢该死!吓着娘娘了!”一个又一个的头磕得地呯呯响,怜月都来不及阻拦阿莱已经磕了好几个,磕得怜月心都碎了。
“快起来。”怜月心疼地扶起阿莱,蹲下身子平视着孩子道:“是那个已故的主子的么?”
阿莱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主子哪里用亲自动手……”
怜月蹲着将阿莱抱进怀里,觉得二人是那么得像。相依为命的母亲都离开了人世,又都遇恶妇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怜月松开阿莱,将自己胳膊上被宋氏鞭过的残痕露了出来:“我这手臂也曾和你的一样,慢慢的也愈合淡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有幸遇到锦阳郡主那样的贵人,也会努力让咱们的相遇变成你的幸运。以后只要我还在,你就什么都不必怕。”
阿莱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伤口可用过药?”怜月不忍心再看阿莱的伤。
阿莱摇头。
“我寝殿中有郡主给我的伤药,止疼消痕都是极好的,待皇上走了我去拿来给你。”怜月又叮嘱道:“冬日里伤口愈合得慢,也不可沾水。”
阿莱乖乖点头。
因未得到皇上起床的信儿,怜月不敢过去扰,便与阿莱在房中又了会子话。
***
常合殿的公公看了看冬日里已经升起的日头,日头没有一丝温度,只是有些晃眼。
“皇上,该上朝了!”公公躬着身子在门外道。
过了许久没有反应,公公只得推开门,只见皇上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公公瞧这气色不对,忙走上前去探了探皇上的鼻息。
“来人啊!传太医!皇上身子有些不适。”公公冷静地命令手下的太监去了。
他在门外守了一夜,明明合上门之前皇上虽睡着了,也是喘着气儿的,怎么一夜的功夫竟成这样了?公公不敢想象皇上驾崩会是怎样的局面,皇储未立,又没嫡皇子,皇后只诞下了灵阳公主一个。宫闱必乱啊!
在太医看验过之前,公公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哪怕吩咐太监时也只皇上身子不适。皇上若真没了,宫中的事便需由太妃作主,可他现在也不敢告诉太妃。太妃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若知道皇上或许救不回来,没准先走皇上前头去了。
太医被太监请了来。进入月门宫时,一个寻常扮路过此地的宫女瞧了太医一眼,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公公。”太医手摸着皇上的脖子,摇了摇头:“皇上去了。”
***
徐嫔在房中哭了大半夜,哭累了便睡着了,醒来时想起今日要送杨柳出宫,便强精神走出暖阁。
“杨柳呢?”徐嫔望着寝殿空空荡荡的床问宫女。
“回娘娘,杨柳姑娘天不亮就拿着娘娘的宫牌去宫门口候着等开门了。此时必已走远了。”宫女见徐嫔眼睛肿得厉害,壮着胆子问道:“娘娘要不要用雪包敷敷眼?”
徐嫔气得一把将炕桌摔在地上,桌上的瓶器和茶水弄得满地都是。徐嫔觉得那人是真狠心,出宫后便要忘了她,又连道别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她与杨柳玩到大,杨柳那点不想成为拖累的心思哪里瞒得住她。
昨日去皇后宫中要人,杨柳被折磨得半死也不肯承认秀水宫门外宫道上的水与徐嫔有关。皇后没有办法,无凭无据,可还要折磨杨柳,不过又除非徐嫔愿意被掌嘴二十她便放人。
徐嫔知道,她挨一巴掌带给皇后的快感,比杨柳的命带给皇后的都多。
可皇后不在乎杨柳的命她在乎。不过掌嘴而已,拿她的命换杨柳的命她也肯。
如今杨柳已出了宫,昨日脸上挨的那些疼也该叫皇后还回来了。“替本宫梳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徐嫔咬牙道。
***
方才从月门宫经过的宫女走到宫门附近,学了声鸟叫。宫中一向由禁卫军和护国尉把守,鸟叫声起,各个宫门突然出现无数头绑忠字白帻的歹人。
同一时间,本与禁军一起守卫宫门的护国尉拔剑刺向了禁卫军。
“杀昏君,祭忠王!”
头绑忠字白帻的歹人一路高歌着冲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护国尉之间敌我难辨,歹人又都是以一挡十的高手,转眼间雪白的皇宫便染上了大片血色。
***
昨日锦阳带怜月来咸康宫用饭时,悄声嘱咐过嘉王妃:明日天寒,母妃万不可出宫。
嘉王妃当时便明白了,今日便是王爷的动手日子了。
“今儿个日头倒是格外好。”太妃笑着夹了片汤中的冬笋喂到嘉王妃嘴边:“想什么心事呢?怎不用饭?”太妃笑意中的幸福快溢出来了,自嘉王妃进宫陪她以后,她把嬷嬷宫女都撵走了,如今只留了荣嬷嬷一个在门外听唤。二人独处着便觉得跟寻常夫妻似的,甜蜜又安稳。
“不!”嘉王妃断然道。觉出自己语气太过激动,又温柔地道:“化雪时比下雪时还冷,今日的日头瞧着好,其实一点儿也不暖和。咱们就在殿中话好不好?”
“平日里央着要出去走动的是你,今儿又不去的也是你。”太妃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嘉王妃也扯着嘴角笑了笑,她得珍惜这人此刻对自己的好,今日之后只怕不会再有了。
“娘娘喂我好不好?”嘉王妃吸了吸鼻子,又眨去眼中的泪意,搬着椅子紧挨太妃坐了,张开嘴等着。
“你今日怎么了?跟孩子似的。”太妃笑着一口一口喂嘉王妃,嘴上嫌弃着,心里却乐滋滋的。她喜欢被嘉王妃需要的感觉。
“娘娘不每日都跟孩子似的么?吃饭要人哄,睡觉要人哄。我带晁林锦阳时也没这么累。”嘉王妃的语气渐渐低下去。
太妃以为她真觉得委屈了,忙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被我们家娴儿惯坏了。以后我惯你好不好?你什么也不必做。”
太妃用帕子替嘉王妃拭着嘴,嘉王妃抬手抓住太妃的手问道:“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娘娘也不会离开我?”
“不会。”太妃坚定地。她以为嘉王妃害怕被人察觉二人之间的感情,她已贵为太妃,皇上又极孝顺,太妃相信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保护好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