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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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虽开了, 宫中的人却出不去。除非有王府或将军府的令牌, 往日里出入用的宫牌已经成了无用之物。

    真的换天了!

    太妃与荣嬷嬷在厅殿角落悄悄话。“没有别的办法传信与李氏?”

    嬷嬷摇头。眼下宫中禁严, 莫人, 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废物!”太妃看了眼不争气的嬷嬷,恼着道:“你在寝殿外候着, 呆会儿用嘉王妃的牌子出宫,想办法将我嘱咐与你之事传与李氏, ”

    “是。”嬷嬷有些替太妃担心:“娘娘要偷王妃的令牌?”若此事暴露了, 嬷嬷担心王妃又会恼恨太妃, 太妃心里不痛快,受罪的便是她。

    太妃是有些犹豫。她也怕与嘉王妃走上相互憎恨的道路, 通过李侧妃威胁嘉王有无作用暂且不, 她更在意嘉王妃知她要害嘉王府的人后会不会反过来恨她。

    宫门处传来脚步声,嬷嬷探头望了一眼:“郡主回来了。”

    太妃忙转身走向寝殿。她不想再与锦阳有任何照面,哪怕明知这丫头是去嘉王那里替她和王妃求情了。她不稀罕任何人的怜悯, 也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求情,想要的东西她可以通过自己的手段得到。

    比如嘉王妃的人, 比如嘉王的命!

    太妃昨夜趁嘉王妃睡着又默默大哭过一次, 因为晚间从送热水来的宫人口中得知了嘉王对她那些孙儿们的暴行。她算不得多慈爱的祖母, 从前孙儿孙女们来咸康宫探望她,太妃只觉得烦不胜烦。哪怕孩子们还的时候,她也不爱逗弄。

    可能是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皇上跟她时又已五岁,太妃对于孩子是有些漠然的。孩子们可爱听话的时候她也愿意抱抱哄哄, 哭闹任性的时候就恨不能马上把怀里的冤家递出去了。

    然而即使她没那么喜欢孩子,即使皇上的子嗣与她其实并非血亲,在听嘉王杀了所有皇子的消息后她还是愤怒了。这种愤怒比听闻皇上驾崩时更甚。

    皇子院离咸康宫很远,她连惨叫声都没有听到过,宫中皇子那么多,尸骨成山啊!这仇,她是要报的。

    嘉王妃受伤后几乎都躺在床上养伤,起居由太妃亲自照料,锦阳离开后她憩了片刻,刚醒来就见太妃从外面回来,冲她挤出一个笑。

    “去哪儿了?”嘉王妃见太妃故作坚强的模样万分心疼。那样难过的人,为了不教她担心,硬是强装出没事的模样。

    她昨夜睡得朦胧时听到有人压着嗓子痛哭的声音,醒来发现太妃已不在身旁,便知她是去暖阁后面哭了。本想起床去安慰,又觉得什么都是无用的,皇上已经没了,她的出现只会让太妃想哭不敢哭,把眼泪忍回去。

    大哭一场也好。

    太妃苍白无力地笑着道:“嬷嬷有事来回,怕吵醒你便与她出去话了。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不疼了。”太妃笑着摇头。其实还疼得厉害,和太妃一样,一个忍着心痛,一个忍着伤痛,只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

    锦阳晚了太妃几步进来,合上门后对坐在床上话的两位长辈道恭敬道:“锦阳问过父王了。父王的意思是登基大典后,送母妃与太妃娘娘去皇庙为先帝诵经祷告。”

    太妃明白锦阳所的先帝不是指她的夫君,而是她的儿子。太妃不喜不悲,嘉王的成全对她而言算好消息吗?能与娴儿厮守余生是好的。那皇上与皇子们的血海深仇呢?她该如何抉择?

    王妃喜形于色,眼中甚至闪着激动的泪花。她从来没有奢望过王爷知情后会成全,因为她与太妃的关系是王爷心上的一道疮疤,作为男人的尊严,作为帝王的尊严,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妻子当着自己面与别人在一起?

    “王爷当真这么?”嘉王妃又喜悦又歉疚。

    锦阳点头,而后又道:“父王还差人陪太妃娘娘去看看皇上,过几日便要出殡了。”

    太妃静静地坐着,正在两个念头间摇摆不定,忽听锦阳这样,强忍了许多的泪又溢了出来。

    是为儿孙复仇嘉王府,还是放下恩怨与嘉王妃厮守余生?她不知道。

    “娘娘。”嘉王妃见太妃落了泪,以为她也是欣喜若狂,伸手牵住太妃的手深情道:“咱们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是啊!从相识那日起便想在一起的二人经历了命运交错的大半生,终于等来了这一日。太妃反握住嘉王妃的手,或许都是报应吧,她与皇上当年杀了那么多的人,轮到还债的时候了。嘉王欠下的人命债自会有后人来收。

    太妃转头冲王妃一笑:“是啊!终于等到了。”

    ***

    锦阳独自离开的咸康宫,她因宫中动乱想接母亲回王府暂住,可太妃不愿意踏足王府,母亲又不肯离开太妃,便只得作了罢。

    去月门宫接怜月,锦阳看了眼宫妃扮的怜月,摇头道:“换上王府侍从的衣服再出去。出了皇宫,娘娘便不是皇上的霁嫔了。而是怜月。”她的怜月。

    锦阳这些日子过得煎熬,在宫中时怕怜月被皇帝染指,回了王府又怕她独自在宫中出事。只有怜月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她才能有片刻安心。

    怜月听话地接过连好从月门宫前停靠的马车上取来的衣裳,她不敢自己进屋中换衣,便巴巴地抬头望向身旁一语不发的游婵。

    “游司卫长可否与我同去?”月门宫死了太多人,虽是白日,怜月也觉得每个角落都阴森森的。阿莱是个丫头,连好送了衣裳便退出去了,而且她虽曾与连好同在王府做事却并不熟识。

    锦阳压着怒火,一把拉起怜月的手往房里走:“我与娘娘同去。”这丫头真是反了天了,当着她的面也敢向人提这种要求。在她面前宽个衣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在游婵面前便不知羞了不成?

    她将怜月推进屋,用力关上了身后的门。“换吧!”

    怜月抱着衣服往屏风后走,觉得郡主还是那么喜怒无常,刚才还好好着话,翻脸就翻脸了。怜月躲在屏风后换衣裳,锦阳靠在门上幽幽地:“娘娘在游司卫长面前的样子,本郡主都快认不出来了。”

    那么倔强逞强的人,在游婵面前话也不会好好了,路也不会好好走了,就差长游婵身上了。锦阳知道怜月可能是被血腥场面吓破了胆,所以格外依赖武艺高强的游婵。理智上她能理解,情感上却不能接受!

    正系衣带的怜月顿了顿手,明白郡主为何生气后低头偷笑起来。郡主是吃游司卫长的醋了。她换好衣服走出去,脸上因害羞染上了两抹红晕。

    锦阳以为怜月是被撞破了心事,气得血液都沸腾起来。怜月过知道她的心思,也过愿意一试,她也能感觉到怜月对她上了心。

    但是。那是因为怜月的生命中还没有出现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怜月现在太傻太单纯,是有可能混淆感激与爱的。她与怜月相处时是她在不断靠近,怜月在闪躲。而怜月与游婵相处时,怜月成了依附过去的那一个,而游婵总是无情地将她推开。

    锦阳难过了。

    她想象过如果怜月最终爱上的不是她而是旁人她会如何,她想自己会像父亲一样,选择放手成全。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

    怜月看郡主神色不大对,在出门前轻声了句:“我心里只有郡主。”完红着脸走向了院落。

    锦阳跌入谷底的心因耳边轻轻飘过的那句话瞬间飞扬起来,她握拳掩嘴干咳了两声,笑着跟了过去。

    因阿莱要同去王府,怜月上车前便只与游婵道别。“谢谢游司卫长的救命之恩。不知以后能否有缘再见,望您一切安好。”

    游婵冷着脸客气地回话:“娘娘言重了。此乃卑职份内之事。”

    上了马车,怜月撩开车帘又看了眼站在宫门前目送的游婵。游婵突然走到车旁,从袖中掏出昨日曾送怜月的那柄短刀,怜月救她时将刀捅入了歹人后背,她处理尸身时把刀取出来清洗过了。

    “这短刀娘娘带着,再有危险时卑职不一定能及时出现了。”游婵递刀与怜月,收回手时手心触碰到了怜月的指尖,冰冰的痒痒的。

    “谢……”怜月话未完,忍无可忍的锦阳从头上揪下颗珠子,手指一弹,珠子重重在马屁/股上,马车飞奔而去。车身猛地一晃,锦阳伸手将没有坐稳的怜月揽进怀中。

    “月门宫发生了什么?”锦阳醋意淡去些后问怜月。“闯进你宫里的人是什么扮?有多少人?目的是什么?”

    郡主所问之事怜月都知道,但她在犹豫要不要。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奉的是都副使的令。“郡主,大运国有多少个都副使?”

    锦阳眉头微蹙,不明白怜月为何答非所问。

    阿莱在一旁装聋作哑。她跟宫里伺候多年的老人们学的,主子话的时候得当自己是个物件儿,别听别看别想,便是听到了什么,也得抛在脑后或烂在肚子里。

    “十余个吧!”锦阳不解:“问这个做什么?”

    十余个……锦阳不确定想杀她的人是不是霄姑娘,因为她与霄姑娘素无仇怨,但她一定会想办法查出那人是谁。敢冒险在宫中对她下手,若知她还活着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怜月想到了宋家人……宋阁老落罪是因为她的揭发,而宋家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结,有相熟的人任都副使也正常。

    “我与阿莱躲在屋中并未看清歹人面目,后来游司卫长便来了。”怜月不想郡主担心,没有实话。

    “也多亏霄儿提前命游婵她们护国尉的人保护你,否则……”锦阳心有余悸地握紧了怜月的手。

    阿莱知道霁嫔娘娘谎了,但这不是她可以插嘴的事,而且她是向着娘娘的。她多了个心眼暗暗记下了怜月的辞,以防郡主问起时不心漏了嘴。

    怜月有些吃惊:“游司卫长是霄姑娘派来保护我的?”本觉得申家霄姑娘嫌疑最大的怜月有些混乱了。

    “嗯。咱们得再备份谢礼送去将军府了。”锦阳握紧了怜月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