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筑三尸
是日,靳愁眠端坐于铜镜前,顾北齐在身后为她梳头发。
只见镜中,靳愁眠描长眉入鬓,鲜红的口脂点于本就娇艳的唇上,眼上以桃花妆点缀,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清冷又很妩媚。
靳愁眠着一身墨色衣衫,袖口绣有红梅环绕。顾北齐从未见靳愁眠如此妆容,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去束发。
“怎么了?”靳愁眠清冷的声音响起,正在梳头发的顾北齐吓了一跳。
“没什么,只是觉得姐今日有些不同,北齐不知道该如何束发得好。”
“无妨,你觉得合适便好。”
“主人,顾公子不会,换奴来可好?”阿七收拾完床铺,像镜子这边走过来。
“姐,北齐会做好的。”顾北齐不想把这个会让给阿七。
“你先下去吧,换阿七来。昨日又运来一些尸体,元溱一个人熏不过来,你去帮忙看看。”靳愁眠道。
“是。”
顾北齐纵然百般不愿意,也只得退下了。
阿七高兴地接过木梳,开始展现自己的艺。他从前在青楼里,每每晨起都会伺候那些恩客梳头,会的样式自然多。
果然,不一会儿,头发就束好了。
“主人,你看看,怎么样?”
“不错。”
阿七将靳愁眠以三支白玉簪绾了倭堕髻,碎发自然垂下,有种慵懒的感觉,更显得好看了。
靳愁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勾起了唇角。这一笑,晃了阿七的心神。他从来都知道主人生的极美,可是从前灵动俏丽,如今却妩媚动人,真真让人失了心魂。
“怎么,你喜欢本座?”靳愁眠冷笑着道。
这笑吓了阿七一跳,连忙跪在了地上,道:“奴不敢。”
“不敢喜欢,还是不敢不喜欢。”靳愁眠俯身抬起阿七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
阿七吓得泪都快流出来了,偏过头,不敢直视靳愁眠,带着哭腔道:“奴不敢喜欢主人,奴配不上。”
靳愁眠看着阿七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你,怕本座干什么?本座又不会炸了你。”
“不是,奴,奴只是主人,您饶了奴吧。”
阿七吓得话都不会了,哭出声来。
“都是以觉明草熏了三日后的成品,本座在想,为何众多走尸中,就只有你有知觉,有血有肉有体温。”靳愁眠松开了阿七的下巴道。
“奴,奴也不知道。”
“本座在想,该是炼你的时候,不心加了什么进去,但是自己没有发觉罢了。不过”靳愁眠突然眼神一凛,吓得阿七瘫坐在地上。
“衣服给本座脱了!”靳愁眠厉声呵斥道。
“主人”阿七脸色惨白,哆嗦着身体。
“自己脱,还是本座帮你?”
“奴,奴自己来。”
阿七哆嗦着,将衣服一点一点地脱了下来。
阿七着上身,可是本该白皙的皮肤上,却多了许多紫红色的印记。
“果然身上有尸斑。呵,你好大的胆子!”
阿七吓得直哭,泣不成声,连忙爬到靳愁眠的脚边求饶:“主人,主人对不起,阿七当时被恩客折磨得只剩半口气了,被炼制的时候也没有知觉,醒了才发现主人,主人,您不要生气,奴错了,奴不该隐瞒主人。”
阿七本就生的漂亮,如今这梨花带雨的,倒真是让人怜惜。
“你从前,也是这副样子去求恩客饶命的?”
“奴奴没有,奴没有呜呜呜”
阿七哭着道。
他在青楼为娼时,不论多疼也只能忍着,他怎敢求饶?
“奴没有的,以前以前,都,都只能忍着,疼着也只能赔笑,哪里哪里敢讨饶啊。主人,您心地好,就饶了奴吧。奴已经是半死不活之身了。”
阿七哭得厉害,可是靳愁眠却仿佛听不到那一声声地讨饶。
“本座早年师承昌黎,修的是全真道,倒还能听你一二,如今本座以姑苏自立为九天玄女,重修鬼道,你方才讨饶,可曾想过后果?”
靳愁眠冷冷地声音,一字一顿,字字敲在了阿七的心上,忘记了哭喊。
他的主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知道哭没有用了?那便来正事吧。本座要你成为药引,帮本座倒行怨气,重筑三尸命脉。如何?”
阿七直勾勾地看着靳愁眠,眼睛还带着泪花。
“怎么?傻了?还是不愿意?”
“主,主人,奴愿意。”
“好,本座过去没看错你。起来吧,从今天起,须与本座寸步不离。随本座来药房入药吧。”
“是。”
阿七紧紧跟在靳愁眠的后面,不敢怠慢。他擦干了眼角的泪光,心中有些酸涩,但是却很快乐。
他还要奢求什么呢?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油炸,再不能转世投胎,可是他的主人却只是让他作为药引,帮主人修炼罢了。
可是,他片刻的欢心,却在真打启动的那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从药房里传来,惊得院子中的走尸赶紧过来查看,可是却只见元溱守在药房门口。
“元溱,里面这是怎么了?听声音是阿七的声音。”顾北齐问道。
“里面正是主人与阿七在炼功,主人吩咐,擅闯药房者以热油淋身示众。”元溱解释道。
里面,阿七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闻者皆惊。
“姐这是在炼什么功啊,阿七怎么会这个样子。”何伯皱眉不解。
突然,里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顾北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推门进去了,却只见阿七脸色惨白,全身冒汗,昏死在了地上。
靳愁眠以掌心收回了气息,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冰冷的很,让顾北齐觉得很是陌生。
靳愁眠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吩咐道:“元溱,抬阿七回房。”
“是主人。”
元溱也被屋内的场景吓惨了,赶紧将阿七抬了起来,出了房门。
“靳愁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阿七都是死人了你还这么折磨他!”
靳愁眠冷笑着道:“这就是你对主人的态度?怪不得方紫烟要把你送给阴姬月茹。”
“啪”地一声,靳愁眠好看的左脸上生了五指红印,走尸们都不由得倒抽凉气。
靳愁眠的眼睛恢复了些清明,捂着脸,勾了下嘴角。
靳愁眠什么都没有,便走出了药房。
顾北齐望着自己的,不禁悔恨交加。
顾北齐喃喃地道:“我,我怎么能打她我怎会我”
何伯上前拍了拍顾北齐的肩,摇了摇头叹息道:“别放在心上了。姐没有怪罪你,你就知足吧。”
等到顾北齐反应过来之后,想着赶紧要去靳愁眠那道歉,可是却和其他走尸一样被辟邪符挡在了门外。
原来,靳愁眠在她房外贴了一张很大的辟邪符,硬闯进去就只怕会魂飞魄散。
两日,整整两日,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院子里的走尸都守在靳愁眠的房外。
阿七醒了以后也赶紧跑了过去,看见顾北齐就立刻奔向他,抓着他的衣领子狠狠地道:“是你自己的,认主人为妻主,你却打了她。你凭什么打她?你凭什么?我宋怜漪乐意给主人做药引,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阿七一拳打上了顾北齐的脸,顾北齐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感受到疼痛,可惜他感觉不到,不然,也不会这么痛苦。
“你知不知道,没有药引分担痛楚,三尸命脉要靠主人一个人打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你想要主人死吗?顾北齐,主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阿七红了眼睛,恨不得现在就油炸了顾北齐,恶狠狠地看着他。
可是顾北齐却被阿七的话惊呆了。
原来,靳愁眠是为了打通三尸命脉才以厉鬼为引,布阵施法。
若是没了药引,那所有痛楚的反噬,皆会在靳愁眠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噬心之痛,却两日来没有任何动静!
顾北齐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要闯进门内,他从未觉得这么后悔过。
“你干什么!”阿七拉住顾北齐。
“放开,我要进去!”
“你闯进去就魂飞魄散了。主人炼了我们这么多残次品才炼出来你。你魂飞魄散了,你让主人怎么办?”
“那你我该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眠儿她要打通三尸命脉,没人护法,她如何能熬得过去!两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让我如何不担心?”
“我比你更担心,是我没用,撑不住,可是,你居然动打她,你怎么会打她,她费劲心力救你醒来,你却如此对她,若不是你,主人用得着自己打通命脉吗?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她!”
顾北齐想皱眉,想哭,想宣泄,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没有办法做复杂的面部表情,可是他的内心,很痛,很痛。
顾北齐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阿七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再搭理他,只哼了一声,便也焦急地望着贴了辟邪符的门。
就在这时,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