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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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黑影落在地上, 音淼就迎了上去, 脸上布满笑意。

    “莫行, 你来了。”

    莫行站稳身子深深看了音淼一眼, 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莫行送的红色丝带绑在音淼发髻上, 衬得音淼脸色红润明艳,他心中瞬间就被奔涌而来的潮水包围住。

    “音淼姑娘,你今天跳的很美, 这红色也很衬你。”

    完,莫行就看见音淼笑了, 他随后反应过来,他这么,不知道是夸音淼漂亮, 还是夸他自己会送,于是他又急急补上一句。

    “是音淼姑娘的漂亮才让这红色丝带跟着动人起来。”

    音淼也没有过多究竟莫行所的深意,“莫行公子莫急,女子并没有多想。”

    莫行心中这才缓和,可接下来的话, 又让莫行的心陡然飘浮起来。

    “公子,你拿走我的那条绣着百里香的手帕可还在你的身上吗?”

    “今日莫行出来的匆忙, 没有将手帕随身携带, 还望姑娘莫要生气。”

    莫行话声音温柔,音淼却笑了,带着几丝自嘲的韵味。

    “莫行公子笑了,不过就是一条手帕, 公子不带又有什么过错呢?”音淼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一直随身携带才是会让人误会吧。”

    音淼声音轻柔,可是话出来却仿佛是带着刀子,一下下扎向莫行的心里,莫行嘴巴张了张,想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对哦,他现在要是随身携带那才是不对,可是他真的真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随身携带。

    他该怎么,还是他现在不能。

    但不管能不能,他今日的确把那条手帕弄丢了。

    他眼眸合了合,再次睁开,那双眼眸里已经平淡如水。

    “姑娘,是再下错了,手帕并非没有带,而是今日弄丢了。”

    他不想骗她,即使他知道或许骗一骗更好。

    他目光如炬看着音淼,音淼缓了缓:“那公子可知它丢在了哪里?”

    莫行艰难吐出两个字,“不知。”

    他真的不知道,当时太过担心音淼,跑的飞快,等他反应过去再去寻找的时候,手帕已经不见,而他去寻,却没有找到。

    音淼抬起手来,月光刚好落在音淼手腕上,那方百里香的手帕就那么出现在莫行的眼眸里。

    而音淼语气也变得寒冷。

    “镇西世子,摘下面具吧。”

    她知道了!

    莫行心中大惊,他还想挣扎一番,但眼眸看见音淼眼里的笃定与深深的疏离感。

    他懂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否认,怕这么多日子来的努力就要赴之东流。

    音淼脸上的笑容很美,但也很假。

    莫行缓慢抬起手来,青藤枝的百里香面具被他摘掉,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封行陌左眼下的泪痣显露出来,音淼看见,突然明白,其实她曾经看见过莫行眼睛下的泪痣,但是太快,她没有看清,也就没有当回事。

    “世子,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开堂布公,应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吧。”

    封行陌艰难的咽了下唾液,道出一句:“宋姑娘。”

    “世子是担心我毁约,所以才这般接近我,对吗?”

    宋曲音笑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可封行陌一看见宋曲音那笑容,仿佛就看到前世死在他怀里的宋曲音,因为那时的宋曲音脸上就挂着这般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与她无关的笑容。

    “不是,我无意见看见赵希风在翻阅乐女画像,看见宋姑娘的画像,不敢确定,便想来确定一下。”

    “结果一看,发现我的确是宋曲音,所以你就接近我,耍着我玩是吗?”

    封行陌立刻否认,“没有,我没有...”

    “莫行,我曾经真的很信任你,可是当我看见从封行陌怀里掉出这手帕时,是没有相信,可随后我又好像懂了。”音淼仰头看着月亮,月亮发出淡白色光芒,她鼻头发酸,“可是后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你家女婢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将千律阁的点心送进来。”

    “封行陌,你就那么不放心我,还是看着我傻乎乎的相信你,很好玩?”

    “不,我真的没有。”封行陌急急往前走了一步,音淼也跟着往后退两步。

    “我想要看看你,想要让你不要那么对我设防,我会以莫行出现在你的身边全属意外。”

    封行陌声音有些急,但是当他看见音淼丹凤眼里的不认同时,声音又了下来,“那天,太子遇刺,你猛然冲过来,我只能及时将你救走,我想过跟你实话,但是看见你跟我话的眼神里的信任,我不敢。”

    “我怕我一,你还会像之前那般远离我。”

    封行陌着着,声音里含着一丝委屈。

    而音淼却觉得这段时间,她对莫行的信任就是对她自己的屈辱。

    “镇西世子,之后不要在这么做了,我会按时完成约定,但是在比赛这段时间,你我二人莫要见面。”

    音淼背过身,深深叹口气,封行陌猛然盯着音淼背影,他突然觉得,这一下他把她推的更远。

    音淼眼角又泪划过,封行陌也看见好像有什么亮光从音淼脸颊闪过。

    他伸出去的手又伸回来,静静看着音淼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寰儿和左桉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看着这一幕。

    “啧啧啧,没有想到咱们世子居然还能被人如此惨烈的拒绝。”

    寰儿好似看热闹看着,最后还颇有兴趣的评价一句。

    左桉则淡淡看了一眼寰儿,就转头朝着镇西世子府走去,寰儿叫了声左桉赶紧追上去。

    今日,世子大概又要喝许多酒了,他得往酒里多下些安神的药。

    翌日,院落恢复平静,新一轮的排名也出来,音淼因面纱掉落,毫无意外的成为本次公开表演的第一名。

    大家看见音淼那面容,只觉得云歌的美貌算什么,看见音淼的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而且音淼身上的气质更是让她们羡慕,清冷,高贵,不时还有些平易近人。

    “音淼,恭喜你。”

    许多少女走上前,朝音淼祝贺,音淼皆以回个微笑。

    安桑看着云歌逐渐变得狰狞的脸庞,她觉得要出事,她叫了声云歌,云歌却转过头来朝着她僵硬一笑。

    “安桑,你音淼要是勾引镇西世子这条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

    安桑心一惊,她想到以往封行陌风行雷力的做事风格,音淼接下来的走的路,一定很艰难。

    “你知道兰香怎么了吗?”云歌轻轻问,脸上的狰狞逐渐退去,换上平日那般温和的笑。

    安桑想到常司仪的兰香家中有白事,得需要她回去一趟。

    现在回去,意味着要退出比赛,这次兰香第四名,此刻退出,着实有些可惜。

    云歌一眼看懂安桑心中想法,她缓慢走到安桑身边,在安桑耳边轻声细语着话,可待云歌从安桑身边离开,安桑眼神变了,太可怕了,原来竟是出了那么多事,难怪李婲突然回家。

    “安桑,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而我一定要走到最后。”

    云歌看着人群中的音淼,一个阴柔诡异笑容出现,安桑看着云歌,她的内心也慢慢平息下来。

    她:“姐姐,未来我什么都会帮你做。”

    云歌笑了,从走廊另一侧穿过走掉。

    少女们热闹一阵,常司仪便出来,让她们散了。

    下一场比赛就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所以要格外认真加认真,而出题人也似乎在想要用哪种方式考核,到现在也还没有给出最后评核方法。

    少女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练习,将自己练到没有一个缺点,原本二十个少女,现如今也只剩下十二个。

    距离前七名,她们只有一步之遥。

    而整个凤京城也开始猜测,究竟第一名,凤城第一舞姬会花落谁家。

    下午,黄婷看着坐在树底下发呆的音淼,不由好奇走到音淼身边。

    音淼原本眼神空洞,可慢慢有一道影子出现在她视线里,她仰头看见黄婷便从黄婷缓缓一笑。

    “音音,你怎么了?干嘛坐在这里发呆。”

    在黄婷的认知里,音淼热爱舞蹈就像是热爱到骨子里一样,再加上她又有天赋,虽有她年少应该某段时间缺席了练舞,但是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音淼将她所缺少的全部弥补回来,甚至弥补的更多更好。

    音淼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黄婷眨眨眼睛,便坐了过去。

    “婷婷啊,如果我出事的话,你就去沐津轲沐乐师家里,找到他家大姐。”

    沐津轲,最近刚升至四品,从乐部,在凤京城中乐舞方面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音淼会什么让她去找沐津轲呢?

    “婷婷,我要等的人来了。”

    黄婷疑惑,下一秒,她就看见院子里跑进来一大群婆子,婆子腿脚灵活,很快就将院子围起来。

    乐女们发懵,规矩的站好,但是也有大胆的乐女呵斥,却在婆子瘆人的目光下一下闭上嘴。

    “姐,请不要为难老婆子,跟我走吧。”

    一个穿着稍微有些贵重的婆子从后面规矩的走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

    那句姐让所有人互相看看,黄婷看见音淼起身,来到那婆子面前,行了个礼道:“翠竹妈妈,外祖母还是派您来了。”

    翠竹看着音淼,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与她目前颇有几分神韵,她深深叹了口气。

    “姐,您这是何必呢?”

    音淼笑了笑,“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这一生不要在活的一无所有,活的令自己都嫌弃。

    “姐,走吧,老夫人在等着您哩。”

    音淼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音淼,便跟着翠竹离开。

    黄婷愣愣,可看见音淼被带走,她算追上,却被常司仪拉住,常司仪使眼色不让黄婷去。

    音淼一走,之前进来的婆子有规矩的退下去。

    整个过程快速的像是不曾发生。

    “常司仪,不能就让她们把人带走啊!”

    黄婷挣扎着想要去音淼,常司仪眼眸深晦,声音沉重。

    “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黄婷停下来看着常司仪,旁边的乐女也都竖着耳朵听。

    “那是当朝三品太师家的家仆,而音淼也根本不是你们认为的音淼,她应该是宋曲音。”

    嘭--

    宋曲音,九岁被接回太师府,得太师府所有人的喜爱,虽是表姐,但整个凤京城都知道,她其实就是被当做太师府的姐!

    然而让一众乐女羡慕的音淼,此刻,不,准确是宋曲音,她已经跪在楚老夫人的正院里,面色冗沉,梦枝已经被楚老夫人叫回来,也跪在一旁,脸色担忧一片。

    “姐...”梦枝叫出声音,可声音有些低,要不是宋曲音余光不时的瞥向梦枝,关注这梦枝,不然就错过梦枝这一声姐。

    宋曲音眸光落在梦枝身上,梦枝开口道:“姐,沐姐也回来了。”

    宋曲音点点头,她想到了。

    “姐,老夫人她很生气,对沐姐脸色也不好。”

    “外祖母她没有对你动手吧。”

    宋曲音问了句,梦枝摇摇头,宋曲音脸上才露出浅浅笑容来,后又愧疚的道:“梦枝,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这段时间如果没有梦枝配合沐文白场面,她根本就瞒不住。

    梦枝原本不认同,但是她知道自家姐从九岁开始就笑的虚假,什么天真灿烂,什么乖巧听话,都是骗人的。

    “姐,梦枝支持你,梦枝不后悔。”

    宋曲音嘴角笑容加深几分,最终了句:“好梦枝。”

    沐文白终究是沐家人,外祖母不会对她做什么,所以白她不会有事,就是让白她提前回来,这点亏欠了她。

    宋曲音心头笼盖上一层层的愁苦。

    “刺啦”----

    上好的红堂木被开,宋曲音温声看去,楚老夫人在翠竹的掺扶下慢慢走出来。

    宋曲音看着她的外祖母,她好似在她的身上看到一道光,那光威逼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双手合在一起放在地上,头慢慢低下直到碰到手背。

    楚老夫人居高临下,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眼睛光芒如寒冰,扫射在宋曲音身上。

    “外祖母安好。”

    宋曲音嗓音柔柔的从地下传出来,楚老夫人没有应声,宋曲音也不敢抬头看。

    她只觉得过了好久,她的身子在往外冒着一点点冷汗,而快要暮秋的风带着冷意,一下将宋曲音那些冷汗吹干净,随后彻骨的冷从身体四肢弥散出来。

    许久之后,楚老夫人冷哼一声。

    “你的眼里可曾有我这个外祖母?”

    宋曲音腰身更加弯曲些,“有的,音音时刻都在念着外祖母。”

    “既然念着,为什么要欺骗外祖母去参加比赛呢?”

    气氛冷了下去。

    翠竹看着祖孙二人,内心叹了好几口气,这道坎即使过去近四十年,老夫人她还是迈不过去。

    宋曲音微微抬头,一下就对上楚老夫人的目光,那目光太直接,直接一下就看到宋曲音的内心,宋曲音心脏皱缩几下,上眼睑微微下垂几分。

    “外祖母,这是音音的梦想。”

    楚老夫人依旧看着宋曲音,宋曲音沉心下来,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回来。

    “外祖母,母亲从就教音音跳舞,而音音也从看着母亲跳舞,那段时光虽然没有富饶的生活,但是音音很开心。”

    那时,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就是个天女,舞姿出色,容貌毅丽。

    她的母亲每日都会开舞馆的门,那些想学跳舞但是没有钱的孩子蜂拥而来,她跟着她们一起学。

    母亲一直夸她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她听了只觉得心里跟灌了蜜般,对舞蹈更为上心。

    楚怜之告诉所有学跳舞的孩子们:“在遥远的凤京城,会每隔两年选择七大乐女,只要你们跳的好跳的漂亮,那么你就能当选七大乐女。”

    楚怜之每次到这里,脸上总会露出仰望神明的眼神。

    女娃们看着楚怜之这样,心中更是对七大乐女有着向往。

    “成为七大乐女之后,你就可以替凤朝跳祭祀舞,迎接外来宾客时,你的舞姿也会代表凤朝的第一张颜面。”

    一件带着光芒而又神圣的事情,女娃们带着天真稚嫩的脸庞,黑漆漆的眼眸印着星星光芒。

    “馆主,我们会好好跳舞,成为乐女,代替凤朝跳舞。”

    她们不懂,但却有一颗炽热的童子之心。

    宋曲音也跟在比她年长的姐姐里,什么都不懂的出这句话。

    “外祖母,母亲去世前告诉我,如果外祖母来寻我,让我忘记我会跳舞这件事,规规矩矩做个世家女就好。”

    提到楚怜之去世,楚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覆盖上一层哀痛。

    “甚至父亲病重而去时,也告诉我要做个世家女。”

    宋曲音声音有些放大,她强压着自己。

    “外祖母,音音做了近六年的世家女,乖巧听话,学的凤京城中的一众贵女,女红琴艺,音音样样未曾落下,只是...”

    宋曲音声音冷静下来,“只是舞蹈,音音再也没有碰过。”

    “音音知道,这样下去,外祖母一定是开心的,可是外祖母啊!”宋曲音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在转,“外祖母,母亲父亲不开心,她们到死都不会开心,她们违心的告诉我这些事,就是为了能让我活的傻一点,傻一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偏偏上天不算放过她,让她重生一次,知道自己那样过会不开心。

    在飞渊阁的那些夜晚,夜深人静时,她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不然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明知道以后悲惨后果,还要这么做。

    但,不得不,在飞渊阁那段时光,她每日练舞她都是快乐的。

    “外祖母,您就让音音跳舞吧,音音会跳的,会努力成功,不丢楚家脸,不丢大舅父的脸。”

    宋曲音手攥着楚老夫人的脚裤,脸上急巴巴看着楚老夫人,而眼眶里的泪水也决堤而出。

    “音音,乖巧做个世家女不好吗?”楚老夫人手放在宋曲音的脑袋上,怜爱的抚摸,“外祖母已经给你找好亲事,只要你点头,以后你想要什么也是有的,一定要抓着乐女不放开吗?”

    宋曲音赶紧摇摇头,不啊,外祖母,音音要的都不是那些。

    她想,可胸腔内好似堵着一口气,她只能干摇着头,发出低沉的哭声,不出一句话来。

    等最后恢复点,出来的却是:“外祖母,音音想跳舞,求外祖母了。”

    楚老夫人脸色也沉底阴沉下去。

    她朝着下人吩咐道:“你们守好表姐,不许她出府。”

    楚老夫人转身就离开,宋曲音想去拉楚老夫人,但楚老夫人丝毫不给宋曲音机会,宋曲音无力的趴在地上,像是没路可走的白兔,发出低沉沉的哭声。

    楚老夫人听着宋曲音的哭声,一下将翠竹的衣袖狠狠拽住,慢慢,翠竹感觉到皮肉之疼,她忍着,安抚这楚老夫人。

    当年的阴影,对于楚老夫人而言,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

    一夜过去,太阳升起来,院落里的下人看中宋曲音跪在地上不吃不喝,心都着急起来,期间楚子豪过来劝着宋曲音,可宋曲音固执的就想求着让楚老夫人放她去跳舞。

    楚子豪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坚定的宋曲音,在他的记忆里,宋曲音一直超级听话,偶尔露出一些顽皮,他家这个妹妹啊!

    楚子豪没有办法,转而去找楚维楚郎想办法。

    楚维站在转角走廊看着宋曲音,拉住干着急的楚子豪。

    “这件事,还真的让祖母松口的好。”

    楚维着,楚子豪叹气,楚郎正值官升的重要阶段,被派出去当监察史去了,孩子当中最能话的人不在,他们两个让祖母松口,不是痴人梦吗?

    楚子豪只能摇摇头,“这不,又快跪了一天了,还不吃不喝,真把自己当天女熬啊!”

    楚阵楚慨也纷纷上场,连楚宁式都上去,劝道宋曲音,但无一不是败下阵来。

    楚慨虽为楚家一家之主,但他主张愉悦和自在,对于孩子的管教没有管家人的严厉与束缚,而如今宋曲音一事,他也懂这是关于一场大心结的解开过程,岂是那么简单?

    他想到死去的妹妹楚怜之,怜之啊怜之,不愧是你的孩子,这硬脾气跟你还真像啊!

    楚慨吩咐了好几个大夫,让他们白昼轮流当般,以防她们二人谁先出事。

    这夜,下人们也是换了一匹,她们看着快要跪了三天的表姐,心头也浮上一层怜惜,但怜惜归怜惜,她们是万不能多一句话的。

    楚维这时拿着一食盒走了进去,宋曲音浑身难受,眼皮上下颤,但她始终努力睁着眼睛。

    “傻姑娘,吃点饭吧,这样熬下去,祖母不开口放人,你自己就要把自己熬死了。”

    宋曲音看着蹲在眼前的男人,眼眶里的泪水又要决堤。

    但她依旧固执的摇摇头,不肯吃一口。

    梦枝陪着宋曲音,这期间宋曲音没吃,她也没吃,纵使宋曲音让梦枝动一口,梦枝也摇摇头不肯吃。

    楚维心头有几分怜惜,他向前在宋曲音耳边耳语几句,宋曲音眼眸瞬间亮了一些,她带着希冀看着楚维。

    楚维只道:“吃点东西,不然到时候你哪来的力气?”

    宋曲音看着食盒,心中动摇,是啊,如果外祖母真的不放人,她又饿了这些时日,其中只靠一些水,她怎么有力气跑呢?

    不行,她的命运她的自己定,她得偷偷吃一些东西,可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吃。

    她看着楚维,而楚维像是读懂宋曲音的想法,身子朝宋曲音猛然靠近一下,下人们不会对此设防,这期间二少爷也常常来劝表姐,她们习惯了。

    “固执。”

    家奴们不知道宋曲音跟楚维的谈话内容,只听到最后楚维生气的甩下固执两个字,拿着食盒走了。

    哎,她们家表姐脾气也太倔了点吧,连一向温文尔雅的三少爷都生气了呢!不过,三少爷走就走,把食盒留下来呗,没准表姐想通了会吃呢?

    家奴们有些心疼宋曲音,得,她们表姐又不能吃饭了。

    她们也慢慢放松警惕,有的快要昏睡过去,有的已经昏睡过去。

    月亮高悬,宋曲音眼眸亮有亮光,她看着家奴们的情况,从衣袖底下拿出两个大包子,而这包子就是刚刚楚维靠近她时快速塞给她的。

    她慢慢将梦枝弄醒,将一个包子递给梦枝,梦枝看见宋曲音慢慢的吃,她有些懂了,她们可以吃饭,但是得偷偷吃不能被人看见。

    梦枝尽管肚子很饿,但她依旧控制自己进食的速度,不发出声响,以免惊动他们。

    宋曲音一脸孺子可教的看着梦枝,等她们吃的差不多,楚子豪过来递给她们几杯水。

    两兄弟一板一眼配合,宋曲音突然涌来愧疚感,她不应该让封行陌给她的两个哥哥下泻药。

    她又罪啊,还是大罪!

    宋曲音眼睛猛然有了愧意,看的楚子豪只犯楮。

    楚子豪摸摸头,想着是不是那做的让音音不舒服,于是在两兄弟的配合下,宋曲音又挺过两天,甚至还有些生龙活虎。

    期间,楚老夫人看过宋曲音,见宋曲音那驴脾气,她脾气也上来了,但她终归心疼,便故意出门一天,那天宋曲音原本跪着,但那些家奴后自己走了,宋曲音便偷偷站起来,等楚老夫人回来,她在重新跪下。

    故这些时日里,宋曲音和梦枝的身体状态也在慢慢恢复。

    这天夜里,婆子们开始犯困,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家姐这么能熬,不吃东西只喝水居然撑了这么多天,且气血良好。

    她们想着郁闷,很快,她们低头就轻轻闭上眼。

    “姐,我有话想跟您。”

    梦枝叫了一声宋曲音,宋曲音扭头去看梦枝,梦枝神情别别扭扭的。

    宋曲音好笑了:“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梦枝赶紧跪好,一副我错了,您不要生气的认错模样。

    “姐,镇西世子曾派八百里的快骑去找您,到了之后,沐姐想方设法想拦下来,但是那人似乎懂,也不为难沐姐,而是让沐姐写下家书。”

    梦枝的很慢,宋曲音听的不是很明白,之前沐文白的确写了两份家书,一份她自己的,另一份是给她写,然后在让她抄一遍。

    “姐,你所抄的那份家书被世子送回来,世子要是不想那么快被发现,就要拿巴蜀的宣纸写。”

    宋曲音恍然大悟,难怪第二次沐文白送来的家书里面还带着巴蜀的宣纸。

    “而且一直送家书的邮差都是世子安排的。”

    宋曲音眉头微起,她想到那夜,她决绝的对着封行陌着那些冷漠的话,心头浮上一层悲哀。

    梦枝顿了顿,看了看宋曲音的脸色,见宋曲音没有原先那般反感封行陌,她才继续:“姐,世子对您好像有些上心。”

    宋曲音目光落在梦枝身上,是吗,连梦枝都能看出来吗?

    莫行的那些体贴又浮现在宋曲音的脑海里,哎,为什么要骗她呢?

    早些跟她了,她也许就不会把话的绝。

    “好了,这些话你就跟我就行,不要再跟别人了。”

    “嗯。”

    宋曲音仰头看着天空,前世封行陌的种种行为仿佛倒影在月光之下,怎么办,现在她还是不敢迈出去,封行陌对她好,是哪种意义的好?

    还会将她抛弃在内乱的世子府内吗?亦或者只是一时兴趣,玩玩而已。

    另一边,黄婷已经见过沐文白,沐文白脸色沉重,她对黄婷叮嘱几声便将黄婷送走。

    沐文白坐在书桌前,看着纸上所谱的最新曲子。

    “沐姑娘,音音她还有可能返回比赛吗?”

    黄婷的问话仿佛还在顷刻,她那时笃定的回答:“她会的。”

    黄婷点头离开。

    宋曲音一向比她勇敢,连外祖母都骗了,要是不成功岂不是辜负了这段时日的艰苦相瞒。

    沐文白叫来了人,替她沐浴换衣,音音都做到这一步,她也应该行动。

    夜里,所有的铺子都紧闭门舎,偶有一个的茶馆客栈亮着烛火,烛火被红色灯笼包裹,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光芒。

    “木槿,停车吧。”

    “姐...”

    木槿犹豫,半夜下车终归不安全。

    沐文白却固执的下车,接下来她要去的见的人,一定的认真对待。

    木槿懂了沐文白,便让马车停下来。

    沐文白下来朝着西南方向的巷里走去,木槿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黑色匾额上烫着偏灰色字样,藏文阁。

    沐文白示意木槿,木槿上前敲了敲藏文阁的大门,很快,里面的厮就将门开,迎了她们两个进去。

    在沐文白的身后,一个黑影孤零零悬挂。

    黑衣人盯着沐文白的动作,见沐文白进去,他嘴角笑了笑,还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赵希风的脸在月光扫过树荫之中露出来,也不知道八百里快骑将信送出去了没?

    哎,封行陌这一趟出去真不是时候,就这么错过英雄救美的时刻。

    他有些可惜,继续守在树上,时刻关注大门何时再次开。

    翌日,楚子豪起了个大早,看见跪着快要昏昏欲睡的主仆二人,便转身进去给楚老夫人请安。

    楚老夫人脸色不佳,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原因。

    “祖母,近日暮秋已到,祖母可要爱惜身体,夜里门窗关严,切勿伤风了好。”

    楚老夫人在听到暮秋二字时,拿着茶盖的手顿了顿,不过须臾,楚老夫人又恢复常态,继续拨拉这茶叶,抿了一口。

    之前楚维楚子豪楚慨都会来求情,楚老夫人怒了,一气之下,着:“你们也都是想气死我吗?”

    孩子们长辈通通吓坏,他们也就不敢在乱话,所有人都这么僵起来。

    楚子豪生性活泼,拉着楚老夫人东扯点西扯点,就是迟迟不宋曲音在外面跪的怎么样,而她自己也拉不下去这个口。

    终于,楚子豪了冗长的许多,看了一下外面的天光。

    楚老夫人心中一紧,她想,要是楚子豪宋曲音身体受不住,她也就赶紧让宋曲音回去歇着,天越来越冷,这么跪下去可还得了?

    “祖母,孙儿告辞。”楚子豪见天色亮起来,他也就不再停留,利索起身,微微行礼看着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那些话又只能再次咽回肚子里。

    她讪讪应着楚子豪,还叮嘱楚维回去多穿衣服,也莫要着凉。

    楚子豪笑笑,着自己男儿郎,身子骨硬朗着呢。

    待楚子豪走了之后,宋曲音还跪在院落里,宋曲音背挺得直直,好像刚面世的喵咪,露出她张牙舞爪的一面。

    “跪了多少天?”

    翠竹在一旁回答:“今日第七天。”

    “七天还让跪着,你们是死的吗?”

    楚老夫人一发怒,屋子里所有丫鬟立刻跪在地上。

    翠竹也跪下来,心里有些无奈,明明是您怕姐冷了就送去加绒衣裳,每天还故意挑时间出去游乐,让姐缓缓,夜里也故意派稍微上了年纪的婆子,婆子一睡觉,姐跟着睡。

    这是的罚,别七天,再有三天也是熬得住的。

    可这话翠竹可不敢,“老夫人,姐罚也罚了这么多天,让姐换洗一番吧。”

    翠竹知道楚老夫人心里头紧着宋曲音呢,她故意将事情夸大了:“老夫人,奴婢去飞渊阁听了一番。”

    楚老夫人带着期待审问的眸光落在翠竹身上。

    “那些人,姐平日里练舞练的勤,身上就有伤,老夫人也知道,跳舞的女子,尤其乐女们身上的伤是最严重的,老夫人不能在罚了,再罚下去姐身子难免会落下病根。”

    姑娘还未嫁人,就落下病根,将来怎么生儿育女,若无法生儿育女,怎么在婆家立足?

    楚老夫人深深叹口气,忿忿道:“这丫头真是跟她娘一样,犟脾气。”

    “罢了罢了,你去让音丫头起来,好好吃顿饭,睡一觉,然后再来找我面谈。”

    罚了这么多天,也是往她心里面戳刀子。

    翠竹应着赶紧领着一伙人出去,宋曲音看见翠竹喜盈盈走过来,心上一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太多。

    “表姐快起来,老夫人同意了。”

    宋曲音有些不信,翠竹连忙将宋曲音扶起来,“我的表姐哟,你真的要跟老夫人怄气吗?老夫人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吓,要是真把老夫人气的气出毛病,你还不得哭死啊。”

    宋曲音沉默不语,但是也没有在反抗,开始听着翠竹的话去换洗吃饭,当她的头一碰到枕头,她不一会就陷入沉睡状态。

    睡醒了,找外祖母好好谈谈,外祖母会理解她的,而且她大概知道外祖母为什么不让她跳舞,不让母亲跳舞,跟外祖母的同卵双生的妹妹有关。

    宋曲音这么一睡,就直接到了晚上,她醒过来,只觉得喉咙火辣的疼,她艰难的:“水。”

    梦枝就已经递上一杯热茶,宋曲音就这梦枝的手将热茶喝完。

    宋曲音缓了缓,才觉得热辣退去。

    “姐,身体好点了没?”

    宋曲音点点头,大约两刻钟之后,宋曲音挣扎起身,却被梦枝压下去。

    “姐,你发烧了,知道吗?”

    宋曲音迷茫的看着梦枝。

    “大夫,您现在适合休息,不能在这么糟蹋身体了。”

    梦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跟宋曲音比起来,那还差的远。

    宋曲音一张阴惨惨的脸,白的让人害怕,嘴皮干裂,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沙漠的迁徙。

    宋曲音脑袋里还印着日子,距离下一次比赛还有十天,她得赶回去,她又挣扎几分,可无奈脑袋里传来一阵阵的困意,她似乎懂了,她深深看了一眼梦枝便睡了过去。

    “翠竹管事,姐她....”

    “没事,茶里放着药,姑娘好好睡一觉明日身体会好许多。”

    梦枝点点头,宋曲音睡得不安慰,她陷入一股黑暗里,无边无际要将她吞灭,她在里面走了好长时间,又累又困,可是她不能睡,她怕她睡了再也看不见路,她只能不停的找不停地找。

    终于,她听到一道声音,人生射进一束光来。

    “别怕,我带你走。”

    宋曲音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