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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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巷一角。

    离去后,半大孩子看着那四五年来都不曾开过的窗户,开了又关上,一步三回头。

    他大概知道那是镇上宁氏药铺那老大夫的院子,那东厢房住着她孙女,镇有名的“药罐子”,他还记得三个月前的傍晚在安阳一桥边见过一面,可听回去后,这药罐子就倒下了。

    半大孩子最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惭愧,喃喃自语,“宁家药罐子,你可不要怪我,我就是瞧你眼生,又长的好看想跟你打个招呼,谁料想到一个雪球你都扛不住”

    “我要知道你是宁家药罐子,给我,十颗,不,就是给我一百颗长生果,我也不敢啊。”

    嘟嘟囔囔着,走着,抬眼就到了家门口。

    只他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听这宁家药罐子回镇五六年,却一次门儿都没踏出来过,上次是人家第一次出门儿。

    出了这一档子事,回到家里他就被揍了,直接被老娘拖到宁家院子赔罪。

    结果,拿药罐子当眼珠子宝贝的宁家老大夫根本不让他们进门,隔着厚厚的门板,是孩子间的玩闹,不碍事,他家举人娘子倒是心宽,打算送一副上好的药材了了事儿。

    元澄不干啊,事儿事他做的,让老娘承担算什么男子汉

    举人娘子听了一乐,还真应了下来。

    他却不知道自家老娘转身就让丫鬟将药材送了过去。

    苦等了三个月,正主终于病情好转了,可怎么赔礼道歉取得宁家药罐子的原谅呢半大的孩一张胖乎乎的脸褶成了包子。

    大不了

    以后就罩着她,这还不行他忽然灵光一闪。

    他元澄可不是一般人,首先他是举人的儿子,其次他可是镇上孩子里的一把,上山下河爬树掏鸟窝样样精通,样样第一,有他出马,包管宁药罐子能玩的开心,看桥,看河算什么

    到玩,这镇谁比得过他

    可不是,砸一块雪球,就换来他这样一个老大,整个镇,也就她独一份了。就连傅家那个瞎子都没得这份殊荣。孩子越想越发觉得自豪,越发觉得那药罐子赚到了。

    想到这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低下的脖子都仰了起来,总算有了底气。轻哼了几声。

    可举伞转身,看着自家那还算气派的老木门已是关门闭户的状态,屋内油灯微亮,刚颇为自得的孩子挺起的腰板儿顿时又弓了半截,瞅了眼湿透的棉衣,一脸苦相。

    自家什么样他很清楚,别狗洞了,青石高墙外连一棵树都没有。

    爬树翻墙莫不是在做梦

    他苦叹一口气,心知今日自家老娘那一顿鞭子是免不了了。

    在门口踌躇了几秒,见大门推不开,半大孩子认命般地敲响了老榆木大门,片刻功夫大门“咯吱”一声,身穿粗棉衣的丫头冒出了头,瞧着自家少爷回来赶忙松了一口气。

    元澄见这丫头同样松了一口气,以为逃过了一劫,可下一刻就看见正坐在堂檐下的老娘,颇为秀丽的面孔上,噙满了笑容,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举人娘子温婉贤惠,可元澄见了,两腿忽然一软,半大的孩子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唯独惧怕“老母亲”那一顿柳条鞭子。

    元澄战战兢兢,坚守最后一份男子汉气概“您可是举人娘子”

    温婉妇人冷冷一哼,慢条斯理道“首先我是举人娘子,其次我是你元澄的老娘,老娘打儿子,天经地义”转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可记得我过,你若是想帮傅家那瞎子,可以将她买回来,当丫鬟,当你童养媳都使得,你偏不愿,反倒这般次次相帮,这份因果,我只我们元家扛不住”目露怅然。

    半大孩子听不懂,茫然摇头,却咬牙,“我若不帮她,她会被欺负死”

    他听学塾的夫子过,他爹跟瞎子的爹,曾经是好兄弟啊。

    穿着粗棉衣的丫头也没听懂,可转身就将大门关上落锁。

    听到那落锁声,再看娘亲不知何时揣到里的柳条鞭子,元澄知道今日是真要遭大难了。

    想着上回带着一群毛头摘光了瞎子家的长生果,回来屁股被老娘打肿了,愣是去学塾站着上课四五天,被嘲笑了半个月,不过半大的孩子,还好脸面,想着想着都快哭出来了。

    青石巷元举人家一时间鸡飞狗跳,半大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回荡不止,最终以一句,“元梁氏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你要是打不死我,明儿一早我元澄就还是一条好汉”收尾。

    凄惨又悲壮。

    雨声稀稀疏疏。

    不算前世五百载,宁无心也在镇生活了五六年的时间。

    因“天生弱症”,只能喝着养神汤药吊着一条命,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只两个时辰清醒着,门是没出过一两次,消息却并不封闭。

    宁老婆子,作为镇唯一的大夫,珍贵着呢,隔三差五都少不得有妇人婆子来串门,东家长西家短,镇大事早就了个底朝天。

    她隔着墙听了这么多年,不门儿清,也了解个大概。

    元举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宁无心看不到,却猜了个透。

    元家在镇也算有些名声。

    十年前出了个举人老爷,便一举从九曲巷那土泥破落的地方搬了出来。

    用镇那些长舌妇的话来是九曲巷的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宁无心却觉的这些妇人酸得很。

    元家一儿一女,也算有福气。

    只宁无心跟着宁老婆子回乡时,元家父女刚好离开了。

    听是去地方上任,只五六年过去,也没有半分音信。

    镇里那些长舌妇人都在暗地里非议,那年轻俊秀的元举人,不是死在了外面,就是纳了房美颜妾,大都幸灾乐祸看着元家那好看的举人娘子,怕是要成寡妇了。

    至于守寡,还是守活寡,便是另一个她们不断深究的话题了。

    这些乡间妇人的议论,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宁无心都不会回想,更不会放在心上,可前头就过了,这长生镇不简单,看似如麻雀,而麻雀五脏,大的难以揣度。

    前世,宁无心曾与好友探秘古境,意外中了蛊毒,阴差阳错,两人回到了镇。

    重回镇后才知,这巴掌大的镇多么不寻常。

    只可惜,物是人非,宁宅早就易主,她也早就不算镇人。

    她也是彼时才知晓,好友同样是出自长生镇。

    元烟罗,五百年前元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