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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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想中的生活》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只有大纲没有剧本的真人秀。武七七签约的第三天如约拿到大纲,只有寥寥半页纸的大纲,单是客套辞令就占了三行,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当天下午,武七七如约在录影棚里完成了宣传片的录制工作。再两天深夜,武七七洗完澡正在床上看剧本,突然接到范湖的电话,范湖语气特别慌乱,要她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自己家。武七七以为黎太太上门了,一跃而起,睡衣外面套个羽绒服就去了。结果一推门,里面是熙熙攘攘的工作人员和镜头。

    范湖尽可能地挡着镜头不由分地去脱武七七早就过时的羽绒服。武七七深自己知道里面穿的是睡衣,且是特别蠢的袋鼠睡衣,所以奋力裹着羽绒服不给范湖脱。

    范湖低声抱怨:“你大也是个明星,就算是大半夜,出门最起码也得涂个粉底,两分钟的事儿能耽误你什么。”

    武七七颇冤:“你火急火燎的语气,大半夜的,我晚到两分钟出事儿了怎么办。”

    范湖有点感动,但依旧不松口,道:“那为什么不戴口罩?”

    武七七依旧振振有词:“大半夜出门戴口罩的不是有病就是明星,欲盖弥彰,程帆帆的.....哎哎哎,松开松开,我拉链要被你拽掉了。”

    《我理想中的生活》第一次的录制,就以这样不暴露明星住所的奇袭方式,正式开始了。

    《我理想中的生活》节目组没有给武七七收拾自己的时间,直接就把武七七带走了,武七七一开始不太习惯自己原生态的模样被拍到,一直遮脸,但节目组太狠了,不声不响地照拍,武七七没办法,只好收手屈从。

    车子前行两个时,最后停在一个精致的四合院门口。武七七裹着羽绒服吸着鼻子下车,顺着墙上的指示箭头往前走,一路穿过两道大门,来到悬着灯笼的庭院里。

    庭院里冷飕飕的。却瑞气千条。

    武七七瞠目看着灯光里正在聊天的几位大神,瞬间明白范湖有多神通广大。当下的MC阵容如果用西游记里的角色类比的话,武七七大约只能是“旋风”,就是那个掮着一杆“令”字旗敲着梆子巡山的妖精。武七七面色相当复杂地一一看过去。

    庄博衍,国际名导周大生的御用男主角。三年前接受好莱坞的邀请,跟周大生一起赴美国发展,三年多的时间共计出演了四部好莱坞电影,三部男主角,一部友情客串。

    卢潜,娱乐圈顶级鲜肉、顶级流量。影视歌三方面都有涉猎,且都有不俗的成绩,其第二部主演的荒诞喜剧电影《Get out of my way》一举摘取奥地利野马电影最佳男主角奖。

    赵幼清,港岛著名男演员,其主演的卧底系列电影和科幻灾难系列电影至今仍在不断被各国翻拍。一言以蔽之,赵幼清大约称不上是“中国电影之父”,但保下个“叔父”是没有问题的。

    庄博弈,庄博衍刚刚成年的的弟弟,出道起点颇高,直接在庄博衍的电影里客串庄博衍吸.毒成.瘾的弟弟,去年年底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其中主歌由徐回直接作曲和编曲。

    朱琳,跟葛郁郁齐名的四花旦之一,虽然演技一般,但流量惊人,最近的微.博关键词是“男神收割机”,偶尔跟葛郁郁晒姐妹情,但据武七七所知,葛郁郁看不上朱琳是个花瓶,朱琳看不上葛郁郁镜头里外都装模作样。

    ......

    武七七,娱乐圈一个蝼蚁一般的演员。

    ——武七七默默扶墙给自己写了个格式相同的批注。

    《我理想中的生活》有中韩两个导演,中国的赵高和韩国的李太成。赵高转头看到靠墙走的武七七,用手势示意灯光往武七七身上,MC里年纪最大的赵幼清、年纪最的庄博弈以及最捧场的卢潜立刻开始了乱嘈嘈的介绍和起哄。

    武七七响应着大家的招呼裹紧羽绒服硬着头皮走过去。赵幼清很绅士地给武七七普及了大家的遭遇。他们这群人里,博衍和博弈是节目组从机场截来的,卢潜是节目组从杀青宴上截来的,朱琳是节目组从片场截来的,赵幼清比较惨,他儿子伙同他经纪人骗他是要去瑞士滑雪,他兴冲冲买了一堆滑雪装备扛到了机场……武七七眼看庄博衍和庄博弈一直在呵欠,眼看卢潜避着镜头不断在扒拉头发,眼看朱琳面上画着很明显的古装剧的妆,噗嗤一乐,不再避讳地交待了自己的遭遇。包括节目组甚至不许她回家收拾行李,也不许她的经纪人给予支援,表示自她推门入镜,节目就开始了,所以她目前全部的行头就是身上的衣服,口袋里的车钥匙和一部手机。赵幼清、庄博衍和庄博弈都是自机场来的,自然都带着行李,卢潜和朱琳是自剧组来的,也有不多的原本带至剧组的行李,就武七七一个人,爪干毛净。大家看着爪干毛净的武七七,纷纷表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理想中的生活》当晚的群体拍摄就在大家的寒暄中结束了。六个人按照节目组要求要分住两个房间,至于怎么分,一目了然,四个男人住大房间,两个女人住房间。

    朱琳和武七七推门进去,看到房间各个角落都有摄像头,特别尴尬地对视了一分钟。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一直不话传出去是“不合”,如果要聊天的话,聊什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朱琳回头问武七七,要睡里面还是外面,武七七客气地答,都行,朱琳也不含糊,直接道,那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武七七由于在家洗过澡了,干脆就只洗了个脚直接上床了,朱琳洗完澡出来看到武七七肉粉色的袋鼠睡衣,眼睛亮了亮,终于找到话题了,问武七七在哪儿买的,两人围绕着睡衣的品牌就此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武七七跟朱琳去年刚刚合作了仲临山的《你是谁》,朱琳出演柔弱无脑富家女“慧慧”,武七七出演流.氓女医生“覃红”。《你是谁》正在审查中,一切顺利的话开播时间大约在四月底,所以在不知情的路人眼里这俩人没什么交集,但其实两人也算是多少了解点彼此了。比如,朱琳就知道武七七演技是真的好,并非如今跟徐回交往,给别人捧出来的言不由衷的“好”;她的脾气也好,剧务工作不认真,有一场追逐戏,原本应该只是做做样子,结果她在镜头里实实摔出去两米多,她呲牙咧嘴爬起来后,面对忐忑不安的剧务,也只是一句开玩笑的“李哥,看来剧组晚饭必须你请了,麻烦全荤,我额外再要个烧鹅,谢谢”。比如,武七七也知道朱琳虽然在演技上称不上有天赋,但格外敬业,有任何导演感觉不满意的地方,愿意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来;武七七跟她有几场对手戏,武七七一个三线演员大言不惭地给出自己的意见,朱琳一个准一线演员虽然面色不虞,但听进去了,也去做了。

    朱琳睡不着,武七七也睡不着,所以在刚刚关于睡衣的话题结束各自沉默了十分钟后,朱琳终于踅摸出一个新的话题。

    “我听你是G理工毕业的,你大学学的什么?”

    “物理。”

    “......你跨行都跨成一字马了。”

    武七七是个笑点特别低的,听到“一字马”三个字立刻就开始抖床,朱琳愣了愣,最后憋不住也笑了。

    朱琳虽然是个不太会演戏的“花瓶”,但在日常生活的镜头里,其实是比葛郁郁放得开的,最起码,是比放飞自我之前的葛郁郁放得开的。且朱琳擅长自黑。有媒体形容她跟葛郁郁是“塑料姐妹情”,朱琳就直接转发这条新闻,并@葛郁郁,真真假假地配文,“朋友,料是我匿名爆的,就图个以后清净”,葛郁郁两个时后回复了一张暴风扇脸图。

    朱琳当然不知道武七七默默发散了下思维,武七七老也笑不完,她就忍不住伸出腿隔着棉被轻轻踹了武七七一脚,感慨道:“我前不久看到郁郁在微博上挂了你的黑粉,真犀利,真痛快。我经纪人怕我转发再把事情搞大,看了我两天。其实我有时候想想也挺瘆人的。这种黑粉就潜伏在我们中间,你看他们表面,很乖,很有礼貌,开朗热情,但一上社交网,立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可能是地域炮,有可能是直男癌。葛郁郁有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想问的,要是有一天,黑粉他们现实生活的人设崩塌了,他们的爸妈和同事朋友知道他们在网上是这幅嘴脸了,他们可怎么办。”

    武七七想了想,道:“我大学毕业突然决定我要去演戏的时候,我爸跟我过一些话。我爸,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他跟我妈不能,其他人隔着屏幕就更不能了,所以有人捧的时候要知道自己没那么好,有人踩的时候也要知道自己没那么坏。嗯,其实我爸的重点在下一句,我爸,网络上整天闲着没事儿踩这个踩那个的人,自己的现实生活极有可能就是一滩死水,晃一晃,荡一荡,不晃就馊了。他们其实是在靠围观和诋毁别人来捕捉生活的激情......往往还捕捉不到。”

    朱琳闻言突然支起上半身,朝着床头的镜头嘱咐道:“武叔刚刚那些话麻烦帮我写下来我要发微博。谢谢。”

    ——朱琳在此次拍摄结束后真的发微博了。

    朱琳问:“G理工的物理系好像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你突然转行你爸有什么高见?你爸那句‘不晃就搜了’我真喜欢。”

    武七七趴在胳膊上绞尽脑汁地回忆。武洲好像当时只是有些诧异,问了她是怎么想的,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就同意了。反倒是陈稚百忙之中给了她个电话。武七七转头望着朱琳,道:“我爸没什么,但我妈,人生无常,乐观估计我能活到我姥姥的岁数,不乐观估计,我可能都活不过我姥爷——我姥爷四十就没了。所以在基本生活有保障的情况下,只要我能承担结果不抱怨,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朱琳翻身跟武七七一样趴卧在枕头上,她发自肺腑地道:“七七,你爸妈还缺闺女么,出道六年演了二十来部电视剧的那种。”

    武七七开始了新一轮的抖床。

    朱琳原本感觉跟武七七没什么话讲,毕竟之前不熟,而且她稍微有点嫉妒武七七的演技。结果两人一直聊到凌三点半。武七七也八卦,她用大家心照不宣的代称跟朱琳听传闻中的谁谁到底有没有跟谁谁交往过,特别爱吃某品牌甜点的谁谁是不是真的特别霸道片场不招呼直接修改剧本。武七七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反应也快,朱琳的梗她大部分都能听懂,而且由于笑点低,还能用抖床技能给予特别热烈的回应。

    “你睡相好不好?”

    “不太好。”

    “那我们把镜头给遮了吧。”

    “好。”

    朱琳和武七七爬起来,一人两个,用朱琳行李箱里的物件挡住了镜头。乍然而起的黑暗里,两人的聊天还在继续。

    “七七,你有没有问过徐回,像他们这种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一夜不睡也会有黑眼圈,一早上起来也要去厕所消磨半天?”

    “我回去问问告诉你。”

    结果武七七不用“回去”问问告诉朱琳,她早起来,出门正要去找朱琳跟她借衣服借化妆品,就看到了徐回。徐回腿边放着武七七的粉色行李箱,望过来的黑眼里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笑意。武七七伸出食指有点不好意思地勾挠着脸,当着四周躲不开的镜头,整个人就跟春天的花儿似的蓬蓬然绽放……跟武七七一起绽放的还有第一次见到徐回本人的庄博弈和朱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