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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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经年,四季更替,睿王府里,却仿佛有春日常驻,连砖瓦草木都沐着温情。

    王府的下人们都觉得,自从王妃嫁进来,向来难伺候的三殿下终于有了人情味,每每与王妃相对时,那张终年陈雪的脸上,竟也现出暖暖的笑容。如果有谁做错了事,只要王妃一句求情,三殿下便能云淡风轻,既往不咎。

    而当王妃怀孕后,三殿下的挑剔却添了百倍,王妃日日的膳食、补药全都亲自过问,生怕下人疏忽,做的菜不合口味,委屈了怀着身子的娇妻。

    可安岚怀孕后口味格外刁钻,有时到半夜,突然想吃城南一家贩卖的糯米鸡,李儋元急的不行,差点派人把那贩从家里拖起来做。幸好王妃连忙制止,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可李儋元还是记挂得后半夜都没睡好,天刚亮就赶紧派人去卖,当安岚睡醒时,竟然闻到糯米鸡的香味,顿时有些恍惚。再看李儋元坐在床沿对她笑得得意,仿佛在:“看你夫君的本事。”

    到了六月,王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因为没料着是双生子,生产时花了很长的时间,差点有生命危险。

    那天,王府里所有的下人全吓得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三殿下如此可怕的模样,自从稳婆可能不顺利,他就铁青着脸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全身都泛着冷冽的寒气,令那些下人觉得,如果王妃真的出事,他们只怕都会命不保,一起给她赔葬。

    幸好,最后是有惊无险,一对婴儿刚开始啼哭,稳婆便大汗淋漓地抱出来报喜,三殿下却看也不往她怀里看一眼,只飞快就往房冲。当他坐到床边,看见王妃的脸惨白的吓人,便握着她的放在额上,几乎是哽咽着道:“本王这一世,只会有这两个孩子。”

    安岚原本已经累得不出话来,可刚才看见两个粉嘟嘟的团子,只觉得满足无比,这时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便用虚弱的嗓音道:“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孩子话。”

    李儋元抬起头,双眸竟然已经通红,让安岚看得彻底怔住,然后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刚才的那几个时辰,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绝不能再来一次。”

    安岚眨眼,羽睫上也带着雾气,却捏紧他的道:“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呢,再苦也值得啊。”

    后来这对龙凤胎被起名为昭慈和昭恩,全因当爹的想提醒他们,要时时记住母亲的恩情,记着母亲因他们在鬼门关来回的苦。

    虽是双生子,可很快侯府的下人们就发现,比起世子,还是姐更得睿王爷的喜欢。因为她越大就长得越像娘,连脸庞的梨涡都如出一辙,所以每次两个孩子贪玩做错事,就派李昭慈去找爹求饶,无论睿王爷之前多盛怒,被女儿缠着撒会儿娇,就会无奈得和颜悦色起来。

    当双生子到了可以读书的年纪,李儋元对他们的课业却绝无偏袒。在他看来,无论男女,都该有同等的学识与胸襟,他请来知名大儒到王府为儿女讲学,却极少亲自授教,因为那是王妃才能得到的偏爱。

    王府的丫鬟们都记得,那时王爷和王妃在书房一呆便是整个下午,送茶点进去时,会撞见两人共捧着一本书,伴着满室墨香与窗外飘进的草木清芬,含情脉脉对望、浅笑,或为书中典故拌嘴。每个撞见这幕的下人,都会不自觉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番缱绻的浓情。

    可到了李儋元成亲的第七年,那些静好的岁月还是戛然而止。安岚一直记得,那日下着细雨,昭慈在来请安的路上乱跑,裙裾都湿了一半。她一边教训女儿一边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雨水,喊丫鬟赶紧给姐换身衣服。李儋元在旁正摇头笑着,宫里却来了位内侍,皇帝在狩猎时摔下马,已经昏迷足足四个时辰,整个太医院几乎被搬去御榻旁,却也没法让他醒来。

    安岚攥着女儿的猛地抬头,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她做了这些年王妃,对宫里的局势并不是完全不知,如果成帝真的就此驾崩,这京城里可就要变天了。

    可她很清楚,李儋元心里一定比她更难过和担忧,于是让奶娘把女儿带回房里,等传话的内侍离开,道:“你现在就要进宫吗?”

    李儋元点了点头,神情严峻,然后低头在她额上安抚地亲了下道:“你好好照顾慈儿和恩儿,等我回来好吗。”

    安岚抬起头:“阿元,你怕不怕。”

    李儋元阖上双目,深吸口气道:“我当然怕,怕父皇真的醒不来,怕进宫后形势难断。可我最怕的,还是你们会有事。”

    安岚将他抱紧,承诺般道:“我们不会有事,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一个时辰后,李儋元穿好冠服,临行前再三嘱咐,一定不能离开王府,如果实在有危险,就去找谢侯爷,随他回侯府避难。

    安岚全答应下来,可心头始终惴惴,等李儋元走后便派人加强了王府的守卫,可很快,就发现王府门外多了许多生面孔。到了第二日,管家领进来位侍卫打扮的男人求见,据称是从宫里来的,一见她便躬身道:“陛下的病情很严重,三殿下一时间回不来,特地让的来接王妃进宫。”

    安岚想起李儋元的嘱咐,转身对厅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问道:“你有他的谕吗?”

    来人的眼神闪烁了下,然后抱拳道:“的来的及,没带谕,但有宫中令牌为证,还请王妃速速收拾好随的进宫。”

    安岚冷哼一声,大声呵斥道:“无凭无证,凭什么要我和你走。”

    那侍卫面色转凉,抬头冷声道:“王妃如此执拗,叫的实在难办啊。”

    安岚心中不安更甚,幸好这时护卫将一对儿女带到她面前,连忙将两人拉进怀里,又傲然昂着下巴道:“刘管事,送这位大人回宫去吧。”

    可那侍卫却挥了挥,然后大步走出门外,转头冷笑一声道:“的职责所在,得罪了。”他抬起胳膊,厅外立即响起打杀之声,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卫兵将王府团团围住。

    变故骤生,安岚惊得抱住孩子朝后猛退,幸好厅内外布置着最精锐的护卫,暂时挡住了攻势。那侍卫领着一群人在门前喊道:“事已至此,何必再顽抗,王妃还是乖乖带着世子和姐随我们回宫吧。”

    怀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吓得痛哭起来,安岚心急如焚,却柔声在他们耳边安抚,这时,门外的侍卫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又是一片惊呼声,安岚忙探头去看,只见那群人顷刻间就被制服,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看见踏进门那人才惊呼道:“皇叔?”

    李徽走到她面前,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柔声道:“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带你去侯府。”顿了顿又道:“放心吧,过不了几日,皇侄会亲自接你们进宫。”

    后来安岚才知道,那天成帝刚断了气,宫闱里便风云骤变。太子想派人捉走睿王妃,以逼迫李儋元就范,幸好李儋元向李徽求助,让他带人来王府,及时将他们救了下来。

    在这次宫变中,太子多行不义,上沾着桩桩血案,最后在东宫赐死,徐皇后被打进冷宫,两日后被发现自缢。李儋元继位为康帝,将王妃册封为皇后,因为只有一子一女,便将李昭恩封为太子,李昭慈封为明珠公主。

    新帝上位,自然是有许多政事要理,除了奉典祭天,还得防着边关的外族异动,再清除徐氏在朝中余孽。李儋元连着忙了十几日,终于引发旧疾,在奉文殿听文臣上奏时突然栽倒,昏迷了整个时辰才转醒。

    安岚听到这个消息忧心不已,等到李儋元转醒时,便看见皇后满脸泪痕地坐在他床前,赌气般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当皇帝了。”

    李儋元苦笑着去摸她的脸,其实他又何尝想要这帝位,如果能选择,他宁愿同家人去四处云游,过些寻常却惬意的日子。可这条路原本就没有回转,九重宫阙中,除了御极登顶,便只能跌落深渊,从来没有中间可以选。

    安岚他没法放下政事,干脆日日都去奉文殿作陪,于是文臣们偶尔去殿前面圣时,就会看见皇后坐御座旁,偶尔陪他话,偶尔喂他吃药膳,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坐着,伴着烛火拖腮,含笑盯着皇帝的侧颜,一脸的沉静与满足。

    日子久了,御史台的那群人便不断上奏,奉文殿是理政事的地方,皇后呆在那里有干政之嫌,平白招人话柄。而且康帝登基后,后宫始终空缺,皇帝龙体欠安,更应该早些纳进嫔妃,多添子嗣才对。

    当安岚见到这一封封劝谏的奏疏时,便啧啧道:“陛下若再不纳妃,只怕他们就要我是祸国皇后,不但干涉陛下理政,还霸道地占着后宫,妄想着受独宠。”

    李儋元笑着将那奏疏放下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帮我选几个后妃进来吗?”

    安岚瞪起眼:“想得倒美。”心里不痛快,揪着他的耳朵道:“莫非你真的想纳妃!”

    李儋元忙笑着往后躲,又按着她的肩道:“你这模样被那群人看到了,更会皇后剽悍,逼得我不敢纳妃。”

    安岚越想越一肚子气,愤愤道:“我想多陪着我夫君,不让我夫君纳妾,哪轮到外人指画脚。”

    李儋元许久没见她这副娇蛮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怀念,自从进了宫以后,安岚必须端起一国之母的架子,事事谨言慎行,反而不及以前在王府时那般随性。想不到因为那群人的奏疏,能引她吃点飞醋,好像又回到曾经对他撒娇嗔怨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一声:“看来那群老古板也不算太讨厌。”

    安岚正生着闷气,一时没想通他话里的意思,直到被人搂进怀里,低头与她唇齿交缠。不远处守着的太监宫女一见这情形,连忙放下帷帐往外退,安岚被亲得气息紊乱,见那人毫无收敛之意,还拨开她的衣襟往里探,连忙按着他的懒声道:“这下可好,在理政的地方胡来,真算得上是淫乱朝纲了。”

    李儋元伸她微肿的唇上摩挲,言语却添了几分霸气:“你是朕的妻子,想做什么就什么,想在哪亲热就在哪亲热,谁也别想给你安上任何罪名。”

    安岚总算笑起来,又问道:“那这些奏疏你准备怎么回?”

    李儋元笑得有些神秘:“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朕要为皇后办一场寿宴。”

    于是那群御史绝望的发现,在他们的不断上书后,皇帝对皇后的宠溺不但没任何收敛,反而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皇后要办寿宴,广征天下至宝为皇后贺寿。所献宝物,由礼部初选后便可送至宫内,只要能被皇后看中的,献宝人便能进宫面圣,亲自挑选赏赐。

    这圣旨一出,不光民间一片沸腾,挖地三尺寻找祖传宝物。御史台里更是炸了锅,几个性子急的御史在朝会上直言,新帝刚登基,就这样的高调地为皇后办寿宴,只怕会被看成为后宫误国的昏君啊。

    可李儋元对着愤怒的群臣,只是淡淡一笑道:“皇后是朕挚爱之人,唯有天下至宝才配得起。朕自登基以来,自问勤政爱民,上朝批阅从不曾松懈,现在不过是为妻子办一场寿宴,若是这样就算昏君,朕倒无所谓认了这昏君之名。”

    那群御史听得目瞪口呆,陛下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他们再怎么反对也好,他就是要宠皇后,还要宠的世人皆知,宁愿认下昏君之名,也要堵住悠悠众口。看来这纳妃是肯定无望了,他们也无谓再浪费口舌,只怕把这位新帝惹急了,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那天后,安岚照样大剌剌地进出奉文殿,陪着李儋元批阅奏章,可再也无人敢上疏议论,脑子活泛的官员们,都开始搜寻天下至宝,想在寿宴上能讨得皇后的欢心。

    也就是因为那次的献宝,安岚第一次见到那对血玉玉佩。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