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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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阁子内。

    看到突然出现的青黑色劲装男子,一扬就将秦家大公子丢出窗外,众人惊得互看了几眼:难道这歌姬,就不怕得罪了那二世祖,以后再难在京中容身吗?

    窗门一开一合,带起的风,平稳地掠过男子垂下的帷帽。

    而更平稳的,是女子垂眸低眉,信弹出的琵琶声。

    “扰了各位客官雅兴,是吹雪之过。”她抬眸,隔着轻晃摇动的垂帘,语调柔弱地,“都怪我家护卫太急躁,他是我未婚夫曾救下的江湖人,不会话也不懂世故,适才护主心切,以为秦公子要轻薄于我,才一时鲁莽”

    “这苏姑娘,恐怕秦家公子不会轻易揭过此事啊。”有人担忧。要是殃及他们怎么办?

    听到窗外撬窗撬不动、又急步离开的声响,苏昭不慌不忙:“无妨,秦公子不会为难诸位的。”

    “待会秦公子折返,劳烦诸位代为转告,今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女子深感歉疚,实在赧颜再留下面对他,不如就此告退,也免去秦公子的尴尬。还望秦公子海涵,大事化,事化了,大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唉”

    女子一边忧愁地叹息,一边后退走至窗边,推窗探头瞅了瞅没人,一扯男子衣袖就跳了出去。

    “咦?苏娘子?”

    众人闻声走过来一看,窗户大开,顿时又讶异又无语,谁也没想到这歌姬走就走,还是从刚扔了秦家公子的窗户出去的。

    正面面相觑间,栽了一身尘灰的秦觅便风风火火地杀回了阁子中,大怒跨进来: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歌姬,竟敢真喊人来扔老子?!”

    他猛一掀帘幕:“你给我出——”

    话音一顿。

    里头位子上空无一人。

    看到秦觅憋得红脸粗脖子却卡住的模样,一客人喏喏指了指还在摇摆的窗:“秦公子,那娘子方才已走了。”着,又将苏昭的留话转告于他。

    “岂有此理!”秦大公子气得一甩宽袖,想想犹自不解气,又伸脚将她原先坐着的木凳子给一齐踹了。

    这女子!畏罪爬窗逃走,还能得这么凛然脱俗!去他老子的!

    众人看着秦家二世祖怒得发飙的样子,皆唯诺不敢言。正当他们以为二世祖会迁怒,像以往一样不肯吃亏,要把事情闹大时,却见他忽地一转身,站定,然后目光扫向众人。

    “嗯,既然她是误会,那我便大人有大量,不与一无知女子计较了。你们也给我把这事从脑中抹去,知道了吗?”他。

    众人连忙应是,心中却奇道,难道这二世祖还改性了不成?

    那边,苏昭一跳出窗,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立马身如脱兔地扯着男子,往巷子里溜得飞快。

    她走得气喘吁吁,身后男子的气息却纹丝不乱。见状,苏姑娘瞥去一个嫉恨的目光,在无人的巷里靠墙歇着。

    这时,墙上却冒出一个少年的头颅来,笑道:“疯子,你还真能胡扯,不过你怎么知道秦觅不会闹事的?”他好奇问着。

    他是看完了后面的事,才赶过来跟上的。

    所以三人行,她的腿最短了是吗?

    苏昭不忿地摘下人皮面具,向墙头上的少年抛去:“影儿,你怎么又跟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府中做雕,还得提防别人找我,被发现我不在府里吗?”

    影六伸接住面具,闻言撇了撇嘴,回她:“那雕我已经做好了,至于有人找你府中不会有人主动找你的。”

    大家都巴不得远离她的“土拨鼠”摧残,别造访了,连下人路过她的院子,都会下意识远远绕开,就生怕一不心又加深了那午夜梦回穿透神魂的歌声余音。

    苏昭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吐槽,只摆了摆:“那你也不用跟来,苏度娘的时候还好,现在你再跟在我身边,就容易露馅了。”

    影六苦恼挠了挠耳后,俯头看她,闷声:“我知道,就是过来看看而已,我又没露脸跟着你。”

    着,影六瞥了头戴帷帽的男子一眼,眼神有点微妙的,无力:“你有影一跟着保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疯子,你还没怎么知道秦觅不会闹事的?你之前毫无顾忌地扔人,以他的身份,你就真不怕他报复吗?”影六又转回了话题问。

    “哎呀,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我才敢往窗外扔人的。”苏昭倚着墙,摊解释,“若是普通的贵介子弟,我还不会这么闹。但像他这种大家族里出来的人,你若是打闹地反抗,他还会揪着不放,若是狠狠下他了脸面,他反而会顾忌太多不敢闹大,吃定了这个亏。”

    如今世子晋斐白回京,南宛朝堂的各派系政争日渐严重,都恨不得时时刻刻互相盯着。秦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族中也有许多人在朝堂上,要是秦家大公子翘课去茶楼,调戏歌姬不成被丢出茶楼的事传出,必然会被有心人揪住把柄,大做文章,弹劾朝中的秦家人,他是傻子才会往大里闹开。

    那秦家二世祖也不是草包,至少懂得其中利害。有她给出的台阶可下,表面上揭过了就是,没必要与一个茶楼歌姬争一时意气。

    “我,影十万个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我和大影儿的冰雪聪明吗?”苏昭一指身旁的帷帽男子,对他:“你看大影儿,我扔人就立马扔人,都不带停顿的,肯定是我一开口,他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不知道。”影一偏头。

    “呃”一声,苏昭未完的话滞住,神色悻悻。

    影六“扑哧”地笑出,这次还真是疯子误会了,影一从来只会执行命令,不问对错,也不多想其他,所以以前顾夫人才乐得在后宅私斗里使唤他。

    见苏昭难得吃瘪,影六笑过后又连忙打圆场:“疯子,那秦觅现在是不追究了,可接下来怎么办?只要苏吹雪还在茶楼里,他肯定不会就此罢吧。”

    “没有接下来了。”苏昭诡秘一笑,“看他功课太少,闲的,之后就不会有时间了。”

    次日早上,闭门罚抄书三日的苏家三姐,终于又回到了南麓书院。

    她抱着一摞子的纸张,走进学堂扫了几眼,越过一排排座位,最后停在第一排,坐在一个衣饰雅致的女子身旁。

    女子微讶然地侧脸,容色温雅沉静,眉宇间却有一股高华的气韵,见到是她,轻蹙了蹙眉,:“苏姐,这位子之前是陶家二姐的”

    苏昭摆摆:“没关系,我又不介意。”

    “”听到她回答,女子面容微凝了凝。

    那边自她坐下后,就不时抬眸看来的林端之,见状抿起薄唇,起身走过来,对身旁的女子:“雍姐,不如在下与你换个位子?”

    “咦?”放下纸堆的苏昭抬起头,看了眼她的前未婚夫,微一挑眉。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是借靠近什么的,眼下人家摆明是另有所虑,担心身旁的美白菜被她拱坏了?

    啧啧啧苏昭心下意味深长,先前为了避嫌,他在书院一直都没有与她走近,更别提话了,现在为了给心上人解围,不顾他人目光站出来要当她同桌?

    雍隋珠朝他微颔首,礼貌道:“不必了,林公子,杨大学士也将要到了,无须多此麻烦之举。”

    林端之垂下眸光,匆匆看她一眼,又瞥向一旁开始专心研磨的苏昭,似是担心地拧了拧眉,又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你就是雍家姐呀?”苏昭支着头,侧脸看她。

    女子涵养极好,被她定定看着也不愠恼,闻言点头道:“是的,我名隋珠,虚长苏姑娘一岁。”

    “呀,我知道,我认识你哥雍和璧。”苏昭弯唇笑起,“你哥也长得和你一样好看。”

    “谬赞了。”雍隋珠不知该怎么回话了。什么叫她哥长得和她一样好看?男子本就不夸皮相,可哪有人会这样夸女子长相的?

    “性子也差不多嘛。”苏昭笑了笑,右提笔下意识一转。

    然而笔尖刚蘸满了墨,被她这么陡然一转,一滴上好的、饱满的浓墨,便在离心力下平抛了出去,向着她的右后方,飞越过两排位子——

    余光一瞥,执墨蓝色书卷的崔家公子,微微一偏脸,墨水滴从玉色的鼻尖上方掠过,“啪”地一声,砸在旁边一直闭眼后仰着、闷声不话的秦觅的脸上。

    “哎呀。”女子醒悟的低呼声。

    “操!”男子被乍然袭击后弹起的骂声,“谁砸的老子?”他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苏昭回头,回了一个大大的抱歉笑容:啊,不好意思,滑了。

    去他娘的!又是一个他发不了火的疯丫头!

    秦觅憋了一天的火气顿时更大了。

    而这时,杨夫子正迈步进学堂,见他鸡立鹤群地站着,皱眉:“秦觅?还不坐下,喧喧闹闹成何体统?”

    “是的,夫子。”秦觅忍了又忍,坐下。

    杨夫子一坐下在堂上,立马就看见底下第一排,醒目的苏姑娘和醒目的一大摞纸。

    “苏昭?”杨大学士想起惩罚的事,便问,“三日前罚你抄的中庸,你可抄完了?”

    “回夫子,我抄完了,每日十五遍,总共四十五遍,请夫子查阅。”苏昭站起身,扛着纸卷就上去。

    真抄完了?

    杨夫子脸色稍霁,虽朽木难雕,但这苏姐还算是能定下心性,闭门抄书三日。

    话虽如此,但杨夫子仍然不想对着一块朽木授课。这些日子来,只要一想起她三日前的话,他就心口哽得闷慌,险些连圣贤书都读不下了。

    “既然你如此用心抄书,那我便再择一句考考你,看你可有长进。”杨夫子。

    他提问道:“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你且来,这句是何意?”

    听到杨夫子又出题考究,堂中众人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不知道这苏家疯姑娘又要怎样语出惊人?

    原先还一脸郁愤的秦觅也笑开了,看这疯丫头能得意多久?

    “回夫子,这一句话,是作为君子,虽然宽厚平和,但不随波逐流,恪守中正,这才是真正的刚强。而世道清明时,内心准则能不偏移,世道浑浊时,也不亏半分气节,这也才是君子的刚强。”少女站在座位上,徐徐地,“故而,近势力纷华,而不染之,懂权谋诡计,而不用之,方是君子最为难得的品质。”

    过了一阵,堂内还是没有人出声,少女忐忑问:“夫子,我的可对?”

    僵在山羊胡上的放下,杨夫子终于迟缓点头,:“嗯,你的很好。”

    好的简直像是作弊了一样。

    连一直心有所思的林端之,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确实算是作弊,后世那么多学者的见解,又不是她一张嘴能凭空捏造的。苏昭讪讪笑了笑,在满堂人讶然的目光里,:“这都多亏夫子罚我闭门抄书,抄得多了,就懵懂知道一二。”

    闻言,杨夫子神色有些复杂,然后:“你既已知晓经义,日后便免去责罚,来书院上课吧。”

    “不可,夫子。学生还想继续抄!”苏姑娘粉唇微抿,眼神坚定,“都抄书百遍,其意自通,闭门抄书这三日,我脑中就像是混沌初开。所以,我不仅想继续抄书,还想每日抄上二十遍,三十遍,直到醍醐灌顶为止。恳请夫子应允。”

    她得是真切诚恳,夫子听得是感慨万分。

    对于夫子而言,如果有比带出一个肱骨大臣,更能让其有成就感的事情,莫过于让一个不受教化的顽木破除蒙昧,明晓事理而神思通达。

    就跟军中的教头,最喜欢训的往往是一开始不服命令的新兵蛋子一样。

    于是杨夫子一捋山羊胡,赞叹点头:“善!既然如此,你便继续在府中抄书,每三日回书院,交予我查检吧。”

    苏姑娘感激点头:“夫子,学生还有一个提议。”

    “吧。”杨夫子心情颇好地。

    “学生发现了这么好的习课之法,不想只得我一人受益,还想让在座的同窗们,也都能从中获益。不如夫子推广之,让各位同窗课余时,也一同抄书吧?”

    在所有人难言的神色里,苏昭双眼诚恳地提议着。

    杨夫子一抚须,心道这苏家三姐,不过士别三日便刮目相待,全是得益于抄书功劳,想来真是书抄得多了,神思便也通达了。

    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坏的提议,于是杨夫子当即点头道:“不错,既然你自愿闭门每日抄书三十遍,诚心可勉。那么其余人等,下课之后,也每日抄书七遍,共勉之。”

    听毕,秦觅差点没打跌摔下地,连忙一扶身旁的崔同桌稳住身形,然而衣袖都没碰上,就被他用书卷挡开

    一霎之间,满堂黑线,唯有少女笑颜如花:“谢夫子。”

    作者有话要:  欠下好多更新的黑心作者跑路回来啦!

    前两天三次元有点忙,回来补上补上,为了弹走所有胖十斤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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