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彦斐最终也没揍于成珂,毕竟他还需要于成珂帮他见于容琅,只有接触到才能找到于容琅的弱点马脚,再见机行事。
谢彦斐就穿着这么一身红配绿出了府。
当然,为了不一路经过惊吐一路的百姓,他好心把脸洗干净了。
趁着天黑,谢彦斐和于容琅先一步去了春风楼。
而谢彦斐踏进春风楼的同时,一直无声无息跟在他跟后的两道黑影回去禀告。
镇国公府一处偏僻的竹林深处,一栋雅致的楼阁拔地而起,四处郁郁葱葱都是青竹,将其隐藏其间。
入夜之后,随风一晃,哗哗作响,鬼魅森然。
两道身影穿梭于这片竹林,避开藏在暗处的机关,飞掠而过,到了楼阁顶层的藏书阁。
那里,一身玄衣锦袍的裴泓垂眼坐在软榻上的矮几前,一手拿着一块木头,一手拿着刀,正在纂刻。
他动作极慢,刻一下,需要先摸一摸,即使如此,他手里的木人已经成型一半,瞧着是个男子,脸上无面,不知模样。
两人入了阁楼,单膝下跪,垂眼颌首:“宗主。”
裴泓没出声,继续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直到手下栩栩如生的人偶成型,最后依然没刻上面孔,裴泓将木雕放下。
几乎是他放下的同时,原本除了两人和裴泓之外空无一人的阁楼里,一个形如鬼魅的侍从出现,恭恭敬敬地上一方干净的湿帕。
裴泓接过来,这才缓缓开口,却是对侍从的:“交代了吗?”
随侍回禀:“他承认五年前是他动手害的大公子,但他不是主谋,是有人买大公子的命。他没见过主顾,只知道是个风姿绰约的娇娘子,戴着面纱,没瞧见面容。不过他这娘子浑身有骨子风尘味,他猜测主谋可能藏身于青楼楚馆。”
裴泓擦拭手的动作一顿:“还有别的吗?”
侍从:“没了。”
裴泓嗯了声,将净了手的帕子随手一掷,刚好盖在那个刚雕刻好的木偶身上,盖住了那张无面,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裴泓再次开口:“那就处理了吧。”
他从软榻下来,嘭的一声窗棂大开,凉风鱼贯而入,他广袖一挥,帕子覆盖下的木偶脑袋应声垂下。
侍从同时离开。
裴泓一直走到窗棂前才停下,他望着这片竹林,隔着很远,仿佛能越过竹林看到整个镇国公府的灯火通明下的喧哗热闹,与他此处站着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后跪着的两人一直没出声,像是不存在般,直到裴泓抬了抬手,他们才敢出声:“宗主,五皇子今晚去了春风楼,我们要跟进去保护吗?”
这种场所,他们有信心避开所有人不被发现,可这种地方,一不心就可能会看到不该看的?
宗主只去保护,没这种事也……所以他们回来询问一番。
裴泓眯眼:“他去春风楼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这……去青楼肯定是寻欢作乐的,不过这话可不能这么直白,“五皇子是跟相府的于四公子一起去的。”
“于成珂?”裴泓脑海里闪过之前侍从的禀告,那人买家极有可能是青楼楚馆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就先从这里着手……“准备一下,我随你们去一趟春风楼。”
两人:“???”他们没听错吧?
他们宗主……要去逛青楼?!
两人傻了眼,却又不敢多嘴,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而另一边,谢彦斐一踏进春风楼,等抬眼望见那灯火通明的楼阁,纱幔下曼妙的美人,声音又媚又酥,见到他就是甜甜的笑,一口一个王爷,丝毫没有被他这张脸影响。
谢彦斐倒是不意外她们认出了他,毕竟整个皇城,胖子虽然不少,但是又胖又丑,还丑绝人寰丑得有特点的,那就只有当朝五皇子旭王无疑了。
谢彦斐穿来三天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如沐春风的热情,让他有点飘,勉强压制住亢奋的情绪:不行,他是来见于容琅的,不是来见这些娇滴滴的美人的。
可……看到这些美人,谁还想见于容琅啊。
谢彦斐眼珠子滴溜溜的,黑漆漆的眸子瞅着那些美人,瞳仁灼亮,看得一旁不经意回头的于成珂狐疑:“王爷?走吧,我已经订好包厢。”
谢彦斐强忍着把脑袋偏过来,跟着于成珂进了包厢。
等进来之后,他听着那些娇笑声,心一横,又不是不能两全其美,干嘛这么委屈自己,他看了眼亲自热情把他们送进来的老鸨:“四个头牌,都送过来。”
罢,特别上道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数出四张给了老鸨。
老鸨看到上面的数额,差点亲自来伺候:“好嘞!王爷您请好了,这就让四位姑娘过来!今晚上保准王爷您满意!”
谢彦斐抿着唇嗯了声,面上淡定地挥挥手,心里爪子挠啊挠,听古代青楼楚馆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不怎么着,听听曲儿也不枉来这一趟。
“等、等等……”于成珂被谢彦斐这一招给惊到了,等回过神想阻止,老鸨一溜儿烟跑了。他回头难以置信看着谢彦斐:“王爷?这……你这是做什么啊?”
怎么喊上姑娘了?
谢彦斐低咳一声,一本正经忽悠:“你不懂,我这是故意的。你看啊,于二哥跟着那些纨绔子弟过来,肯定要喊姑娘陪着吧?那些公子哥一般的姑娘看得上吗?肯定看不上对不对?到时候他们肯定要叫头牌,但是四个头牌都在我们房里,他们是不是要过来要人?这样我们不用去找于二哥,于二哥是不是自己就找来了?这就是偶遇啊,还绝对不会怀疑。”
于成珂:“好像……是有些道理。”可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谢彦斐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赞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嘛。”
等于成珂回过神,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不对啊,王爷,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于二哥……若是让于二哥看到王爷跟这些姑娘,会不会让于二哥误会王爷啊?”
“误会?不会啊。”谢彦斐语重心长道:“成珂啊,你这就不懂了吧,于二哥是不是要成婚了?我这次是不是最后见他一面,也是算趁着他醉酒不行表达过往的心思,跟过去一个交代,是不是没算告诉于二哥真相?”
于成珂颌首:“是这样没错,但是……”
谢彦斐:“既然都这么决定了,我自然不能让于二哥发现不对劲之处啊,我们既然是算偶遇逛青楼,但是不找姑娘,你觉得合适吗?你觉得这是来逛青楼还是抱有什么别的目的?”
抱有别的目的的于成珂:“…………”他想了想,觉得似乎还是很有道理的,最主要的是他心虚,怕王爷瞧出什么,只能不郁又不敢什么的忍了下来。
不多时,四位头牌都到了。
谢彦斐从四位姑娘一进来,一双眼亮得惊人,果然不负他浪费这么多口舌做通于成珂的思想工作,美人太美了。
谢彦斐克制住自己激情澎湃的心脏:“你们叫什么啊?既然来了,就拿出看家本事吧。”
四位美人对视一眼,被老鸨一推,分成两拨,分别坐在谢彦斐和于成珂两边。
谢彦斐瞧着四位美人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清爽了,还是美人瞧着爽心悦目啊。
可这些美人在于成珂看来,那就是丑陋至极的丑女。
谢彦斐知道他这毛病,看于成珂故意要躲开,诶了声:“成珂啊,不要拘束,今晚上的账都记在本王身上,你尽管敞开心怀,两位美人还不敬于公子一杯?”
两位美人哪里会不给王爷面子,别人觉得五皇子丑,可就是这样贵女不肯嫁的丑皇子也是她们高攀不起的。
若是今晚上能得了旭王青睐,被赎身带回去。
府里没王妃,那她们可就是头一份啊。
谢彦斐被美人喂酒,觉得等待于容琅他们过来的时辰也不是那么难熬,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谢彦斐如鱼得水,把四位美人哄得捂嘴娇笑。
谢彦斐也知道四位美人唤作琴姬、雪棋、书岚、云画。
取了琴棋书画四个字,所擅长的也是她们名字里带着的。
就在谢彦斐玩得高兴于成珂度日如年的时候,他们包厢右边进来三人,为首的男子脸上覆了一张面具,甚至连眼睛嘴巴都没露出来,身形异常高大,被一件黑色宽袍遮住,身后跟着两个随侍,也是一身黑。
老鸨不敢多言,看包厢的门关上,也不敢提让姑娘作陪的事,揉着额头,觉得今晚上真是稀罕,先是从未来过他们春风楼的五皇子来了,接着又来了这么三位来青楼却不点姑娘的怪人。
结果,还没等老鸨郁闷,楼下传来几位公子的笑声,她探头一看,顿时眼睛亮了,连忙下去相迎。
包厢里谢彦斐如鱼得水,嘴巴又甜,四个头牌都被他逗得咯咯娇笑,反观一旁黑着脸的于成珂形成鲜明对比。
五皇子虽然长得丑,可身份摆在那里,出手又阔绰,足以让这些姑娘忽视他的不足。
谢彦斐虽然跟几个姑娘玩闹,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等听到有声音传来伴随着一行人的脚步声,谢彦斐知道差不多了,他直接揽住琴姬的腰,捏着她的下巴:“美人儿,不如你喂本王喝一杯啊?”
“王爷讨厌,王爷想怎、么、喂、啊?”琴姬娇媚地锤了下谢彦斐的肩膀,以前听那些公子哥谈论五皇子的时候,最多的就是丑、不受宠、胖,可今日所见,却又有些不一样。
尤其是此刻五皇子故意歪着头朝她笑,那双清澈黑亮的眸仁,专注盯着她调笑的时候,竟让她有种心脏加速的错觉,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五皇子给酥了一下?
一旁的于成珂瞧着这一幕,愣是捏碎了杯子,声音传过去,谢彦斐明知故问:“咦,你怎么了?”
于成珂勉强笑了笑:“没事,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啊?”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谢彦斐却只是笑笑,几乎是同时,房间的门被从外踹开,伴随着一道嚣张跋扈不满的声音:“让本公子瞧瞧到底是哪个这么能耐把本公子看上的姑娘都给抢走了?!”
随着两边的门咣当撞到墙上再反弹回来,里面的情景也暴露出来。
为首的公子哥包括身后一众公子瞧见里面是谁都瞪圆了眼:“???”
是他们出门没带眼睛还是这京中真的有人跟五皇子长得一模一样?否则,那个懦弱无能丑出天际的五皇子竟然!来喝花酒了?!
不仅喝了,还抱了搂了?
还一次把四个头牌都喊过去伺候陪酒?
众人呆呆站在那里忘记了反应,为首的少年郎揉了揉眼睛:“喂,你们掐一掐我,里面那个真的是五皇子和于老四?”
其余人将头转向唯一跟这两位比较熟悉的于容琅。
于容琅也觉得匪夷所思,可还是点了头:“里面的确是旭王和四弟。”
众人倒吸一口气,想到之前回到府里自家老爹的嘱咐,默默心里有了计较,没敢像往日那般跋扈咋呼。
为首的少年郎没注意到这一群人的不同,他慢慢回过神,想到这五皇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也没什么啊,他干脆哈哈哈笑了声:“原来是旭王啊,这不是巧了么,来来来,一起一起,老鸨啊,我们认识的,一起的,再去找几个姑娘过来!你们都进来啊,客气什么?”
罢,直接大摇大摆进去了。
身后的众人对视一眼,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虽然他们爹嘱咐了以后不能跟五皇子作对,可毕竟以前看不起这位皇子成习惯了,有头的,他们很快也热络起来。
四位头牌从这群纨绔进来都站起身,退居到一旁,不敢吭声。
这里面哪个领出来都是她们得罪不起的。
谢彦斐似笑非笑瞧着自来熟的少年,从原身的记忆力巴拉出这人的身份。
裴泽,镇国公府嫡四公子,起来,这还是裴世子裴泓的后弟。
裴世子生母早故,镇国公续弦娶了武安侯府的嫡女武氏为继室,这裴泽就是武氏所出,今年十六岁,却五毒俱全。
谢彦斐没吭声,像是看戏般瞧着,等一干人等落座,他看向不远处的于容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于二哥,过来坐。”
于容琅一直站在后面,此刻谢彦斐一出声,都朝他看去,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于容琅一点都不喜欢这位五皇子,别以为他看不出他每次见面盯着他的神情,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对他有别的想法他就恶心的想吐,可这也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听到谢彦斐招呼,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王爷。”
嗓音故意压得低低的,低沉醇厚,让人听着都不自觉地想多看几眼本人。
谢彦斐开了口,众人也都看过去,纷纷让开,让最后面的于容琅过来,而随着于容琅走过来,谢彦斐肆无忌惮得瞧着,目光精准地在他身上每个地方扫过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等全部收入眼底,于容琅已经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他鼻子嗅了嗅,在于容琅靠近的瞬间,将他身上还残留的味道都记下来。
谢彦斐出自中医世家,他自就被逼着记各种药材闻各种药材分辨开,对味道极为敏锐,也能分辨出不同的味道,即使混杂在一起,只要让他嗅一嗅,他就能将这些一一分辨开。
等于容琅落座,一旁的裴泽不满了,明明他才是主角,这五皇子长得丑不还讨厌,干嘛对这于老二这么上心?
不过很快一群姑娘进来,加上四个头牌,顿时整个包厢热闹起来。
人美酒醇,不多时一群公子哥都喝得醉醺醺的,嘴巴也没把门,肆无忌惮起来,尤其是裴泽,更是自己母亲给他弄了多少多少好东西,改天让他们去看,不知谁提了一句裴世子,顿时场面冷了一下。
裴泽一脸阴郁盯着发声的人,眼睛因为喝酒有些红,阴测测盯着他:“在老子面前不能提那个人不知道吗?不过一个瞎子,霸占着世子位不放,早晚弄死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这话一,房间里静了一瞬,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与裴泽交好的,推了推他提醒,这话能乱吗?
就算裴世子三年前就瞎了,可那到底是他继兄,到底是皇上亲封的世子爷,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
平白也连累了他们。
同一时刻,这间喧闹的包厢右手边里则是一片静谧,香炉里的焚香袅袅生烟,清茶、焦尾琴、一身黑静坐的男子,形成一种沉寂的氛围,仿佛隔绝在尘世之外,尤其是隔壁的喧嚣,也无法影响到。
男子身后的两个随侍皱着眉听着隔壁裴泽的话,看了面无表情喝茶的主子,垂下眼,主子没发话,他们只能当没听到了。
更何况,他们这次来是为了五皇子,也不能冒然出手,不过暗地里使点坏给四公子弄点绊子也不是不可以。
包厢里,谢彦斐本来没管这几个公子哥,他这次的目的是于容琅,更借着机会有意无意攀谈探他想知道的,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
谢彦斐脸顿时就是一沉,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恩怨分明,记仇又记恩。
裴世子虽然以后是反派,可至少现在不是,尤其是今天裴世子可是刚帮他保住命根子,这是什么样的恩情啊?
如今裴世子被一个狗东西侮辱,这能忍?
于是,看裴泽不顺眼的谢彦斐气沉丹田,抬起脚,直接朝裴泽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