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三章合一
童子大概没想到第一个答应的反而是这个瞧着一点内力也没有的公子, 他笑笑,这位公子如今这么自负,怕也是无知者无畏吧,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这百草林可是他先生数年的心血,里面机关遍布, 就算是旭帝, 怕是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闯进去。
更何况,一炷香的时间,这世间就没人能完成。
先生不想见旭帝, 却也不想得罪如今统一了四国的暴君, 也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童子看一行人果然听完这公子应下之后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也不理会,直接拿出一个香炉以及一根香, 点燃放下:“从此刻开始, 一炷香之后, 先生在草亭恭候公子大驾。”
童子一离开,影青担忧看过去, “王爷, 还是属下代替你,你不能冒险。”王爷是皇上的命,如果王爷出了事,皇上怕这次不会……
他怎么能让王爷去冒险?
谢彦斐摆手:“你武功不如世子,你去也不行, 显然这鲁老就是刁难我们,不过,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他扭过头,看着皱着眉头的裴泓,干脆拉着裴泓去了一旁的草丛里,确定来的其他人听不到了,抬起手,将他紧皱的眉头给抚平了,压低声音道:“你还真觉得我要是没十成的把握会应承下这种事?”
裴泓自然知道,但是他其实并不确定王爷会什么,也没问过,可这百草林连他都没把握能顺利通过,更何况,还限定了时间,他担心谢彦斐,不想让他冒险。
谢彦斐凑近他,“你就不好奇当年我是怎么从父皇眼皮子底下,嗖的一下就到了你与那女人斗的地方的?”
裴泓一愣:“王爷你……”
谢彦斐,“我有办法能瞬间到达一个地方。”
裴泓怔怔看着他,这世上真的有这种……这种……
谢彦斐低咳一声,“不过,的确是需要点东西。”
裴泓:“需要什么?”他表情瞬间凝重下来,结果,下一瞬,就被揽住脖子,王爷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从上到下都印了不少印子,谢彦斐从刚刚就让开启了提醒,果然噼里啪啦响起了声音。
【接收到来自旭帝的好感值+10+10+10+10……】
……
等终于停下来,谢彦斐听着总共加了一长串,加上之前的两千五,凑一块两千七,他心满意足放开裴泓,“好了。”
裴泓:“???”这就好了?好什么了?
谢彦斐拍了拍他,雄赳赳气昂昂朝前走去,影青等暗卫还有些懵,他们虽然听不到,但是却还是看到了,皇上躲到一旁跟公子话别?不会真的有危险吧?影青就已经上前要拦,谢彦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下在草亭等你们。”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抬步踏进了百草林,朝童子之前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等绕过一个圈,边走,谢彦斐边在脑海里询问:这里十步内有危险吗?
【…………】
等了一会儿,脑海里还是老老实实响起了声音,【扣除十个好感值,总好感值为2690,十步内没有危险。】
谢彦斐慢吞吞走了十步,一步都不敢多,继续询问,等走出世子等人的视线范围,他站定,开始询问另外一个问题:这里可有人?鲁老的人?
【扣除是个好感值,总好感值为2680,有。】
谢彦斐:往哪儿走不会有他们的人?
谢彦斐虽然能瞬移,但也不想让鲁老他们知道,刚才那童子出来的这么快,显然这里面肯定有捷径,就算是他真的瞬移过去,鲁老也只会当他找到了办法,前提是没能让人看到他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系统很快回答了,谢彦斐就这么借着系统的帮忙,虽然问一个问题需要消耗十个好感值,可关于他自身的安危,没不能兑换,系统这二代可只了不能兑换关系人换命之外的。
等谢彦斐到了一个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在的一棵树后,直接用两百个好感值瞬移到了离草亭最近也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树后。
等闭眼再睁眼,谢彦斐发现四周虽然还是绿葱葱的,却跟之前站着的已经不是同一个地方,他嘴角弯了弯,把身上弄得乱了一些,这才慢慢走出了树后,看着不远处的草亭,嘴角弯了弯,悄无声息靠近了。
他这一路上听世子了不少关于这鲁老的,对方虽然擅长机关以及各种学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会武功,所以才遍寻能人异士为他所用,所以,这时候的草亭只有鲁老以及一个童子。
谢彦斐靠近的时候,这两人并没发现他,因为谢彦斐是从身后过去的,只能看到一个老者的后背,穿着粗布的长袍,一头白发随意挽了一下,宽袖长袍,面前放着一把琴,苍老的手指拨动一下,顿时有沉稳古朴的琴音传出,却只是弹了几下,嘭的一下,琴弦断裂,让伺候的童子低呼一声,连忙上前:“先生!”
老者摆摆手,接过帕子擦拭着手,动作悠闲慢条斯理,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童子站在那里,忍不住嘀咕,“都怪那旭帝,又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事,哪里还有为别的国君亲自来这么一趟,若非老邵帝临走前特意交代了,定将他们给赶走。不过,”童子看了眼就要烧尽的香,心情极好,得意洋洋,“那旭帝也不想想这百草林是什么地方,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就算是那旭帝也进不来,这时辰就要到了,看来是我们赢了呢。”
老者终于把手擦拭干净,却没回答童子,而是站起身,转过来,一双苍老却稳重的双目落在谢彦斐藏身的地方:“公子既然来了,为何还藏着躲着?”
谢彦斐望着白发白须的鲁老,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也没客气,从树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子,把故意弄歪的玉冠重新扶正,这才绕到草亭的入口,在童子难以置信像是看到鬼一样的目光下,悠然自得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也不客气,朝童子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喏,香刚烧尽,我赢了,劳烦,把皇上他们请进来吧。”
童子猛地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等确定这真的是外来的,再回头看看门口的方向,“你、你怎么进来的?”
谢彦斐:“走进来的啊。”
童子还想什么,鲁老看他一眼:“不许胡闹,愿赌服输,去请旭帝等人进来。”
童子虽然不甘愿,可到底还是拱手行了一礼应了,不多时,消失在林子尽头。
谢彦斐坐下来之后鲁老也在一旁坐下,视线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谢彦斐那双清澈见底的瞳仁里,“公子可要听琴?”
谢彦斐无所谓,他来的目的只是想得到运势值,继而救活鬼冷,既然这位鲁老选中了他出刁难的题,他也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对这位大儒他也就是敬佩敬佩,毕竟他对于那些东西知道的并不太多,等的这段时间,对方主动示好,谢彦斐也没有交恶的算,应了。
接着,就看到这位鲁老笑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十指重新放在琴弦上,竟然不管那根断了的琴弦,弹了起来。
谢彦斐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怎么觉得这曲子有点耳熟?像是《南风歌》,可要是他记得不错的话,这琴曲不是表达求贤若渴的?这鲁老莫不是被这么轻易破解了,所以破罐子破摔算……跟他们走了?
谢彦斐越听表情越诡异,鲁老弹着的时候视线却是有意无意看着谢彦斐,等对上谢彦斐那眼神,眼里的笑意愈神。
谢彦斐默默就这么听着,好在没多久世子一行人就被带了过来,看到谢彦斐安然无恙,裴泓松口气,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毫发无伤,才把视线落在收手起身的老者身上,颌首:“鲁老。”
鲁老站起身,朝裴泓拱手:“皇上。”
裴泓将谢彦斐挡在身后,直接开门见山:“这次来,是受虞帝所托,来请鲁老出山助虞帝一臂之力。”
鲁老却是摆摆手,童子很快上了茶水,一行人落座,却并未喝倒出来的茶水,鲁老倒是怡然自得,端起杯盏啜了一口,才缓缓道:“老夫想知道,皇上为何要帮虞帝?老夫不知何时皇上一改性子这般关系属国了?”
裴泓像是没听出鲁老话里的嘲讽,面无表情看着他:“鲁老一向隐居避世,何时对尘世的纷争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
两人互不相让,一时间草亭的气氛尤为微妙。
影青等人站在草亭外没敢进来,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能一直盯着里面瞧。
谢彦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干脆默默喝茶,当个旁观者。
裴泓懒得与鲁老费口舌:“鲁老要怎么才会出山?提要求吧。”
鲁老笑笑,“皇上倒是痛快人。不过,老邵帝走之前拜托老夫相助皇上,必要时候解皇上燃眉之急,不过很显然,皇上并不需要老夫的帮忙。可老夫只答应老邵帝帮你,可没要帮别人。不过,到底老夫与老邵帝有君臣之义,既然皇上来这一趟,也成功见到老夫,那也不能让皇上白来一趟。既然如此,老夫这里有两个选择,就看皇上要选哪一个了。”
裴泓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鲁老:“第一个选择,既然来了这百草林,皇上也知,这里是老夫的心血,布满了机关,若是皇上能带着你这些人,过老夫为皇上准备的三关,那老夫愿意出山前往虞国,在虞国待上三年。”
裴泓听完没什么反应:“第二个。”
鲁老这次却是笑笑,表情也颇为轻松,视线突然就从裴泓的脸上直接转到了谢彦斐身上:“至于第二个,那就简单多了,让这公子留在百草林,给老夫当三年徒弟,他若是答应,老夫也会带他一年后前往虞国,在那里待上两年。”
裴泓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谢彦斐默默又灌了一大口茶水,他就这鲁老当时那一曲怎么听都像是求贤若渴,感情是看上他……的聪明机智了。
裴泓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朕选第一个。”
鲁老诧异挑眉,“皇上确定?你要知道,这三关老夫可不会手下留情。这公子虽然得皇上的欢心,可在老夫身边待上三年,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裴泓眼神里翻滚的冷意几乎要到爆发的边缘,谢彦斐上前抱住裴泓的手臂,脑袋在世子肩膀上一搭:“老先生,坏人姻缘让一对有情人两地分别可是不道德的。”
鲁老愣了下,看着两人,随即忍不住笑开,更带了些蛊惑:“公子难道不想与皇上长长久久的?如今你这姿容的确是能让为你冲冠一怒为蓝颜,可只有存在心中,留在脑子里的才是实在的,等你成了老夫的徒弟,挂上老夫的大名,身价绝对不是现在能同日而语的。”
谢彦斐几乎能感觉到世子想掐死鲁老的心思都有了,挂上他的名字?老先生,我敬你是条汉子,世子都不敢跟他这么。
谢彦斐道:“不用了,我就这点出息,就想陪着皇上长长久久的,分开一天我就念着一天,分开一月我就念着三十天,分开一年……简直比死都难受。”
鲁老:“…………”这臭子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都要给他当徒弟,他竟然……竟然为了所谓的情爱就这么放弃了?
谢彦斐的话让裴泓本来因为鲁老的话暴怒的情绪潮水般退去,面无表情看着鲁老,声音彻底冷了:“他,你就别惦记了。否则,朕平了你这百草林。”
鲁老:“……”动不动就杀杀的,怪不得被传暴君的名头。
谢彦斐瞅着鲁老:“要不然你让我跟皇上一起在你这百草林住下,或者一起当徒弟还可能一些。”谢彦斐看出来了,这鲁老对世子是又怕又嫌弃他以暴治国,偏偏应该是老邵帝对他嘱咐了什么,所以鲁老应该是不敢真的留世子的。
果然,他这么一出口,两人同时喊出来。
裴泓:“不行!”
鲁老:“这是不可能的事!”
谢彦斐笑眯眯的:“要不然这样吧,采个居中的办法,鲁老也别出什么三关了,就两关好了,一关皇上来;一关我来;若是我们两个人都输了,就重新再来,如果我们两个无论是哪个赢了,就算我们赢,一共能来三次,若是三次我们都不能赢上一次,我就给鲁老当挂名徒弟怎么样?挂名也是徒弟啊,当然了,万一哪天我真的与皇上处不下去了,我就过来了。”他跟世子是不可能处不下去的,所以……他当个挂名徒弟,也不用留在鲁老身边,两全其美。
鲁老嘴角抽了抽:“子,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
谢彦斐眼底的笑意更深:“可老先生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过关的吗?就不想知道我还能破了你这里什么东西吗?”
鲁老的确是想知道,毕竟他还是头一个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走进来的,甚至连他都没发现,可就这么便宜了这两个子,他又不甘心,可瞧着谢彦斐,他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称心的徒弟了,这股子机灵劲儿指不定真的能继承他的那些东西也不定。
“三关改成两关是可以,但给你们三次机会却是不行,只有一次机会,两关,你与皇上都得赢,那就算你们赢。若是其中一方输了,一方赢了,如果要算你们赢,但是你这子要给我当挂名徒弟;当然,要是两边都输了,要么你留下,要么你们就离开百草林,不用再来了。”
谢彦斐看向裴泓,后者眯着眼,并没话。
谢彦斐知道他在考量,这一次显然能试一试,毕竟若是都输了,他们能选择离开,可若是赢了,他们就能让鲁老出山,就算真的输,无非也是重新回到始点,到时候另想办法也就是了。
谢彦斐朝裴泓点点头,后者沉思许久,还是应了:“朕答应。”
谢彦斐也应声:“鲁老出题吧。”
“你们两个子倒是自信,既然如此,那就两关,一关论武,皇上来闯;一关论文,由公子来。”鲁老摸着白花花的胡须道。
谢彦斐一听到文头都疼了,“那皇上先来吧。”他一个现代穿来的,让他论那些之乎者也,这是在为难他谢五胖。
鲁老看了眼裴泓,后者没意见,显然也猜到此刻谢彦斐皱着眉那一脸苦是因为什么,他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垂眼,压低声音:“放心,有我。”
鲁老听到了,忍不住哼了声,如今的这么好,可这世上哪里真的有什么痴心的人?江山美人,从古至今,都只会选择江山。他这是为了那子好,衬着还没被伤害到,躲在他这百草林该多好?偏偏要一脑门扎进那宫闱的明争暗斗中。
鲁老并不看好这两人,既然裴泓想先来,他也没客气,“老夫会让人布一个阵,以半个时辰为期限,如果皇上你能凭自己的本事从这个阵里出来,那就算你赢。不过,别老夫没提醒你,这一关想要出来,只有一个关键,就看皇上会怎么选择了。”
裴泓面对鲁老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也只是嗯了声,在鲁老吩咐人去安排的时候,裴泓先是交代了谢彦斐一番,让他别乱跑,在他没出来之前,别跟这里面的任何人起争执,他虽然确定鲁老不会动他的人,毕竟鲁老虽然如今孑然一身,之前却是受命于邵国。
他是老邵帝血脉,鲁老不敢真的动他。
裴泓安排妥当,又交代了影青等人,这才在谢彦斐趴在那里巴巴的目光下,踏进了林子。
谢彦斐眼睁睁看着裴泓走了,虽然知道鲁老不会伤害裴泓,可刚刚他听了一耳朵,阵法,怕是不会这么容易,他怕裴泓身上不会受伤,心里上受伤,万一触及到他过去三年伤心的点,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不是十五,倒是不至于走火入魔。
可就算是知道,没亲眼看到裴泓从里面走出来时,他心里也是不安定,趴在那里又起身,或者蹲在香炉前瞧着那根比之前一炷香那根粗了不少的香。
鲁老倒是老神在在,看他蹲在香炉前巴巴的目光,笑了声:“你这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早晚会因为不得已的苦衷选择别人,一开始他是不甘愿,觉得自己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可等有朝一日……他一开始不在意而迎进后宫的那些女子为他诞下子嗣,他瞧着那些软乎乎的孩子,他会频繁留在那女人的宫里,等时间久了……他会觉得自己应该有别的责任感,到最后……你的存在反而成了多余的。到最后,你就知道,老夫今日所言,都是为你好。”
谢彦斐本来蹲在那里瞧着一点点燃烧的香,那些灰烬慢慢掉下来,本来听到鲁老的话还没当回事,可越听……怎么觉得这么真情实感?他蹲在那里偏头看过去,就看到鲁老望着前方,眼底清明一片,可声音却明显与之前不同,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又像是这些带着他回到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已经快要忘却那些过往。
等鲁老完,回神突然就发现面前多了一张昳丽的脸,正露出一排牙朝着咧嘴一笑,灿烂耀眼得过分,趴在他对面的石桌上,眼睛亮晶晶的:“鲁老~”
尾音那拖长荡漾的语调,听得他浑身一哆嗦,警惕看着他,“你这混子,这是什么表情?”
谢彦斐殷勤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你看这闲来无事的,我们还要等半个时辰,不如……点什么过往的陈年旧事解解闷啊?”
鲁老深深看他一眼,哼,怪不得这臭子突然这么热情,看来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未来徒弟,他只是感慨一句,他竟然就看出来了,哎,只可惜,这混子怕是也在走一条不归路啊。
谢彦斐也就是听听而已,“鲁老呗,看老先生你早就不当一回事了,出来我们讨论讨论。”
鲁老摸着花白的胡子,他后半辈子当了一辈子孤家寡人,却也不后悔,毕竟后来他追求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老夫与邵国……有很深的孽缘啊。老邵帝的父皇,也就是先帝,起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老夫当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伴读,大概年少情窦初开,我们年纪相仿……只是到底他是皇子皇孙,又是储君,我不过是一个官家子弟……我们谁也都没出口。我也从未想过踏出这一步,只可惜,他的嫉妒心那么强……后来我去别处任职,开始分道扬镳,年纪到了府里开始与我亲,他听了,竟是找到我,表明了心意……我本来就对他有意,又是一起长大的情意,自然没抵抗得了,两情相悦了。”
谢彦斐本来正一脸兴趣盎然听着,可看着鲁老平和的面容,如今这孑然一身,突然就趴在那里,表情凝重下来,他想到之前鲁老的劝慰,怕是之后的事……就如同他刚刚劝他的。
那个嫉妒心强的人,阻止了鲁老去娶别人,可他自己是储君,却娶了别人,等当了皇帝,更是以一个又一个理由广开后宫,等那些宫妃诞下子嗣……鲁老成了那个孤家寡人,他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看着他们……
鲁老其实早就不在意了,毕竟他活了几十年,熬过了两代邵帝,如今这是第三代,虽然邵国变成了旭国,却也是他当年守护的地方,“……后来,我终于看清楚,在江山与我之间,他终究在意的,只是江山。我出去游历,二十多年后终于彻底看开重新回到邵国,甚至能坦然看着他与他的皇后他的妃子甚至那些皇子皇女和睦团聚。年少时的那些,到后来都不如如今我学到脑子里的东西,我这些年看过的经历过的……你看,我这把老骨头,熬死了老老邵帝,熬退了老邵帝,如今旭帝走了他先祖父的老路,子,你觉得……他最后真的能为你不充盈后宫吗?”
谢彦斐几乎毫不犹豫:“能。”
鲁老却是笑了,“你,还是太年轻啊。”
谢彦斐看着鲁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林子,想到世子,再看看鲁老的神色,突然道:“你给皇上的阵法,是你过去走过的?你想看看皇上会选江山,还是会选我?”
鲁老笑了,“我们果然很合拍,很多年了,已经很少有人能这么精准猜到老夫要做什么。”
谢彦斐:“瞎猜凑巧而已,你还真当真了?要我,你就是这几年太闲了。”
鲁老:“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老夫觉得无论哪一任帝王都无法抵抗得了权势以及江山社稷的诱惑。”
谢彦斐却是拿过石桌上的梨子啃了一口,趴在那里并不担心,“那是因为老爷子你年轻的时候遇到渣男了啊,世子不一样。”
鲁老的视线却有些恍惚,“……当年我何尝不这么想。”觉得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人,可他赌输了。
鲁老望着一点都紧张的少年,再看看远处的林子,他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既希望旭帝会走出来,会选择少年,全了他当年未曾实现的心愿;却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一个徒弟,这么讨他欢心的弟子,已经很久没存在过了。
谢彦斐啃完一颗梨子,看鲁老在闭目养神,他干脆重新蹲回去看香炉,已经燃烧了一大半,还剩下一截,他趴在那里瞧着,影青他们也瞧着,仿佛下一刻那里就会出现一个人,披风戴月荣归而回。
谢彦斐瞧着瞧着,仿佛真的看到世子一身金光踏着光而来,他趴在那里枕着自己的手臂就那么瞧着,等随着那人越来越近,真的是世子时,谢彦斐嗷的一声蹦了起来,朝草亭下冲了过去,哈哈哈,他就知道世子绝对不会让他输的。
谢彦斐直接朝着裴泓扑了过去,手脚并用抱住了裴泓。
裴泓怕他掉了,稳稳用手臂托住他,“胡闹,也不怕摔了。”
谢彦斐则是捧着裴泓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下,“你终于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吃梨子都要吃饱了。”
裴泓也忍不住笑了,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原来我在里面,王爷一点都不担心还在想着吃?嗯?”
谢彦斐嘿嘿一笑,“那再亲一口安慰安慰世子受伤的心灵好了。”着,还真的又亲了下,之前还不觉得,如今看到世子,真是觉得哪哪儿都好。
他亲完之后,忍不住抱着世子的脖子回头朝草亭看去。
鲁老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就站在草亭旁,看到谢彦斐回头朝他抬了抬下巴,眼睛里亮晶晶的,鲁老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毕竟都过了几十年,那人早就死了,可人死了,当年的遗憾……到底还是一直都存在。
可这一刻,看着不远处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人,鲁老突然就释然了,家伙得对,这世间不是没有真的肯舍弃江山的人,只是他刚好碰到的那一个……选择了放弃他。
如果之前只是单纯的觉得少年合心意,如今他是真的想收他为徒了,可望着那两个十指紧扣朝着他走来的两人,鲁老心里已经放弃了。
那阵法他再清楚不过,有个关键之处,那就是舍弃,毫不犹豫的舍弃他唾手可得的江山,为那人舍弃他此刻拥有的,孑然一身也不在意,当年的人没做过,可旭帝做到了。
看来……他之前还是只凭着那些坊间的言论偏听偏信。
谢彦斐踏进来,眼底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老爷子,现在信了吧?”他没提之前的事,两人心照不宣。
鲁老哼了声,“这一关,算是皇上赢,可还有一关,你可别忘了。”
谢彦斐苦哈哈瞅着鲁老:“收下留情。”
鲁老看了裴泓一眼,才看向谢彦斐:“行了,这个可会弹一曲?”
谢彦斐看着鲁老,觉得他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想了想,摇头:“不会一曲。”他会无数曲。
好歹被爷爷逼着琴棋书画都学了。
鲁老瞥了他一眼,那贼兮兮的精明模样,像是不会?可他只当是没看到:“你这关,我们文绉绉的来,比琴,你若是能跟上老夫,就算你赢,拿两把琴来。”
谢彦斐懵逼,老爷子,你确定……你这不是放水?
他与鲁老对视一眼,瞬间笑了,等两把琴拿过来,鲁老与谢彦斐相对而坐,随着鲁老先起了调子,谢彦斐几乎紧随其后,两人酣畅淋漓地弹了一曲,是一曲,却是毫无章法,几乎都是发泄情绪。
等一曲了,鲁老松开手,闭着眼,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看着谢彦斐,彻底把过往积在心里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泄了,“你们赢了,回去告诉虞帝,他回虞国的时候,来百草林,老夫随他去虞国三年。”
谢彦斐知道这一关鲁老是可以放松了,可看着鲁老愈发仙风道骨舒展的眉眼,也笑了,看来,他们误误撞也算是让鲁老放下了心头的一件事。
鲁老没送谢彦斐他们,嘴上着他们让他又要劳心劳肺三年,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挡都挡不住,毕竟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其实这些年隐居山林,还真有点想念了,去虞国溜达一圈也不错。
谢彦斐一行人连夜赶回了皇城。
随着皇城越来越靠近,谢彦斐扭头去看影青,对方一直没话,可紧攥着马缰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从王爷开口是回去就能把鬼冷救醒那刻起,影青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飘着,从未到达实处。
这些年,他眼睁睁看着皇上发疯,他也想,可他不能,他得去找药,找能让鬼冷醒过来的办法。
可每次兴冲冲的过去,却是败兴而归,他在面对毫无声息的鬼冷与一日日的思念中,把自己变成了鬼冷,如果鬼冷不能醒来,下半辈子,他愿意成为鬼冷,两人一起存活于世。
好在……他终于等到了……
一行人是天刚亮的时候进了城,几乎是没有停歇去了使馆,从床榻上把虞阑臻揪了起来。
虞阑臻还没睡醒,被生生吓醒了,等看清楚来人:“王爷?皇上?你们这是?”
谢彦斐等人离开皇宫没人知道,裴泓也不怎么上朝,更加不知,瞒的死死的,所以等裴泓出鲁老答应在虞国三年时,虞阑臻先是愣住,随后忍不住狂喜。
而随着他这激动的一声,谢彦斐脑海里有声音传来。
【接收到来自男主的运势值+1,宿主总运势值为3.】
谢彦斐松口气,朝裴泓点点头,几乎是立刻,他们又消失在虞阑臻面前。
虞阑臻:“???”所以……他们只是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招呼一声不就行了?
鬼冷这三年都躺在宫里的一个偏殿里,影青外出寻找谢彦斐以及那些神医或者药物时,是由暗卫照看,只要影青回来,会亲自守在那里,照看鬼冷。
谢彦斐一行人进了宫之后,直接就去了鬼冷所在的偏殿。
因为这些年由暗卫以及影青尽心照顾以及按摩四肢,所以鬼冷还像是三年前那样,就像是睡着了,无声无息躺在那里,闭着眼,反倒是不如清醒的时候那么冷。
谢彦斐朝鬼冷走过去,影青也好几天没见到鬼冷,蹲在床榻前,帮鬼冷整理了一番衣衫,确定鬼冷醒来能看到他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模样才红着眼退了下去。
谢彦斐让所有人都出去,他站在那里,看着鬼冷,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询问:如今可以救活鬼冷了吗?
【可以,检测到宿主所拥有的好感值合格;运势值合格,可以开启兑换。】
谢彦斐:那就开启吧。
【接收到宿主的陌生人兑换,扣除运势值3,扣除好感值900,兑换倒计时10,9,8,7……】
谢彦斐屏住了呼吸,听着脑海里叮的一声,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冲出去,把就在门口还红着眼的影青直接就抓了进来,往鬼冷面前一推,迅速退出去,门一关。
影青等了这么久,他希望鬼冷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裴泓看出了谢彦斐的想法,伸手环住了他,暗卫等人早就被他安排出去,此刻这里就他们四个,影青不会出去,就算是鬼冷突然醒了,也只会觉得是突然醒了到时候了,也不会怀疑是王爷做了什么。
而房间里,影青突然被推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发红湿润的双眼,他本来想努力把到了眼前的泪意憋回去,可等看到这些年一直无声无息的鬼冷突然眼睫眨了一下,他像是被定住了身形,就那么站在那里,忘记了反应。
“啪嗒”一下,影青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垂着眼的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下来,就这么掉在了鬼冷的脸上。
他刚想慌张伸手去抹去,三年来一直紧闭着双眼再也没睁开的鬼冷,缓缓睁开了眼。
影青再也没控制住,无声红着眼,他脑海里闪过三年前鬼冷毫不犹豫把他推开,帮他挡住致命的一击,他对着他,将背后可怖的伤口以及危险挡住,他从地上爬起来时,看到这一幕吓坏了,他看到鬼冷嘴角流出的血,身上都被血染红了,可他看到鬼冷在朝他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鬼冷笑了,从长大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可鬼冷笑了。
却也是这三年来,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笑。
影青滑坐跪在地上,趴在软榻边,紧攥着鬼冷的手,无法克制心底的激动喜悦与难过,这些情绪完全交织在一起,让他只能死死攥着他,看着那双眼睁开,慢慢偏过头,对上他的脸,慢慢扬起嘴角,沙哑的嗓音带着心疼:“怎么哭了?一个合格的影卫,是不能哭的。”
影青没忍住,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这一次却是又哭又笑,酣畅淋漓,他等了三年,他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