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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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昌人马万宝娶了个姓田的媳妇,这点,蒲松龄一点儿也没写错,蒲松龄写错的,是人物性格。现实中温文尔雅的樘哥,到了蒲松龄的笔下,直接OOC成了个放诞好色的阉割能手,这一点,与事实严重不符。

    要是我一口气能活个上千岁,非得和蒲松龄探讨探讨文学创造时保留取材真实度的重要性,可惜,我没这本事。

    没这本事的樘哥……啊不,宝哥新晋表侄女,也就是我,便只能窝在家里,听婉姐和李老太唠嗑。

    抓捕漏网骗-奸犯的告示一出,村中人待我的态度,登即就变了。我到这村中,满满算也就两个来月,平日里除了去田间召唤樘哥回家吃饭,几乎可以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对村人不熟,村人对我也不熟。

    之前碰面时,不相熟的村人会偶尔对我个招呼,告示贴出后,不相熟的村人看到我,便会远远的绕去一旁,两三个凑在一堆窃窃私语。

    ——我成了这村中的展览猴。

    贴出来的那张告示我也和婉姐去看过。那告示弄的图文并茂,图是以原身王二喜的哥哥王大喜的长相为基础,再根据见过王二喜长相的人的口述加工出来的,文则囊括了骗-奸团伙的恶行、下场以及对王二喜的描述。

    告示上画的那个逃犯肖像,倒是和我联系不大,上面画的,就是个稍显清秀的少妇形象,谦虚的,便是画中人的美貌值再翻十倍,也比不上我一个。和我联系大的,是告示中对王二喜的描述。

    王二喜,身高五尺两寸,年龄十岁有八,长于刺绣缝纫。

    我一边看告示,一边便被原身王二喜气的肝儿疼,直想问问他原身王二喜身为一个骗-奸犯,为何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这村里要以真名告人。

    万幸,樘哥给我弄的路引上,我名叫赵熙,万幸,村中知道我叫王二喜的,只有樘哥婉姐李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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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巧了,这熙姐儿随便诌的个假名,居然就和那王二喜撞上了。”李老太拿针搔了几下头油后,抚了下被面,继续和婉姐一起纳被子。

    “可不是吗。”婉姐着提起茶壶颠了颠,对我道:“没水了,再烧点吧。”

    我得令接过茶壶,再把手中的盆往樘哥那一递,便进厨房烧水去了。

    婉姐虽没直,但自那日婉姐看过告示后,她便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婉姐对我的身体接触,直接从一日七八次降低为七八天也没个一次。但除此之外,婉姐再也没做出什么其他的表示,就连对我的态度,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当然,这估计和樘哥同婉姐的那次谈话不无关系。虽然不知樘哥对婉姐了啥,不过能劝服婉姐接受她把过的妹子突然变成了伪娘,樘哥也是口才了得。

    更了得的是,还让婉姐自发自主的对李老太扯出“赵熙只是化名王二喜,她本身和那骗-奸犯没有丁点关系”的话。

    我听着厢房里传来的不甚真切的交谈声,默默地在心底给婉姐和樘哥比了一个心。不得不,穿越过来,能遇上婉姐和樘哥,实在是我命中的大幸。

    感慨完毕,我烧上水一回身,看见了往盆里猛倒米的樘哥。

    ……这是要被李老太念到疯的节奏。

    我探过樘哥,偷眼往厢房里望了一眼,见李老太没注意到这边,赶紧一手止住樘哥倒米的手,一手夺过盆。

    开玩笑,李老太要是看见这鸡食这么奢侈,她能给人讲一下午如何制作鸡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多了都是辛酸泪。

    樘哥见盆被我抢过去了,便顺势放下米罐,转而长臂一伸,抓了一把大米洒在了盆里。

    “五谷杂粮,吃的要均衡。”

    樘哥老神在在的着来拿盆,我看着樘哥伸来的手,觉着那简直就是魔爪。也不管被鸡仔千蹭万啄的盆是脏是净了,我五指一张便挡在了盆上,樘哥点点我张开的指缝,笑的一脸促狭。

    我刚在好几百字前夸了你温文尔雅,樘哥你请保持形象好吗!

    好在樘哥没再沿着我的指缝往盆里放吃食,他往院中一偏头,道:“喂鸡去?”

    能不喂吗,不得赶紧把这盆鸡食毁尸灭迹。我腹诽着跟在樘哥背后,感觉,心累。

    选了个远离李老太火眼金睛的地方,我把盆往地上一放,就拉着樘哥一起站在鸡仔的后面,好挡住李老太的视线,以防她看见盆中盛的满汉全席。

    平日里鸡仔的伙食全由我来负责,我深得李老太的真传,弄出的鸡食都是剩饭干馍大杂烩,这鸡仔约么着也是被克扣狠了,一看到盆里的大米米,便一头扎进了盆里。

    樘哥和我观赏着鸡仔吃食时翘起的肥臀,感慨道:“看它瘦的。”

    我……

    当鸡仔不负众望的吃空盆时,烧着的水也开了。樘哥听见响声去提水冲茶,我则要从雄赳赳气昂昂的立在盆上的鸡仔爪下抢回盆。

    正抢盆的档,门响了,鸡仔听见动静抬头看门,我趁着鸡仔分神的工夫,一把提起鸡仔夺回了盆。

    敲门人的力道颇大,三敲两敲的把门敲开了道缝。门缝后,露出了张皂隶的半边脸。张皂隶对上我的视线,客气的对我点了下头后,道:“烦借路引一用。”

    “张大哥,快进来。”婉姐招呼着拉开院门,将张皂隶让进院中后,边把路引拿给张皂隶边道:“这路引不是已给村人看过了吗,这是又怎么了?”

    “嗨。”张皂隶接过路引,一摆手,道:“都是钱顺闹的。这告示一贴,他女儿的事也瞒不住了,这不昨夜,他女儿想不开自尽了。来这姑娘也是可怜,照我,钱顺把女儿好生安葬了便是,可钱顺兴许是被糊了心了,竟然把女儿尸身抬到了府衙前闹事,还非赵姐就是王二喜,这哪能啊。”张皂隶罢把路引往怀中一塞,对我道:“赵姐你不用担心,这路引,我用完就送回来。”

    “张兄,”樘哥叫住张皂隶,道:“我跟着你一起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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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樘哥回来时,天已擦黑了。

    我和婉姐看佑樘哥,齐齐站起身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樘哥望见桌上放着的婉姐为了以防万一给我收拾出的包袱,:“把包袱拆了吧,没事了,钱顺已经抬着女儿回去了。”

    婉姐闻言,和我对视一眼,长舒口气往后一仰,道:“我这心啊,悬了一下午了都。”

    我和婉姐提心吊胆了一下午,都没有做饭的心思,樘哥看了眼没有半点烟火气的厨房,撸起袖子,便进了厨房。

    我站在厨房边上,看樘哥利落的择菜切肉,心中的问题几次溜到嘴边,却都没能问出口来。樘哥把择好的菜递给我,道:“我知道,不是你。”

    致使钱顺姑娘自尽的人,不是我。

    “樘哥,其实……”我也不清楚,那人是不是我,亦或,是不是原身王二喜。毕竟,《人妖》中有写,王二喜到了村中时,已害过十六人。

    毕竟,我没有原身王二喜的记忆,也不是真正的王二喜。

    未出口的话语被急匆匆冲进门来的李老太断,李老太看到我,忙道:“快走吧!村里的婆子们一会儿要来探你是男是女,跑吧!跑吧!”

    “她是赵熙不是……”

    “还想骗我吗!”李老太截断了婉姐的话,掏出些银钱塞到我的手中,指着门道:“还不走!”

    所有的剧情突然急转直下,或者,所有的剧情,都回到了正轨。

    村中的老太,要来隔着衣裳探摸王二喜的下处,好辨出他的性别了。

    李老太焦急的话语声,婉姐的惊呼声,都在这一瞬失了真,扭曲的声音穿过耳膜,直直刺进了脑中。

    轰鸣震天。

    于这片轰鸣之中,我听佑樘哥对我,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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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苍茫,我和樘哥一路借着月光向府衙跑去。

    未至府衙,路前陡然亮起了点点火光。火光映出了站于最前位的老者,以及,躺在他身旁担架上的与钱氏有几分相似的少女的面庞。

    钱顺。

    人群四散,将我和樘哥围在当中,钱顺目光阴沉的在我的身上转了一圈,哑声道:“。”

    一人应声率先抽来一棍,这一棍,便像是燎原之火,点燃了众人的情绪。一拥而上的人群挡住了星光月色,樘哥,挡住了众人袭来的拳脚棍棒。

    骨骼碎裂时发出的轻响,压过了万事万物的声音,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而来,荡涤在叫骂声中久久不散。击感伴随着轻微的痉挛,沿着紧密相贴的肌肤蔓延,放大,席卷全身。

    樘哥护紧我的身体,渐渐的,瘫软下来。若有似无的轻抚从发顶传来,最终,消散不见。

    我唤了声樘哥,樘哥,没应。

    血腥气,铺天盖地。

    远处或有鸣锣,听不清了。张皂隶的嘶吼碎在浓夜中,断断续续的拼凑而出。张皂隶,滚开,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我知道,这是,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