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农人
07
两个谈私事的人不再言语, 老者亦完了病人的病情。狐仙应了一声,没能治也没不能治,一时间, 堂屋中只剩了抹布擦过桌面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是应了, 还是没应?
我从红布边上的缝隙往堂屋中偷看,寻思着狐仙兴许正在对着老者点头或摇头以作回答, 没成想,我这么一抻脖子, 恰对上了个从缝隙中往内室偷瞄的人。
那人约么着就是问话人口中那年已不惑的人。那人生的短平眉八字眼, 一撮胡子半黑半白的堪堪长过了咽下。这人的面相虽和善, 却不自觉的透出副愁苦相来,活脱脱的一副中年不得志的真实写照。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对视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躲, 可那人却犹然没甚反应的往屋内探看。在我躲闪不及的间歇,那人的视线已向右转去,明显是在看挂在墙上的三幅画。
这是,没看见我?
那人看画, 我则借着俨然被施了术法的红布的遮挡,肆意的量起眼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家境明显是不太好,一身长袍被洗了不知有多少次, 早已洗的看不出原色。袖角更是被磨的起了毛边,跟同来求药的另两人相比,一句寒酸都是客气话。
那人没能看多久,就被老者叫了过去。我拽着樘哥和我一起往外看, 就见此时,屋外那三人正恭敬的站作一排,手中,还各拿着三炷香。
三人向着堂屋正当中的一处香案而立,狐仙站在香案前,等那三人依次上好香。上毕,狐仙拿起香炉旁的锤击了三次磬,三声清音伴着狐仙的祝祷之声在堂屋中荡开。我被堂屋中的肃穆气氛感染的不由也生了几分敬畏的心思,腰背一挺,贴到了樘哥的身上。
丝丝热气沿着相贴的部位从樘哥的身上传来,上一世临终前的那点儿心思蓦地就活络起来。两室之间,仅隔着一层挡形不挡音的红布。屋外,还在进行着请神大业。或许此刻,此分,狐仙请的那位神仙便已应邀而来,到了这院中、屋中的某处。
或许,就在此处。
不显身形的看着我与樘哥身体相触,窥着我的隐秘心思。
这么一想,背上的热度腾的升到似是要将人灼伤,却又令人,可耻的难以割舍。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贴着耳侧传入耳中,低哑的声线和扑到耳畔的温热气息,直撩的我差点儿一嗓子叫出来。回头去看撩骚撩的上劲儿的樘哥,瞧着樘哥那勾着抹坏笑的模样,我脑子里接连闪过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我男票可真好看。
第二个念头是,我大概要沉迷男色无可救药了。
08
狐仙祝祷完毕,将手中的锤重又放回到香案上。她指着北墙边的几案,道:“仙人来时,便坐在那里。”
几案不大,两边各摆着一个不足一尺高的座位,位上,还铺着两个锦褥。我瞅着那椅子坐垫,心道狐仙请来的仙人,怕不是什么仙童。
那三人看着狐仙所的仙人专用座,想的估计也和我差不多,但那三人知情识趣的没问出口,只那为首的老者恭敬的对着空无一人的几案作了一揖后,才问狐仙道:“仙人可已来到?”
“没。”狐仙撩了撩头发,让那三人暂且坐下,她自己则拎着矮凳坐到了红布前。狐仙盘起二郎腿,托着腮跟那三人道:“仙人喜欢夜间到访,现在,为时尚早。”
那三人闻言不再发问,各找了矮凳坐在距几案不远的地方。
三人一狐坐在堂屋中等仙人到访,几人间的气氛倒也算得上活泛。狐仙主讲,那几人主听。狐仙讲的是仙人显灵的事迹,让那几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狐仙一直从日头高悬讲到日头西偏,斜阳欲落,狐仙家的采光又不好,日头一偏,狐仙家即浸到了半昏半明之中。狐仙许是仗着自己夜视良好的种族优势,既不点灯也不燃蜡,还从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种种异事,可那三个凡人对着这种昏沉的光线便有些接受不能了。三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朝着狐仙看去,但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失焦。
老者赶在狐仙话的间隙,拐着弯的问狐仙能否再请一次仙人。狐仙也没推脱,她起身按着老者所求,又祝祷了一遍。我瞧着那与之前相差无几的流程,扯过樘哥的手,以指代笔,从樘哥的手上划拉。
我想写句话问问樘哥,问他觉着仙人这次会不会显灵,可我从那正儿八经的写字,樘哥却不正儿八经的接收。一个“仙”字写了三遍,每每是在写到最后两画时,樘哥便把手一握,将我写字的那根指头攥在手里。偏头去瞪他,他又极无辜的对我做口型,跟我痒。
写的不行便换成的,我翻来覆去的把想问的话对着樘哥了几遍,樘哥的反应都是指着眼角摆手示意他看不懂。做完手势还不算,樘哥还从那一字一顿的对我做口型,让我慢点儿。我顺着樘哥的意思把语速放慢,整个人和卡了带的磁带似的,磨磨唧唧的卡在一个字上。樘哥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就贴了上来。
……讲真,你要是想个啵直不就行了。
……当然,直我也不会同意就是了。
红布虽被施了障眼法,却不能隔绝声音。我推着牛皮糖附体的樘哥直往外怼,既不敢用力喘息也不敢有什么太过剧烈的动作,总体感觉,就是快被亲缺氧了。
樘哥促狭的朝我眨眨眼,一双手也不老实的抓着我的手从上面匆匆写过。
——满足了?
……我特么什么时候暗示你我欲求不满了?
09
好在是没让我再纳闷多久,狐仙请的仙人,到了。
最初仅是几声几不可闻的嗡鸣,嗡鸣一出,还在与那三人交谈的狐仙登即收了声。三人一狐屏气凝神的听着陡然响起的嗡鸣,我在内室中,支棱着耳朵,觉着那不住的嗡鸣,听着倒像是有只巨蛾在扑闪翅膀。
嗡名声抬高了几息后,忽又猛然降了下来。我听着时断时续的嗡鸣声,直往堂屋那抻着脖子,想听的更清楚些时,几案处,突就炸起了一声巨石落地般的巨响。
那三人被巨响惊的低呼出声,坐在离几案最近处的老者,更是抚了几下胸口,才缓了过来。狐仙走到几案旁,道:“差点吓煞人!”
几案上虽不见有人影,但却传出了笑声。笑声浑厚,又带着些年迈者独有的暗哑,听着,狐仙请来的仙人,该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头。
仙人显灵,老者立时向仙人起了求药的事。仙人不等老者完,即出了那病人的病情,那三人听着仙人的讲述,全都连连称奇。我瞅着站在几案旁的狐仙,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仙人完病人的病情,即道:“你们所求之药,我已向观音大士求了来。”
也不等那三人问出药在何处,狐仙便径自撩开红布走进了内室。我瞅着熟练的把香灰包进一个纸包中的狐仙,心里的古怪更重了。
狐仙吹落纸包外沾上的香灰,拿着纸包出了内室。
“此药可治万病。”伴着仙人的话声,狐仙将那包香灰交予了老者。旁观了一切的我和樘哥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内容。
——这莫不是个卖假药的骗子?
先前看着狐仙的走位我就感觉不太对,现在看着老神在在的站在几案旁一言不发,只旁观着那三人同仙人交谈的狐仙,我捋了捋思路,想起来一门技艺,腹语。所谓的仙人,有可能,只是狐仙整出来骗人的假把戏。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老者收下纸包后,又恭敬的同那问话人问了仙人几个问题,等轮到那个面带苦相的中年人时,他犹豫了许久,才问道:“我,可还有望中举?”
仙人像前两次回答老者和问话人的问题时一样,没直接可,也没直接不可,而是文绉绉的掉了个书袋,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我听着这诗,没琢么出来仙人这话,到底是意味着可中还是不可中,但那中年人却琢么出来了。瞧着中年人面上的喜色,我猜着,中年人琢么出的答案,应是可中。
三人得了药,又问完了心中所惑,俱是心满意足的谢过了狐仙和仙人便要付钱走人。掏钱最麻利的,是那个和中年人差不多年岁的问话人,问话人一掏银子,中年人自也没好意思擎等着让别人拿钱。他紧跟着拿出钱袋,倒出些银钱想抢着付钱。问话人觑了眼中年人倒出的那星碎银,虽未话,但他眼底的那分轻视却是无遮无掩流露出来。
中年人瞧见了问话人的目光,好容易生出的喜色顿时荡然无存,他强装出未曾察觉的样子,仍从那抢着付钱。最终,付钱的还是那个老者。老者在两人间和了几句稀泥,付完钱后他拍了拍面带尴尬的中年人,道:“今日之事,你可写进《聊斋志异》中。”
写进《聊斋志异》?那中年人,是蒲松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