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意着四周，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朝前走了一段。

    暗无天日，光线如土，宛如地狱。

    “哥、琉书、琉书、哥。”

    除了沉闷的回响，别无他声。

    脚下隐隐有些轻微的震动，白锦立即摇身一变，又朝地下穿透。

    这次，她没有轻易停留，直到眼前看到了人的影像才停留，一路数着，已到了十二地天。

    刚一现身，身旁就趔趄倒来一个魔族将士，白锦一把把他推开，却发现，指尖碰到的是虚无！

    随后，那人的脑海处升起一团泡影。

    影中，是烈阳红衣，她如往常那般挥动烈阳，一个个魔族子弟死在她烈阳鞭下。

    画面回映的居然是海底！

    紧接着，周围但凡倒下的人，不管是白衣仙人还是玄袍魔军，都出现了这些记忆中的泡影。

    人人不同，看到这，白锦逐渐有些明白了。

    是死魂！

    而出现这些魂气凝聚不散的原因，则是上空的“山海珠”。

    这层地天有回音震荡，隐隐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话声、斗声，“他们在这……”她低低着，四处寻找。

    所谓十二地天，虽是在地底，但大于天，想要轻易找到谈何容易。

    白锦不停的找着，试图用声音吸引，“哥，我是锦，哥，你们在哪？琉书，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你们在哪？”

    她急切的寻找，仿佛每看到一个身影，都会以为是她熟悉的人。

    漫无目的的，找了很久。

    突然，只觉脖子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剑挡在颈部。

    白锦立即不敢动了。

    从侧身缓缓露出一个人的身影，单凭那幅影子，白锦浑身就吓出了冷汗。

    “我可救过你一次。”她战战兢兢的道。

    陵城目如刀锋，盯着她道：“白石山一战我早就还了，难道你无意一恩，我要还尽一世不成？”

    “不需要，你把剑拿了。”

    陵城冷笑：“你觉得可能吗？我正愁找不到他呢，你来的正好，若他今天死了，我魔族复立了，坟土上我会好好给你倒一杯酒，以此敬谢！”

    白锦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倘若就是事实呢？你哥、三殿下，还有那些虚伪道貌岸然的仙人，我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这，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邪不胜正，只有一个公道，该还的还，该取的取，谁都躲不了！”他咬牙切齿的道。

    白锦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两千年前自此画上终点不好吗？难道非要你们魔族死的一个都不剩才彻底死心，善罢甘休吗？就算仙界有你恨的人，那已经过去了，我过，魔族也有好人，仙界也有让人痛恨之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我一直自认你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人，为什么想不通此理？难道就因为仙界其中一个人，你非要将全仙界都扣上让人深恶痛疾的名号？若是如此，那魔族多年的号称，岂不是就是事实，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你给我闭嘴！”他歇斯底里的发狂，一双红目似鬼狰狞，向四周喊道：“落琉书！你若再不现身，我就一剑杀了她！”

    “你醒醒吧！就算全死了，你们也出不去地天！”

    闻声，他冷冷的转回头，目光如道道锋利的匕首望向她，似是要把眼前的云白锦千刀万剐。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可瞬间，又戛然而止，道：“那就都埋在这！”

    “我在这，你把她放了！”突然，琉书的声音传来，如往常那般沉稳安定。

    白锦趁陵城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立即幻身避开抵在脖子上的剑。

    “锦！你斗不过他！”琉书在一旁忧心的喊道。

    她知道，可全力以赴也好过让他拿自己去威胁他。

    陵城转身朝向琉书，白锦立即抵挡。

    可招式不过几招就要败了下风，硬不过，在受了他一掌后，反身趁他不备幻出“海天弩”，毫不犹豫地朝他拉弓。

    陵城躲避，旋身消失。

    琉书跑上来，两人如同履行早已订下的约定，不约而同的牵手跑离此地。

    去哪儿？不知道。

    能逃多久逃多久，大不了，逃离十二地天，若他体中仍有红光，那就陪他再转世一次。

    跑了很长一段，跑到一处燃有冥火的地方，她知道，这是魔族斗后留下的痕迹，确切的，每一堆冥火，都代表了一具魔军子弟的尸体。

    这时，云星的身影忽然从火光中跑来。

    “云星？”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可子兰君和折风已经去了魔地找她，怎知，她会在这里？

    “锦，快走，快离开这，那个法师的法力很诡异，你二哥已经不行了，风伯也死了，我们快走！”她急匆匆的道，神色慌张。

    一时，白锦湿了眼眶，喃喃着：“我二哥……”她摇摇头不相信，除非，让她亲眼看见，不然，谁的她都不信。

    可心里清醒，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琉书握住她两只手臂，蹙眉道：“锦，你听我，你和云星立即出离十二洞天，我去……”

    话到这里，琉书身子一倾，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和那一丝丝流下的鲜红的血液，白锦震惊。

    他身后，传来陵城放肆的笑声。

    而云星，何曾有过？竟只是一幻！

    “我过，我定要好好谢谢你的，信了吗？哈哈哈哈……”

    琉书身子又是一晃，口中鲜血直流，唯独一双手紧紧抓着她，没有松过。

    她颤抖着，睁着眼睛，把他的样子画进眸里，口中，一个字也不出，眼里的泪肆意流淌。

    “好的成亲，我食言了，方丈洲一礼，我心有愧，原本想弥补……为你补不了了……我有句话还未对你……永生……”

    “怎么会这样？不是，你可以吸取红光，为什么我不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陵城发了疯似的怒吼。

    剑穿琉书心口，琉书整个身躯最后一次晃动，渐渐闭上眼睛，倒向白锦。

    “不可能！为什么我取不出？你告诉我！落琉书！你敢耍我！”

    完，琉书已死去的身体被他牢牢掌控。

    “你骗我？我居然被你算计？落琉书！你别以为你死了，魂魄就能归天！我让你和我永世留在这十二地天！”

    良久，白锦哇的一声哭出来，意图出手阻止，无奈不敌，被陵城一脚踢倒在地。

    趴在地上喊出的，却是：“你把他给我，快给我！琉书。”

    而一旁，陵城用魔灵收了琉书遗体，连魂魄都攥握在手。

    那把剑在他手里，还滴着琉书身上的血。

    “陵城，你万死不得天地当诛！把魂魄给我！”

    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唤不回他的魂。

    以为，他死了就回天了。

    甚至在他心口中剑的那一刻，她心里闪过一丝欣喜，你终于可以回天了！

    终于可以了！

    终于可以做回，你的水神首领三殿下。

    可为何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难道羽山灵鹤的诅咒仍难离身？还是上一世，她欠了他，欠了债。

    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再抬首，眼前他又是云星的模样，琉书的血从她手里的剑上，一滴滴掉下来，在地上落了一片。

    整个地天上空，回荡起他疯魔般的毒咒，“我要让你们都死在这！都埋在这里，天不是要灭我魔吗？那就同归于尽吧！”

    语落，白锦愤身爬起，夺过她手里的血剑，用力刺向她心口，他如此杀的琉书，就要如此偿还！

    一剑接一剑，血，贱满她失控的双手。

    连她的脸上，都带着她身上的血点。

    “锦……”她气若游丝的低声叫道。

    白锦那柄剑眼看就要刺进去，一时，停在半空不动了，身子摇摇晃晃，剑，不停地在手中颤抖。

    “我是……云星……”她艰难的，了四个字。

    白锦手里的剑“当啷”掉在地上，颤抖着轻唤：“云星……”

    云星点了个头，满身鲜血眼睑微垂，身子倒下。

    白锦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及时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瘫坐在地上，抱着她痛哭不止，言语艰难。

    “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和折风……都……”

    “对不起云星，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陵城，对不起，对不起。”悲泣模糊了歉语。

    云星摇摇头：“我知道，不怪你。”

    “我答应过你母亲的，好好照顾你，对不起。”

    “我都知道……谢谢你……谢谢……子兰……”

    言半，气绝。

    垂下的手臂里，从衣袖中掉出来一团皱巴巴的纸。

    白锦颤抖着，拿起那团纸，取开来看，里面画了一只蝴蝶，手法笨拙，一看便知，是她自己画的。

    折风把雪月蝶收走了，她又自己画了一只，藏在身上。

    她没有等到折风。

    折风的誓言也永远成了遗憾。

    把她轻放在地，白锦拿起那柄剑，反手转剑就要朝向自己时，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并带离了原地。

    半空，她抬头去望，是二哥！他那竹色青衫上有着片片血迹。

    此时，已进了云海漩涡。

    那翻滚的浓厚风云，迷了眼睛，汹涌的海浪倒灌，在漩涡中旋转着倒入十二地天。

    白玉低头看着她，道：“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得走，云海尽后，这里会是一片汪洋大海，从此掩埋。”

    “哥，琉书体内的红光为什么引不到另一个人身上？”她抬头问。

    白玉回道：“红光是封天印的戾气，而封天印是他父帝炼化的，他的体内有着和他父帝同样的血。”

    “所以他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出不去了。”

    白玉没有回应。

    白锦闭上眼睛，刹那间，心如死灰。

    漩涡里的风刮走了一滴泪痕。

    她握紧了白玉的手，把该留的都留下，当那三件法器传输到白玉体内后，白玉变了脸色，道：“你这是……”

    白锦道：“我想去找他，我不能让他替我走这条命。”

    白玉明白，他劝阻不了，但他做不到，松开那紧握着她的手指。

    他知道，即使不是现在，以后的哪一天，或许，她也会如此选择。

    虽不是血亲，这些年早已胜比血亲，他怎会忍心看着她了绝此生。

    带着那份难舍，白锦松开了手，她知道，她的二哥不会撒手，所以，幻身离去……

    所有十二地天的仙人都在往上飞升，她反身直下……

    “锦！”

    二哥那熟悉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耳畔回荡。

    “你过，不管我身在何方，都会找到我，那我就信你，我相信，你可以找得到我。”

    “哥，别了。”

    “云星，若有来生，我们做一次血亲姐妹吧！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我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你，就像哥哥们对我一样。”

    风云收，地天被封。

    山海倒水，禹州百里城外，一片万里深海。

    ————————

    ——后记——

    “山海珠”仍然定在海方上空，祭出一道旋落水灵直入深海。

    云端上，如今坐临天帝之位的梵玧也在，有一天兵向他禀告：“陛下，风伯也未上来。”

    梵玧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望着那道水灵，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一星君道：“陛下，不如收了吧！这么久没有动静，想必是……”

    “再等等。”梵玧道，视线仍然在那条水灵上。

    众仙神凝神定睛，无有人再话，惜翎穿过诸位天兵将士，走到白古面前，白古握住她的手，沉重的脸色上，一言不发。

    就这么过了许久，梵玧沉声一叹，低声道：“收了吧！”

    掌控“山海珠”的仙神凝诀收了神器，水灵截断，退进深海。

    海面，波澜不惊，壮阔粼粼。

    诸位仙神相继离去。

    云白古夫妻二人和白玉、白倾四人，最后无望转身。

    可就在他们转了半个身子时，隐隐听得海中有一丝声音。

    三人面含悲伤再次回首，见那海中，一朵昙花如莲绽开！

    花上，水灵旋绕，灵珠如露。

    花蕊正中，包裹着一颗莹白色的圆珠，盛放光明，正在三人错愕之际，那颗圆珠瞬间破裂，一条的白龙直上九天。

    而后，飞落回昙花旁，旋身守候……

    白倾惊喜大喊：“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三人同起身，朝海中飞去。

    作者有话要：

    结局留有悬念，番外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