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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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玖月正在走神,没听进去楚夏的话,甚至没注意到楚夏闯进来的事,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楚夏一进去,就自顾自地了一大堆,神经粗条的他,也没发现阳玖月的异常,等楚夏完的几秒钟后,阳玖月才看见楚夏,当即跳起来冲楚夏大声问道:“楚夏,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太可怕了,我刚才在房间里看见一个长得像怪物的男人,他袭击了那些日本人,然后跑出去了。”

    阳玖月这才注意到,楚夏的胳膊上,有一大块皮肉被活生生撕扯下来,那□□的猩红血肉,在昭示这场袭击有多恐怖。

    阳玖月二话不,先从袖子上撕下一截布条,给楚夏包扎好伤口,而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那些日本人可都有枪啊。”

    “……那个怪物已经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什么?”

    那个男人偷袭得手后,楚夏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疼痛难忍,却记起了薄南途给的剑,楚夏想也许此时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于是用极快的速度,闪身取下床上的剑,举起,手起剑落,一道银光划过,男人毫发无伤。他及时躲过了这一剑,但是他脸上畏惧的表情,被楚夏看了个一清二楚,男人似乎很害怕这把剑,仓皇地转身穿门而出。

    后来楚夏才恍然大悟。薄南途曾经用这把剑斩过妖杀过鬼,剑上杀气十足,邪祟或污染之物,自然不敢太过靠近它。

    通道壁上的显示信号灯,一闪一闪,电流“滋滋”的声音惹人心烦意乱,他们相扶着走出地下牢狱,走到楼梯的门口处,看见女医生背对他们的身影,地上投射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垮掉。

    她身体挡住的惊心怵目的画面,冲击着他们的视网膜,惨叫声不绝于耳,肆淌的红色水流,源源不断地汇集在他们脚下,很快就染红了他们的鞋底。

    阳玖月腿软得差点跪倒下去,还好及时拉住楚夏,她望着失去理智、用手撕扯日本兵的那个男人,磕磕巴巴道:“这全都是他做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问谁,其实不用问,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个怪女人听见他们的话声,突然扭过头来,冲他们央求道:“拜托你们,救救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没有回答楚夏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不断重复,要他们去救那个陷入疯狂,失去人性的男人。楚夏很想拒绝,可下一秒看见她瞠大的眼眶中,泪水不断落下湿脸上的绷带时,到嘴边的拒绝始终不出口。

    楚夏只想带着阳玖月保住性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楚夏还在犹豫。

    她看出楚夏的犹豫,没有责怪楚夏的见死不救,而是趁楚夏一时恍惚抢走他手里的剑,向那些士兵挥舞过去,气势汹汹誓要杀出一条血路,不为别的只为救出那个男人。

    突然,她身后出现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心啊!”阳玖月喊道。

    和她喊出的同时,身体不待楚夏再多思考一瞬,已然越出好远,奔向那个修罗场地了。可惜还是来不及救人,她已经身受重伤,在她倒下的瞬间,那个男人正好杀掉了最后一个士兵,然后安静了下来。

    楚夏捡起掉在不远处的剑,此时剑身变得通红,紧接着红光飞起,包围了整个工厂,等红光消去,之前还血迹斑驳的地面,早已干净如新,一点血迹都找不到了。

    楚夏和阳玖月一人搀扶一个,逃离那座工厂,躲进茂密的森林里。

    现在楚夏明白那些日本人对待秋云的态度,哪里奇怪了,他们对她除了恭敬,还在监视她。

    她是一名医生,还是一名科研人员,从事秘密化学研究,他们在期待她的实验成果能够早日成功,如果她愿意为日军效力,他们会更加彻底的利用她,如果她不,他们一定会杀死她。

    秋云的口中不断有鲜血流出,她靠在阳玖月身上,眼神看着那个怪物道:“请你们帮我照顾他,他不是怪物,他是我的未婚夫斐然。”

    楚夏和阳玖月吃惊地望着他们。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我把药剂注入在他体内,才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阳玖月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惊诧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变成怪物?”

    秋云没吱声,握着那只丑陋不堪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极力想看清斐然的脸,可是越想看清,却越是看不清。血流得太多,身上越发冰凉,她知道自己这次躲不过了,苦笑一声,才道:“如果是我做的,那就真是禽兽不如,但我倒真宁愿是自己做的……我会做的狠一点,干脆给他个痛快。然而却是他……自愿的要为实验献身,弄得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回忆起,斐然当初毅然决然,不顾她强烈反对,也要在自己身上试药的神情,还记得她问过他会不会后悔,他为了战争永不后悔。战争真是让人变得好勇敢,为了保卫祖国,为了消灭日本人,再懦弱的人,也会鼓起勇气面对敌人。

    可是她作为他的未婚妻,她是自私的,她阻止不了斐然试药,但是她还是做了一件事,她偷偷把药的分量减少了,让斐然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但她不后悔,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斐然一定会很早就离她而去了。

    如今这个结局也不错,至少可以让她走在他前面。

    秋云凄凉笑之。

    忽然,她抬起头对阳玖月:“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有多吃惊吗?”

    “为什么吃惊?”阳玖月问道。

    在车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秋云有关注过她吗?为什么她都没有印象?

    “你的脸……居然和我的脸,长得一模一样。”

    阳玖月震惊地瞪着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还听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话。而后在楚夏脸上,看见了同样震惊疑惑的表情后,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她摇着头,不敢置信地问出来:“怎么可能?”

    “我起初也在想怎么可能,现在我明白了,你和我是前世与今生的关系。”

    “你怎么能确定?”

    “你们的衣服……”她指着他们,“你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吗?”

    “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是战争胜利几十年之后的时代。”

    “战争胜利了?这真是太好了!”秋云听到这句话,欣慰地热泪盈眶,几度哽咽。

    她从这个好消息中回过神来,看向阳玖月,然后抬手解下头上的绷带,露出被毁的满是疤痕的脸。这张脸是她进入日本人实验室之前,亲手毁掉的,她很久没看过自己的脸了,还记得一刀一刀剜下去,血淌了一地,脸上一处好地方都没有了,如今一定很可怖,如此不看也罢,不想在死前记得自己有多丑。

    楚他夏们望着那张脸惊呆了,不仅是因为它有多吓人,而是正如她所,她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阳玖月真的是秋云的转世。

    看着即将死在自己眼前的秋云,阳玖月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目睹了前世死的过程和原因,阳玖月这一辈子都很难以忘怀。

    秋云拉着阳玖月的手,祈求道:“阳玖月,你答应我,照顾斐然,直到他死为止。”

    “好。”

    听到了阳玖月的承诺,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战场的硝烟遍布大半个中国,走上街头的学生和工人们的呐喊声,提醒着沉睡的人们国难当头。白布上写着倒日本帝国主义,鲜血的文字,坚定地呼声,投身于战场的军人,动荡不安的年代里,所有的一幕幕,全都被楚夏他们看在眼里。

    楚夏不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还要待多久,但他已经不能再视若无睹下去,他安顿好阳玖月和斐然后,就与那些热血青年一起加入战斗,赶赴前线。

    数万名士兵赶到战场,日以夜继地训练,射击、埋伏、团体作战、引爆□□,他们一边练习一边用于战场上。随着队伍的不断壮大,战士越来越多,半年后,日本人节节败退滚出了这片土地。但是他们没有庆功,因为在其他土地上战争仍在持续,日本人还没彻底滚出中国。

    在战场上楚夏受了很重的伤,一度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战友把他安置在简陋的医棚里,他一直发着高烧。烧得人事不知时,楚夏记起了一些事,在另一时空发生过的往事。

    那辆旅游车,那栋被诡异暗云包围着的别墅,那些变成祭品的人,还有熟悉的安绪、薄北笙以及薄南途。

    所有的,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都统统想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时空的缘故,这个时空是他们改变之前的时空,所以记忆才能冲破限制回到他的大脑。

    不知是不是庄周梦蝶,不知究竟上一世是梦境,还是这一世才是梦境,或者楚夏一直在梦中从未清醒过。可惜他已经病得没有力气去分辨细想了,陷入黑暗之前,他只记得自己不断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些回忆,然后早点好起来,早点回去见薄南途。

    在楚夏负伤治疗的期间,不断有好消息传来,日军伤亡惨重撤兵,重庆截获日本药品,日本在中国的窝点逐一捣毁,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令中国欢呼雀跃。

    终于1945年来临了,中国解放了。

    楚夏回去找阳玖月,才知道斐然在一年前已经过世了。

    楚夏和阳玖月去火车站,搭上前往成都的火车,中途又看见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异象,等火车中途停下休息时,他们心有灵犀地走出车厢往车站里走去。

    薄南途他们坐在车厢里,车厢里闹哄哄的,可是他们这边却十分安静。本来安绪和阳九想下车找人,可是薄南途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找得到楚夏和阳玖月,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回来。

    但他们等了很久都没回来,直到火车快要开了,一男一女穿着旧时期衣服走进火车。

    见到他们,薄南途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她站起来望着他们,微笑着道:“你们回来了?”

    他们相视而笑,:“我们回来了。”

    穿越生与死的界限,经过时光的洗礼,心灵在岁月中长途跋涉,才回到自己想回的地方,那里有自己挚爱的人儿。

    不过,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可能不重要吧?

    “火车又要开了,快坐下吧。”安绪提醒道。

    “哦,好。”楚夏苦恼地拍拍自己的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再纠结了。

    火车又缓缓行驶着,窗外的风景苍绿动人。

    这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啊!

    到达成都。

    楚夏和阳玖月告别后,四人前往旅游区。

    阳玖月带着阳九和南先回寝室放好行李,嘱咐阳九在宿舍等她回来,然后换身衣服去接待新生。

    快到新生接待处时,天空忽然下起滂沱大雨,阳玖月躲闪不及,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接待处搭好的帐篷下,有十几个交换生在里面躲雨,他们边谈天边在等雨停,阳玖月的突然闯入并没引起他们太大的注意。

    阳玖月看了看大雨,一直下着,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于是没有向他们介绍,自己反而站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聊的话题。

    过了几分钟,一个长相帅气开朗的男生,走到阳玖月身边,大声问她:“你好,学姐,请问去医学系怎么走?”

    大雨拍着大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六月赤日炎炎,久降大雨,来的气势汹汹。雨水击地面发出好大声响,阳玖月友好地礼貌一笑,提高音量道:“你是医学系的学生?”

    “嗯。”

    “这么巧,我也是,不过我已经毕业了。”

    “是吗,我今年大四,也快毕业了。”

    “等雨停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好,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斐然。”

    阳玖月瞧着他灿若阳光的笑容,微微一愣,还一会儿才缓缓露出笑容:“我叫阳玖月。”

    阳玖月买了束白菊,算下午和斐然一起去墓园看望父母。

    出门前阳九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没头没尾地了句,“真是巧,我的生日也是这一天。”

    “是吗?”听到这话时,阳玖月正忙着给斐然电话,自然没怎么放在心上。通完电话后,她才觉得阳九似乎话中有话。

    还未等她细想,阳九又自言自语地絮叨了一长串的数字。

    “5月29日,12月3日,2月17日,7月9日。”

    5月29日是父亲的生日。

    12月3日是母亲的生日。

    2月17日是她的生日。

    7月9日是车祸日期。

    这些重要的日子,阳玖月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阳九为什么也知道?

    “你到底是谁?!”

    阳九看着她,“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想,我等你回来告诉我答案。”

    这次继南与阳九冷战以来,阳九主动靠近南,她在它耳边唠叨一大推,南起初是爱答不理的,直到听见她要走时,才反应过来,可是阳九已经悄然无声地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南把事情始末告诉薄南途,而薄南途叫南不要去追阳九,让她安静地去她想去的地方。

    薄南途:“古代民间有一故事,女子生来声恶,一日坐于家中,忽双耳失聪,数日连语犹如黄莺之音,许是因祸得福以耳换音,又过数日一切恢复原状。其实不然,声音发自内心,是好是坏皆由人心所定。”

    她竟是阳玖月的回声,一直排斥在心门外的声音。那些不甘、那些委屈、那些憎恨,通通被分裂出去,也就是被舍弃的自己。

    “可是,她怎么会有身体呢?”

    薄南途笑了笑,不解释,只:“这件事得找真正的知情人来讲述,你们才明白。”

    薄南途在阳玖月家里,请出了她曾经提到过的枫树神灵。

    枫爷爷现身后,长叹一声,才讲道:“玖月,你还记得你的妹妹吗?”

    妹妹?

    其实阳玖月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过去很久,渐渐忽略了,比起父母意外车祸丧生,妹妹的事显得并不是很重要。

    她时候的,父母带她出门去玩,她记得牵着她手的母亲肚子是圆圆的,那里面住着一个孩子,和她是同一血脉。可是在她快要出生时,他们一家人已经遭遇不幸了。

    她记得,当时遇到强大的撞击,一阵天旋地转,她从没想过车子居然会被撞得完全翻过来。在里面卷缩的很难受,身上好几个地方都隐隐作痛,她大声喊着躺在前面的父亲和母亲,可是他们都没有回应她,没有理会她伤得重不重,不知道是委屈还是难过,她竟然真的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父母还是没有出声,阳玖月这下真的害怕了。

    车子门窗都紧关着,她哭喊声传不出去,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似乎时间和空气都在这的方寸之地停滞了。直到哭的没力气了,然后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她吓得顾不上疼痛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接下来,车子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那个时候……?”阳玖月直到现在,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枫爷爷摸了摸她的头,拂去她心中无尽的恐惧,告诉她:“那是婴灵,她就是你的妹妹。”

    阳玖月没有作声,她记得获救后,医院里的医生过,妈妈肚子里是个女孩子,的确是她未出生的妹妹。妈妈的羊水破了,妹妹在里面窒息死了,或许如果早点得救,不定妹妹还能活下来。很可惜,连最后一个能陪伴她的亲人也不在了。

    她也终于想起来了,阳九在她房间里哼的那首歌,是她母亲对着睡在摇篮里的她哼的歌。上幼儿园后,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哼的歌。还有,妈妈每次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幸福笑容时候哼的歌。

    这是她和未出生的妹妹听过的歌。

    ……妹妹居然……还记得?

    当年真实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楚夏推测,或许是阳九借助自己姐姐的心声,得到了形体,还用这样的方式,一直守候在阳玖月身边。

    枫爷爷还告诉阳玖月,原来他就是她家里的那颗大枫树,看着她长大,听她自己的心事,也看见她在痛苦中,分裂出阳九这个孩子。对于他来,阳玖月和阳九,都是他在这个世间的牵挂,所以他一直跟着她们。

    阳玖月直到此时,终于明白了一切,但她还没有接受阳九,但是她们不论是做姐妹,还是做朋友都很不错不是吗?至少,这一次,再也不会有谁抛弃谁了。

    后来阳九还是消失了。

    她消失那天,南蹲坐在阳台上,出神地望着天空,忡怔的眼眸,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有问过薄南途,阳九去了哪里。

    薄南途抱歉地看着他,不知道。

    也许阳九回了她该回的地方,也许她去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神秘的地方,但大抵她都应该过得很好,加上为她牵挂的人,都会过得很好。

    薄南途又一次去了阳玖月家,在枫树下呆了大约一个时,没人知道她和枫爷爷单独聊过什么。

    枫子鬼。

    南朝《述异记》曾书:“南中有枫子鬼,枫木之老者为人形,亦呼为灵枫。” 明李时珍在 《本草纲目·木一·枫香脂》也曾记载:“枫子鬼,乃欇木上寄生枝,高三四尺,天旱以泥涂之,即雨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物缥缈,虚而不实,唯有立于天涯的红枫,成为世间第一位清醒者。它众多的红叶,是那时世间最美的颜色,不同于白的凄冷,也不同于黑的慑人,它的美张扬又带着些诡异。

    他的智慧、他的孤独、他的善心让他在这个世界上,不断体会人间真情。

    但是他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