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斐鉴，拎着一大捆书, 在书店掌柜“且看且珍惜”“两位一路走好”的目光中, 压力山大的离去了。

    我对斐鉴道：“你对那个稻田君很有兴趣？”

    斐鉴点点头，：“写的东西这般与众不同, 你不好奇吗？”

    我道：“我可以，我觉得很恶心吗？”

    斐鉴：“当然可以。”

    我：“……”

    我道：“恶心你还看？”

    斐鉴：“恶心是一回事……恶心背后, 是另外一回事。总之, 这些书我看看就好，你太, 不能看。”

    我几乎都要哭了，：“我本来也不是买给我自己看的啊！我这不都是给林贤买的么！他到时候躺在床上三天, 动都不能动，难不难受啊！我想着, 有书看, 时间总会过的快一点吧！”

    斐鉴一愣，随即声音拔高了好几分，道：“他选择现在回到身体？！——扶桑来了！”

    我：“对呀, 他今天过来之前, 没有和你吗？”

    斐鉴怒道：“他什么时候去找你们的, 你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道：“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啊！那个锦囊在你那里，我一直以为, 他若是有什么动作，你都应该知道的……”

    斐鉴道：“他一个元神，想要做什么, 我怎么能控制得住！”

    斐鉴气的脸色发白，连法术都忘了使，直接一路跑回了东方家，冲到我的门前，想要推门进去，却被结界拦了下来。

    我气喘吁吁的跟上，：“斐鉴……你别激动。扶桑设下了结界，有他在，没事的……”

    斐鉴一拳砸在门上，转头红着眼看我，：“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拿一条锁链，把他寸步不离的拴在我身边，走到哪里都能看着！”

    我安抚他：“你冷静，冷静一点，不要激动……”

    黑屋没有前途的斐鉴你清醒一点啊！

    斐鉴嗤笑了一声，拎起那一叠书，一言不发的走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斐鉴要是看完了那么变态的一堆书，黑化了可怎么办是好……

    瞧了瞧天色，感觉离六个时辰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聚气凝神，盘腿坐。

    进入冥想状态，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然而，这一次，我刚刚达到那一种无我的境界，就被一声微弱的呼唤惊扰了。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声音。似男似女，却又非男非女。

    很像是一种没有性别的金属机械音。

    那个声音：放我出来……

    语气怨毒，恨意浓重。

    我被惊吓到，一下子从冥想状态中惊醒。

    而此时，天色已然微明。

    六个时辰，早就已经过了。

    我起身冲进房间，里面还残留着阵法的气息，古老，强大。

    扶桑靠在软塌上，手撑着半边脸，正在闭目养神。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扶桑睁开眼睛，坐起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我在冥想的时候，听见了一个声音，他要放他出去，我很害怕。”

    扶桑抱住我，：“别怕，没关系的，有我在。”

    我垂眸，道：“那个……是真的吗？”

    扶桑道：“就算是真的，他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我点头，：“我信你。”

    扶桑：“累不累？我们睡一会儿。”

    我轻声道：“你很累？”

    他点点头，淡淡道：“有一点。”

    我亲了他一下，：“累的话，那就一起睡一会儿。”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如果觉得累，可以告诉我么？不要一个人忍着，好不好？”

    扶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低低的了一声：“好。”

    我心满意足的抱紧他，沉沉的睡去。

    ……

    斐鉴看着林贤尚在昏睡的容颜，无言良久。

    握住他的手，虽然不怎么暖，但确实是有温度的。

    是个活人。

    这就够了。

    斐鉴曾经过，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要让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现在看来，这不算是食言。至少不对自己食言。

    他忽然想起来，阿瑰以前百无聊赖的时候，过一个故事，一个被坏人诅咒了的公主，一直都在沉睡，可是那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用一个吻，唤醒了她。

    斐鉴记得，当初自己嘲讽这个故事叫人牙酸。

    但是现在，他也多想亲一亲眼前的这个人，亲一亲，这个人就能醒了，醒来了，就能变成他的了。

    这样该多好。

    可惜，故事，永远只是一个故事。

    “如果醒了，就不要闭着眼睛了。人一辈子，本来就闭了半辈子的眼，别再闭下去了。”

    斐鉴淡淡道：“你若不想看见我，可以不看。以你现在的魂力，强行回到身体，伤害很大。”

    林贤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低声道：“养一养，很快会好的。”

    斐鉴笑了笑，却笑得比哭更难看。

    他：“若是你养不好，怎么办？你会死的！你这辈子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我等不到你的来生，我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还是，你觉得这样更好？”

    林贤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会见到的。因缘流转，总会见到的。”

    斐鉴“啪”的一声拂落了一旁的茶杯，怒道：“你别和我这些话！你的这些话，还不如一个屁！放个屁还能留点味儿，你的话，有半点用么？”

    林贤的睫毛颤了颤，：“你如果不愿意听我话，就不要听。”

    斐鉴长长的叹了口气，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话？就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林贤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他睁开眼睛，双目如同点漆，黑的彻底，灯火的光照应在里面，透不出一丝一毫来。

    斐鉴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直直的往下坠，好似掉进了冰窟，冷的彻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闭着眼睛吗？”

    “斐鉴，并非我不愿见你，而是现在的我，或者，这一辈子，我都看不见了。”

    斐鉴双手发颤，他颤抖着抚上他的眼睛，：“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自己……？”

    林贤道：“规则里面有一条就是代价。想要做到一件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谁也不能例外。我希望我这辈子，能活的久一点，眼睛就是代价。我想要活多长时间，就要有多长时间沉溺于黑暗，这个代价，很公平。”

    并非是他不眷恋这个世界，不眷恋生而为人的日子。相反，他太眷恋，太渴望了。

    一如斐鉴所，他一旦回去，就连自己，也不准还会不会有将来。

    也许，他能够记得些许，也许，他会忘得彻底。

    他不想去知道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舍不得。

    所以，只要能够活下去，只要能够活下去……

    哪怕看不见，亦无所畏，无可悔。

    “昀儿，醒一醒？”

    “醒一醒？”

    我皱眉，脑子混混沌沌，下意识就挥了挥手，好像到了什么东西。

    扶桑抓住我的手腕，并指点在我的眉心，输入灵力，道：“昀儿，你醒一醒。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我喃喃的道：“不要，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扶桑双目微眯，他伏下身，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前，我只觉得一道金光射入眉心，恍如阳光，刺破脑海中一片黑暗阴霾。

    我倏忽一下，睁开了眼睛。

    头疼欲裂。

    我捂着脑袋，茫然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扶桑让我靠在他的身前，抚着我的肩，安慰我：“没事，你做噩梦，魇到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皱眉道：“做噩梦……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呢？”

    扶桑轻声道：“能被记住，怎么叫梦呢。梦都是醒了就忘的。你若是记住，才叫奇怪呢。”

    我“唔”了一声，道：“是这样吗？啊……我大概睡觉睡傻了，以前做梦，醒过来都还能记得一些的来着。”

    扶桑微微笑了，：“好梦记住，噩梦忘掉，多好。”

    我：“你都不知道，虽然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但是我还是有点感觉的。我就好像被人关在地底下一样，一点光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也救不了我，谁也不会来救我。就只有我一个人，特别害怕，特别无助……”

    “嘘——”扶桑捂住我的嘴，：“昀儿，噩梦不要出来。那都是假的。你梦见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变成真实，相信我。”

    我点点头，许是睡多了，又是一阵困倦感袭上来，却不敢睡过去。

    先前那种绝望的感觉，真的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扶桑问我道：“要不要我抱着你出去走走？你知道吗？刚刚你睡着的时候，下雪了，纷纷扬扬，很漂亮。现在刚好停了，我们出去看雪景。”

    我听了，有些心动。

    扶桑揉揉我的头，：“知道你怕冷，大氅都给你备好了，一定不会冻着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