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 2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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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的确是没有钱。

    不过万幸,他对于吃喝倒是没有什么需要。天冷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在不想睡觉的时候, 就连睡觉都可以省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城里却是不大太平的样子。

    ——总是出现抓不到凶手的连环杀人案。

    实话, 半个多月过去,百姓都已经不大相信那是人做的案子了。因为人若要害命, 十有八九是算谋财, 可这一回这凶手谋的并非是财,而是心。

    挖心也就罢了, 挖的还都是青壮年男子,只要是走夜路, 哪怕三五个一起也不成。那凶手见一个挖一个,见两个挖一双, 三五陈群的来, 他就三五成群的挖。于是短短半月的时间,已经有近十余人就这样送了命。

    和尚虽然不喜欢多管闲事,却也不能看着有人胡作非为残害生灵。为此, 他还在城中四处奔走过, 可却没有察觉到一丝魔修的气息。

    这一点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是那魔修太会隐藏气息, 否则便极有可能不是魔修干得。毕竟,佛修相比道修, 对魔修的气息察觉起来更加敏感。

    可若是不是魔修,那又会是什么人,偏好于剜人心脏呢?

    莫非是什么表明身份的标识不成?

    和尚将脑子里知道的人全都过了一遍, 也没能想到合理的人与理由。

    只得暂且先作罢。

    天越来越冷了。

    若之前下的还是落地可融的细雪,那现在便是鹅毛大雪了。雪落下来,倒是不算冷,冷的都是风,一阵一阵的刮过来,好似尖刀,寒的刺骨。

    和尚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那个万人坑了,但是却总又有些放不下,想要在这座城中再停留一些日子。

    于是,他便又不受控制的到了那扇门前,还鬼使神差的敲了敲。

    原以为自己又会被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毫不留情的轰出去,却不料为他开门的竟是一只骨瘦嶙峋的手。

    和尚注目看着面前的青年,握着念珠的手禁不住的拨动了两下。

    先前他也是瘦,却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冬日的棉衣一层一层裹在身上,就好像是挂在干瘪的木杆上,似乎一阵风过去,就能将这一切都吹为虚幻的云烟。

    照理,他已经不适合离开床榻了。

    和尚从他的身上看见了死气,和周身黑气压制下隐隐约约的一点苍白色元神。

    ——被折磨得很虚弱的元神。

    弱而不灭,且这元神之上隐隐的威压,较之先前,反而是更加的强大了一些。

    神明,终究是神明啊……

    即使是狼狈如斯,也总有涅槃的一日。

    “大师……”他努力的笑了笑,:“真高兴啊,我们又见面了。”

    和尚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能出正常寒暄的话语。

    “他……不在吗?”

    如果那个难以理解的屋主在的话,估计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来开门吧?

    青年疲惫的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道:“屋外风雪大,大师进来坐吧……”

    “对不起……家里没有热水了……”

    青年拿手在茶壶外面贴了帖,里面是一片冰凉,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残茶。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屋子了。这屋外的风雪太大,他实在是承受不起了。哪怕是从床上下来,也能让他全身的骨头发疼……虽然这种疼痛,从到大疼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是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到底不必从前,忍耐力要差劲很多了。

    “没有关系……贫僧,不是来化缘的。只是即将离开,所以想和施主道个别……”

    和尚斟酌着语句,出来的话却终究是干瘪。

    “唔……这样啊。”青年微微点了点头,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来,道,“可惜雨他出门去了啊……”

    “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来了,您如果方便,也可以在这里等一等……只是我现在的身体,实在是没有力气为您做些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了……”

    青年看着和尚,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和尚发现,似乎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都在道歉。

    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地方。

    可是每一次听见他的抱歉,都叫人觉得心中发紧。

    就好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一样,压抑的叫人喘不上气来。

    眼看着又要冷场,和尚决定找点别的东西。

    比如:“那位施主是一个人出门的么?”

    青年点了点头,道:“是啊,怎么了么?”

    和尚估摸着他是在家呆的太久,根本不知道外面那些血腥残忍的悲伤事儿,就也没再多,多了平白叫人担心。毕竟那诡异的杀人犯到现在为止都是在晚上杀人,如果那位施主白天出去白天回来,应该不妨事。

    于是便道:“无事,贫僧随口问一问罢了。”

    然后,他便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和尚是真没料到,自己居然有着一语成谶的本事。

    一直到入夜,那位没表情的施主都没有回来。

    青年平凡的开始看天色,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和尚也开始有点慌。

    “我出去找他……”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片,映着月的清冷光芒,天地静寂。

    和尚拉住了青年,想要安慰他几句稍安勿躁,也许只是路上耽搁了时间,却被青年一把甩开了手,力道出人意外的大。

    “我知道他在哪里。”青年盯着和尚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咬着牙,低声:“他在喊我,我能听见。”

    其实,和尚是不应该相信青年的话的,毕竟他是一个重病人。但是也不知怎的,他就这样跟着青年出了门,看着他拒绝自己的搀扶,一步一步蹒跚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那个他第一次见到他的茶楼下。

    白日的喧哗此刻已经得到了宁静,二楼的窗户关上了,而楼下的墙角,正垂首坐了一个身影。

    一片银白积雪之上,男子盘膝而坐,细碎的白雪有些落在了他的发上,远远看去,竟似是白了头一般。

    他的周身,毫无生机,显而易见,这已然是一个死人了,且死了已然有些时间。

    青年的表现,比和尚所想象的要镇定许多。

    他甚至不需要和尚几乎脱口而出的安慰。

    他只是道:“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吧……”

    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吧?

    和尚犹豫着道:“应该……吧。”

    虽然这尸体现在坐在这里,但是是不是在这里出的事也不好,而且这大冷的天,一般也不会有人往这里走,所以……应该是,没有人知道吧?

    “好。”青年点了点头,平静的道:“大师,你帮我把他带回家吧,我一个人,背不动他。”

    “记住,谁也不要惊动。”

    “……啊?”

    想要把人带回家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冷静就叫人有些奇怪了。

    和尚觉得不大明白。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任劳任怨的充当起了苦力,把地上已经僵硬了的人背了起来。

    他的心脏被人挖走了。

    手法快准狠,尖利的东西刺进去,再掏出来,伤口不大,原本鲜红的血已经干涸成了暗沉的颜色,凝固在了浅色的衣襟上。

    和尚心中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曾经问过雨,问他希不希望我活着,他没有回答。”

    终于将人背回了屋,放平在床上,青年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男子安静长眠的容颜,微微笑了笑,道:“其实,我真的很想听见他的回答。哪怕他告诉我,他想看着我死,也比什么都不来的强。”

    “什么都不,就总会给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他还是希望我能活下去的。虽然这样的想法出现,让我自己也很想嘲笑自己。”

    “你……”

    “我都知道。”青年定了定,轻声呢喃着道,“我什么都知道……”

    “他想杀我,我早就知道了……难为他,这么些年,每一日,睁眼闭眼,都要看见我……呵呵呵呵呵……”

    和尚觉得自己大概是对这个世界有点理解无能。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个人明明感情这么好,为何私下却是你死我活?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有时真的是可以用眼睛看得出来,用心感受得到的。

    和尚自诩不过一个过路人,也可以感受到他们之间沉重的情义,可是为何,偏偏却要至人于死地?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咳咳咳咳!”青年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未褪去,便因为一种剧烈的咳嗽而扭曲,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只是那袖口,却是留了星星点点的暗色血迹。“总归……我也没几日好活了……阴曹地府,他大约是不愿再见我了,大师……”

    他微微的仰起脸来,道:“你到时候,将我一把火烧了吧……我这样的人,就莫要与他一道埋于地下了,这样……我自有我的独木桥,他也有他的康庄大道,自此之后,来生他世,大约是永不相见了吧……”

    和尚垂眸注视了青年许久,方才沉沉的叹息道:“你便这般恨他么?”

    青年未曾回答,和尚想,他大约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爱恨两字,倘若轻易可以的清,便不会有这许多为之所困的芸芸众生了。

    而就在此时,青年却是开了口。他的面孔上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温柔而又安静。

    他虚弱却清晰的道:“这是我欠他的,不论他如何待我,都无所谓。”

    和尚不出现在心里的感觉,只觉得似有埂物堵在喉口,叫他不出话来。

    无所谓吗?

    如果无所谓,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坚持活下去?

    明明到了这个地步,活下去已经要比死亡更加辛苦与难以忍耐了。

    究竟要有多大的信念,才可以承受着那样生不如死的剧痛,去熬过一个又一个的日夜?

    这个人,顽强的叫人难以想象。

    就好像是他那永远不灭的元神一般。

    “你……想要让他活下去吗?”

    和尚听见自己如是。

    然,这并非他所欲言。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与动作了!

    一阵浓烈的恐惧油然而生。

    是谁,居然可以剥夺人对于自己身体的操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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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天道?”

    “……大概吧?大概是。”老和尚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总之,那种感觉太糟糕了,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有和我一样的经历。”

    林瑰道:“的确很糟糕。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呢?身不由己?大概有些浅薄……”

    如果天道就像是作者一样的存在的的话,那么几乎每一个人就都成了书中角色一样的存在了。每一个人。

    他们活着,却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也没有。

    这样一想,操纵身体什么的,简直是太意思了。生命短短几十年,却连活都不是为了自己活,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宛如提线木偶一般的生命,却在直到尽头之时,还犹然不知。

    “……好吧,不管应该如何形容,断别人话总是不多的。我们继续吧……天道操纵你做了什么?”

    老头撇撇嘴,道:“那真叫人不愿意回忆。”

    林瑰摊了摊手,道:“不如我来猜一猜?”

    和尚没有搭话,态度不置可否。

    林瑰便开始了她的猜测。

    “按照天道的套路,他一定会表现的……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和尚:“……什么?”

    林瑰道:“我就是个比方,不是你。”

    和尚闷闷的了一声:“哦。”

    林瑰清了清嗓子,道:“所以,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的话,应该是诸如:你想不想他活下去?我有办法救他,你愿意救他吗?如果愿意的话……”

    她的声音蓦然变得低沉起来:

    “那就把你的心给他吧。”

    这一句话虽然低沉,却并不阴冷,相反,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诱惑……或者,善意的诱惑。

    总之,听起来的的确确是真心真到了极点。

    就好像是圣人一般,不顾一切想要帮着谁,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叫人想要感激涕零。

    然后,便是将人引诱入全套,傻乎乎的按着这指示去走。

    到底,不过是手段而已。

    “不过……我觉得,林贤肯定不会这么蠢。”

    林瑰完,并没有在意和尚怔愣的神色,亦或者是她注意到了,只是没有理会。她继续道:“像他这种人,理性明显大于感性,要想看见他近乎冲动的做什么事,几乎不可能。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并且是将目的达到最大或者更大极限。”

    其实林瑰一直都很庆幸,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天道,而不是林贤。

    如果是林贤的话……她简直无法想象,现在会是多么糟糕的一副情景。

    林贤是一个外热内冷,外柔内刚的人。

    他看似对谁都好,但有一句话,对谁都好就是对谁都不好。这句话虽然不能完全对,可也不是很差。而可怕就可怕在,这样的人,很无情。

    几乎没有人对于他是特别的,可是他本身却是一个能叫人感觉到无比特别的人。如果对于他来有谁很特别很重要,那也不过是他想要让你变得特别而已,一旦他不想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重要了。

    他可以算计任何人——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

    甚至包括他自己本身。

    林瑰素来觉得,林贤或许什么都能是假的,但是他喜欢做一个旁观者是真的。

    旁观者清,本质却是一切的寂冷。

    也许一切对于他,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所以,当他想要抽身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抽身。

    不会有半点留恋。

    不论他轮回几世,这一点永恒不变。

    天道想要在这方面上去设计林贤,实在是太不了解他了。

    “所以,你能猜的到结局吗?”

    老头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疲倦。

    “能大概想见,但是不准细节。”林瑰道:“你知道的,哦,不对,你应该不知道……总之,林贤,或者规则,是一个套路层出不穷的人。有时候你中了他的套,恨得想杀人,但是一看见他那张连,就又下不去手了。唉,美色误人。”

    和尚:“……”

    和尚鄙视的看了林瑰一眼,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林瑰道:“切,所以你是和尚啊!”

    作者有话要:  终于码完了这个榜单……

    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