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红娘好难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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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知道达西先生很想追问上午的话题,但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到了下午的时候,同玛丽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主人客人们寒暄一阵,就拽着伊丽莎白回到了简的卧房。

    ——憋着去吧,呵!叫你我配不上我男神,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出口好吗!

    况且,天大地大,还是生病中的亲人最大。

    简的伤寒未好,一直低热不退,让玛丽很是担忧——在维多利亚时期,现代医学才刚刚起步,抗生素要直到下个世纪二十年代才会用于医学之中。乡下的药剂师和医生们水平,自然是玛丽倍感不靠谱。

    她吩咐女仆拿来了酒,不住为简擦拭额头和手臂散热。

    “有仆人照顾我,”简劝道,“莉齐,你还是带玛丽到客厅去,否则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们就是来照顾你的,”伊丽莎白可不干,“宾利先生不会介意,再……”

    为了让简放心,伊丽莎白漂亮的眼珠一转,落在玛丽身上,开玩笑道:“还是别叫玛丽下去了,你可不知道她坐在客厅里有多忐忑难安。”

    玛丽极其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因为宾利姐没完没了?

    玛丽就不明白了,她想讨好达西先生,那就找达西先生聊天嘛,可宾利姐偏不。自从上午同宾利、达西聊了几句工厂的事情后,宾利姐就一副“我要和才女取取经”的姿态,非得拽着玛丽谈话不可。

    然而玛丽既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漂亮帽子,同宾利姐这种标准的未婚淑女,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眼下她坐在简的卧房里,既能照顾她,又能避开宾利姐,一举两得,玛丽才不走。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陪陪我,”简生性温柔,听到伊丽莎白的揶揄,拖着病躯笑了几声,“但你们晚饭可得下去,同宾利先生他们一同用餐。”

    “好吧。”

    玛丽不情不愿地应下,伸手摸了摸简的额头,忍不住蹙眉。

    “还是没有退烧。”她。

    “宾利先生已经吩咐仆人去请医生了,”伊丽莎白开口,“晚饭时应该就会到。”

    也只能这样。

    就算玛丽不相信这个年代的医生,可聊胜于无,因此也就没有阻拦着急上火的宾利先生。

    但今日内瑟菲尔德着实热闹,晚饭之前梅里顿来的医生前来看了看简,开了药物,晚饭之后,夜幕深沉、众人准备散去休息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回来了。

    就像是离开般突然,他直接走进庄园的客厅,把在场的男男女女都吓了一跳。

    福尔摩斯先生一路风尘仆仆,特别是裤脚还因为潮湿的地面沾着些许泥土。但他并没有在意,在场的绅士们也没有因此置喙他失礼或者“不体面”。

    “福尔摩斯先生,”宾利先生大惊,“你见到了杰弗里吗?”

    “是的。”

    侦探摘下了自己的绅士帽,任由仆人接过自己的手杖,他对着宾利先生点了点头:“我已经拿到了需要的线索。”

    玛丽站了起来。

    宾利姐和赫斯特夫妇都对教唆犯的事情不感兴趣——在他们看来,杰弗里被捉拿归案,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做无用功,便和福尔摩斯先生了几句客套话,各自回房间休息。

    除了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伊丽莎白竟然也选择留了下来。

    这倒是让玛丽有些惊讶,要知道今天早上伊丽莎白还觉得歇洛克·福尔摩斯横冲直撞、不尊重女士呢。

    但即便如此,他到底是宾利先生请来的侦探,加之伊丽莎白也对真相倍感好奇,便客客气气地开口:“你同杰弗里谈了什么,先生?”

    福尔摩斯完全不介意伊丽莎白冒失提问,更是早就把上午的插曲抛在脑后了。

    “我问出了教唆犯的外貌特征。”

    “如何?”玛丽顿时来了精神。

    “三十岁左右,是位相当气概的男士,”福尔摩斯回答,“我问杰弗里他是否有着军官的站姿和命令的口吻,杰弗里给了肯定的回答。”

    “军人?”

    伊丽莎白有些惊讶:“梅里顿附近倒是有个民兵团,只是人数众多,怕是不好找。”

    “这位换下红制服的军人一头黑发,近六英尺高,加之他一口北方口音,我想并不难辨别。”

    玛丽闻言一凛。

    她下意识地看向伊丽莎白,后者的神色也随即变得极其严肃起来。

    达西侧了侧头:“二位姐可是认识符合特征的人?”

    伊丽莎白语气沉重:“要符合特征,民兵团的卡特上尉倒是符合特征,但他今天上午的时候,已经离开梅里顿,前往伦敦了。”

    达西:“此时离开,显得更有嫌疑。”

    宾利:“我这就写个手信给治安官。”

    福尔摩斯却并不赞同。

    侦探仍然是一副冷淡的神情,甚至在听到宾利先生的算后轻轻嗤了一声。

    “最好不要,”他笃定道,“这条线索至关重要,不要草惊蛇。”

    “草惊蛇?”宾利先生有些困惑。

    但这次,福尔摩斯并没有及时解惑,他反而莫名地出言叮嘱:“你的合作伙伴很是精明,先生,若不想赔本到倾家荡产,千万不要签下那份更改供货商的合同——如有必要,也请告知你的其他合伙人,不要随便和别国的棉花原料地有所联系。”

    宾利先生:??

    这份突如其来的警告,让宾利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仅是他,连达西都微微低了低头,流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但玛丽想明白了。

    早在他动身之前,玛丽就问过歇洛克·福尔摩斯,他真正想要调查的事情,是否与棉花原料的供货商。侦探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而上午同两位绅士关于工厂的交谈,提醒了玛丽一个事实。

    那就是一名工厂主的预付资本中,除了劳动力,还有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比如工厂的地皮、机器,以及棉花原材料。

    地皮和机器是买了之后就不会轻易变动的,属于固定资本;而劳动力和原料是需要雇佣和购买的,是流动资本。

    工厂经营中容易出风险的,自然就是流动资本中的工人和棉花了。所以在玛丽看来,犯罪动机要么在工人身上,要么在棉花身上。

    或许是宾利先生的合伙人,生怕宾利先生换了原料供应商,从而给工人涨工资,导致他们也不得不跟着涨,进而欲图偷走合同——但这个可能性太低了,一个地区的工厂主们往往是有协定的,涨不涨工资不是宾利先生或者桑顿先生的算。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了。

    想通这点玛丽突然开口:“有人欲图操纵棉花原料的市场,是吗?”

    福尔摩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他锐利的眼眸中浮现出赞同的神色,但那很快就消失了:“你的确是位相当敏锐的女士,班纳特姐。”

    果然。

    第二次受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夸赞,玛丽仍然免不了内心雀跃起来。

    “伦敦的工人们告诉我,”侦探满意地收回目光,向其他人解释道,“近年来换了国外供货厂的棉布厂,多数都有亏损。仔细调查下来,不外乎是供货商破产,提供不了预定数目的棉花原料。”

    “加勒比的供货商也是吗?”宾利先生神情凝重。

    “多数是像加勒比的供货商一样,”福尔摩斯,“突然冒出来,拿出了比市场低很多的价格,卖个一两年便了无音讯,有理由怀疑是经由人为操纵的。所以,宾利先生,是哪位绅士向你推荐的新供货商?”

    “桑顿先生的另外一名合伙人,”宾利先生,“他现在在伦敦。”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真正的线索不是在卡特上尉身上,就是在这位怂恿宾利先生更改供货商的合伙人身上。

    只是……

    如此一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就失去了逗留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理由。

    尽管知道,即便福尔摩斯会空降在玛丽的面前,他也会很快离开的。

    不管是内瑟菲尔德庄园,还是梅里顿,都不过是英格兰南方的乡下。这里环境优美,居民质朴,有着和伦敦不一样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所以。”

    玛丽失望归失望,却一点也不意外。

    歇洛克·福尔摩斯并不属于这里,现在能见他一面,玛丽就已经很惊喜了。她又不是真的为了偶像冲昏头脑,玛丽不是傻瓜,试图强留的话,可是会让侦探厌烦的。

    因此,她只是按下了心中的失落:“你算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先生?”

    福尔摩斯浅色的眼睛在玛丽的身上转了一圈。

    四目相对,侦探锐利的视线让玛丽恍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但假设他真的看穿了玛丽的不舍,也没有多什么——幸好没有,当福尔摩斯的视线离开时,玛丽暗地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给侦探添麻烦,更不想被福尔摩斯当场嘲讽少女心事。

    “如果天气好,”侦探回答,“我明日会动身离开。”

    “希望我们有机会可以在伦敦见面,”玛丽大大方方地,“我会去贝克街看望你的,先生。”

    “贝克街?”

    福尔摩斯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空白的神情。

    他眉头一拧:“为什么是贝克街?”

    玛丽:“……”

    对哦!

    侦探可是一个人来的,显然他现在还不认识约翰·华生。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还没有搬去贝克街221b呢!

    糟糕了,这该怎么解释好?

    “贝克街倒是个好地方,”就在玛丽卡壳时,达西突然开口,“你一直心存搬家的心思,歇洛克,我觉得可以在那附近找找房子。”

    福尔摩斯再次深深地看了玛丽一眼。

    “我会考虑的,”他,“谢谢你的推荐,班纳特姐。”

    玛丽:“………………”

    吓死人了!直到福尔摩斯转身离开客厅,玛丽才暗地松了口气,她真怕侦探会直接追问,为什么要单独提出贝克街的存在——等等。

    思路到了一半,玛丽陡然反应过来,既然歇洛克·福尔摩斯本来没有搬家的意思,那岂不是她促成了侦探寻觅室友,从而与华生医生相识?!

    就在玛丽因为这个可能性风中凌乱的时候,伊丽莎白见侦探离开,便起身也准备去休息。

    她看了玛丽一眼,后者拎着裙摆算跟上,可达西先生却拦住了玛丽。

    “你我的道歉再次得罪了伊丽莎白姐,”英俊潇洒的达西先生满脸凝重,一副困惑的模样:“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