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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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老宅忙了些,所以难免疏忽,劳师弟奔波。”何关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窗外街上路过的行人。

    张显苦巴巴坐他对面,食不知味。

    “我怕这个店是要赔了。”张显道。

    何关这才侧过头,想了想道:“做生意难免有得有失,只要不是山穷水尽,问题都算不着大。”

    那话字面上像是宽慰,实际听起来却感觉满满敷衍。

    何关这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令张显陷入困境,他最近隐隐明白了何关的用意,原来是因为花光了他爹给他的钱,所以急急拉他一起买了这茶馆,早就知道地势不妙,更别偷鸡摸狗之人常光顾。

    思至此,张显耐不住气,出门往外走走。

    走的稍急,没听见账房先生的话,让他留步,只随风往远罢,一心要出去,又怎能听得别人劝。

    如此,走着走着到了三里河,想来这算是他的出生地。

    心里格外亲切。

    只见,三里河一路绵长顺着两岸人家流入龙首山方向,河岸上杨柳依依,细条枝随风摇曳,柳树旁有老人结伴坐树下聊天,又有家妇捣衣声阵阵。

    张显苦闷不已。

    一直沿着三里河向西,龙首山方向,路过招风酒铺时,顺路买了两壶清酒,一手提一壶,就这么上了龙首山。

    算着时间,明日是老师傅的七七日,可惜师娘早已卖了老宅带玉华南下,如今这津门县再无他亲信。

    虽是孤身,却也落得自在。

    挣一两也是他自己过,二两也是自己过,不用苦于别人。

    山路难行,偏偏是秋季,有落叶飘零,若是遇至残叶堆积处,更是难行,犹如过冬时分的冰面。

    走了半程,张显四处寻着别的路,循着从前人经过的踪迹,往南走些,又遇黄土阶梯,想必从前来的人多,但他却不知。

    由此,约莫过了三盏茶的功夫,张显没到老师傅门前,却是遇到了一座尼姑庵。

    庵前石阶青苔遍布,两边墙体斑驳,大门虚掩。

    大樟树高高壮壮罩在庵门的头上,粗长的树枝遮住了老匾上刻的“松月庵”三字。

    张显算是迷了方向,想着庵里或许有人,便上前叩门。

    无人应。

    他又稍稍推开一点那吱呀老旧的大门,容得半个身能过时,探头去瞧。

    庵里静悄悄,未见人影。

    倒也不算大,一个大香炉前面便是供奉的佛像,左右两处像是厢房。

    张显鬼迷心窍,平日一口一个不信怪力神学的人,今日却想着放下两壶酒,上佛像前的蒲团跪下了。

    “菩萨若有灵,就请保佑晚生一世太平。”

    “生意兴隆……行不行……”

    “大展宏图……”

    “咳咳咳。”

    不知哪里来的咳嗽声,惹得张显睁了眼,直视起面前这菩萨,高高在上的佛像两眼下垂,微微露出的眼神凶悍十分。

    嗬!

    张显吓得倒吸一口气,怕是自己求多了,佛像看他也怪罪起来,连忙起身告辞。

    心里满是后怕,走路稍急了些,忘记那两坛酒,走出半程又回来拿。

    噔噔噔。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是急促,向着门外跑。张显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麻衫的青年人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自己来处那位置。

    没留神与张显撞个生疼。

    张显嘶声,捂着胳膊瞧他。

    青年人神色慌张,两眼瞪的大大,手足无措间他将手中一把满是血迹的匕首塞进了张显怀里。张显定睛看清楚后,又连忙还给他,“我不要。”

    气势笃定。

    青年人猛然愣住,两颊冷汗如水豆直下。

    “我……我……”他拿着匕首的手直发抖。

    张显像是有点了解的意思,便顺口问了句,“你怎么了,莫不是杀了人?”

    “对对对……对啊,噢噢哦不对,不对,人不是我杀的。”

    青年人口舌架,哪还能表述清如何如何,再加之,遇到张显正愣头青,一问一答。

    都是吃牢饭的料。

    ——

    众人看张显还是奇怪的,直想这人啊,不知是点背,还是真倒霉,怎么走哪哪出事呢。

    原是冯钰那名头,现在怕是后继有人。

    可传承。

    冯钰看张显,一脸意味不明。

    后者,脸色煞白,气得捶脑袋。

    公堂之上,冯褚撑着脑袋犯困,杨主簿拿着笔一副待写的样子,唯独冯钰,两眼炯炯有神,视线一直在张显和那个跪着的青年人身上游来游去。

    “草民彭生,不知为何一进去就看到常静师太躺在那……草民只是过去烧……烧香。”

    “松月庵早就断了香火,你为什么要去那烧香?”冯钰问。

    彭生颤巍巍看她眼,又颤颤缩回,“离家近。”

    “那你呢,张老板,你去那干什么?”冯钰再问张显,她对这个茶馆老板的行踪真是感到万分敬仰,想来能取代她名头的人,也就唯有他了。

    后生可畏。

    张显挺直了腰板,作气定神闲状,道:“原是去山上祭奠师傅,却不想迷了路,拐到了松月庵,索性便就上柱香再走,谁知碰到他。”

    “那你可见过常静师太。”

    张显摇头,“不认识。”

    两人都没杀常静师太,难道真是碰巧?

    冯钰踱步,左右几个来回,想来还是细问那彭生,“你进去就看常静师太躺在那,那先前可见过什么人?另,你的手中,又为何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

    疑点重重,眼前这个彭生最要紧的还是洗清自己的嫌疑,深知这个道理,于是起话来,各外谨慎,三思后行。

    “未见过人,我去偏殿看到师太晕倒在地上,便上去看了下,然后……然后师太还没咽气,她就让我帮她……”

    “帮她什么?”

    “拔掉匕首,她她很疼,她让我帮她拔掉,然后送她下山医治。”

    “那你为何只拿着匕首出来,却没管师太。”

    彭生神色更加慌张起来,“我□□了啊,然后我就出来找人,没想到碰到张老板。”

    一声冷笑从身上传来,张显知是那冯钰发出的,心里直发毛。

    “那你可有想过,师太会死,正是因为你拔了刀子。”

    听罢,彭生跪倒在地,大喊,“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

    自上次被那个镖师喊得青天大老爷这个称呼,冯褚现在对这几个字都有敏感,总是隐隐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呢。

    这不,正瞌睡着,被他一喊,整个脑袋咯噔一下,撞上桌案。

    晕头转脑,杨主簿连忙上前给他扶正帽檐。

    支吾不清,冯褚指指堂下的人,又指指冯钰,本想问她怎么回事,但瞧那神情,他直接改让杨主簿话,“嗐,这怎么的,有冤屈只管。”他捣捣杨主簿的胳膊,示意他接话。

    主簿叹口气,无奈接着道:“县太爷让你冤屈,你可快快道来。”

    彭生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直哆嗦,思来想去,推到张显跟前,“后来的事,这位张老板也在,他也知道的,我只是拿了匕首出来找人。”

    嚯,好家伙。

    比谁眼睛瞪的大啊。

    张显不甘示弱,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盯着彭生,“往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拖我蹚这浑水?”

    “草民所都是事实啊,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冯褚这下可犯愁,这咋一个个上了公堂,都满口冤枉冤枉,可真有莫大的冤屈,又怎会到了公堂来。

    特别这个面熟的茶馆老板,好好茶馆不开,老往公堂跑,看他最是可疑。

    冯褚蠢机一动,“那个什么张老板,既然他你知道后来的事,那你可尽数来,若是有遗漏,本官定要治你包庇之罪。”

    张显哑口无言,百般莫辨,于是同彭生一样,喊了句,“草民冤枉啊。”

    三个头,两个大,还要一个大中巨大。

    冯钰不愿听这些人废话,嘱咐杨主簿暂休堂,她且去验验常静师太的尸体。

    临走前,瞧了眼张显。

    四目相对之时,冯钰已经从张显原先那愤怒的眼神中看到漠然,仿佛沉溺深水中无法得救的人。

    真惨。

    ——

    日落西山,冯钰忙活着查验死因,无心其他,一时间没留神,就过了与她娘约定的日子。

    冯夫人上衙门寻人,气势汹汹,衙役跟在后面劝。

    “夫人莫急,冯仵作正在查案呢。”

    “她查什么案,一个女儿家天天与死尸为伴,丧不丧气,当真我冯府家门不幸,没有一个守规矩的。”

    里间的,听到这话倒也不奇怪。

    冯钰自诩脸厚,何况又隔着纱,更是无惧。

    想这停尸房,她娘也不敢进来,胆子不由狂了几分,只在里面自顾干自己的事,不出来。

    “冯钰,你给我出来,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夫人可息怒,有什么事回家您和冯仵作慢慢。”

    “回家?她也得回家啊,我都多少天没看着人影了,成天住县衙了。”

    衙役自知劝不住这冯夫人,只好进去再劝冯钰。

    偏也是个死犟的人,硬着头皮不出去。

    只待验明常静师太死因,噔噔噔又跑去找冯褚,让他升堂。

    来蹊跷,常静师太虽然身上有匕首插伤,但真正的死因却是剧毒。

    张显两手一摊,明示与自己无关,他真的冤枉。

    彭生还是愣愣的,也是满脸不解。

    “这样吧,先让他们都回去,这个案子还得细细查明。”冯钰道。

    冯褚没意见,盼着早点退堂,便也就依了冯钰的意思,又命杨主簿记录二人口供,完事,剩下他冯府人在堂。

    冯夫人怒气冲冲盯着冯钰,冯褚是个木头,呆问,“娘来这作什么?”

    “寻你阿姐。”

    “寻阿姐作什么?”

    “你天天让她待在县衙不回家,你我寻她作什么。”

    冯褚噢声,还是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

    只声来,“我没有啊。”

    “什么就没有,你们都给我回家去!”

    “不行,我还要办案。”

    冯钰铁了心不回家,还是一心办案,留也留不住,只剩冯褚那个软柿子,跟冯夫人屁颠屁颠回冯府了。

    另张显那边,和彭生一并出了县衙,二人稍微松散些,并肩走着。

    彭生忽道:“想来,常静师太其实不过也就独身一个老妪,能见着几面,就连尼姑庵也是断了香火的,死了更无人问,何况无父无母,无子无女。”

    当是无心。

    张显默言,心里依旧满是这走背路的一天。

    偏是哪错了呢,他竟这般倒霉。

    作者有话要:

    《张显的励志人生》——单机作者的第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