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回
一月有余,津门县中风平浪静,就连茶馆中赋闲来听书的人更是多了起来。
张显嗓子有些沙哑,好不容易托了何关上台一段,谁知他倒好,不仅没讲个所以然出来,反砸了饭碗。
台下坐着的客人起哄让他下台。
何关悻悻走下来,他到张显那桌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吧唧着嘴,“怎么还挑食起来了?”
似是万般不解,却又想不太通。
张显瞥了眼他的脸,面色暗沉,眼周边隐隐青色。
“你当心些身子。”张显随口了句。
何关头脑一热,也没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脱口而出道:“又不是身怀六甲,什么当心身子。”
旁边那人喝着茶,没再理他。
两人各自坐了会,何关准备起身回府去了,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事,他侧身站在张显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半弯腰,“听朝廷准备给咱们县里换位新的知县,包括县衙那一干人,都要统统换掉。”
蜜蜂蛰了大人,大人顺着它回去的路端掉整个蜜蜂窝。
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张显感觉意料之中,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喉咙里的痛感经过茶水滋润,尤为明显。
“嘿嘿,再和你个事,不巧朝廷下来的这位大人,今晚正落脚我府中。”
何关祖家是河间府的名门望族,家中有姑娘前些年更是入了宫封贵妃位,而何关父亲是老何家最的儿子,独自在津门县立了家业,虽不如祖家富贵,但好歹远房的皇亲国戚,轮到津门县,也算个大人物了。
华严社关门后,周师傅驾鹤西去,张显和一众师兄弟们各自走散,有家回家,没家的自己想办法讨口饭吃。
比如何关和张显他们两个。
前回曾道,何关当时急急拉拢张显一起开茶馆,未查明底细就盘下这位置,开张至今,生意处于亏本状态。
何大公子自然不着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家中父亲年岁已高,老来得了他这个儿子,想出个题考考他有没有继承家业的本事,何关也机灵,自己出了一大半银子,剩下经营方面则交给张显了。
他无父无母,在哪都一样。
何关大步流星出了门,回府中正遇朝廷派来的大人上门。
他规规矩矩拱手作揖,“晚生见过大人。”
大人见了欣喜,娘娘家的侄儿,快快请起。
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如今作些什么?
大人倒也不是对他关心,只是客套寒暄。
聊得甚欢间,何关忽然问道:“唐大人,这次来是算换了县衙几位吗?”
何关记着冯褚他那事,面上虽做坦荡样,但心底毕竟不服,何况大庭广众下在自己店里失了颜面。
唐连山朝中任官多年,近些日子才被调到河间府府衙中替了原来的府衙大人,俗语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也得看火烧的好不好了。
加上上任府衙大人临走前参了一本津门县中官民以金钱勾结,民买官做之事,他正好接手此事,借着东风烧火。
当即,摸着连须胡子,笑道:“有待考虑。”
见大人着太极,何关不大甘心,继续旁敲侧击,再,“既是父母官,必然是才德兼修之人,大人你是不是。”着,何关给杨大人斟了杯酒。
何父不知儿子和冯知县的过节,只瞧何关对唐大人热络如此,感慨是个知道把着人脉的聪明孩子。
十分心满意足的陪他附和唐大人。
住进驿馆,冯褚领着杨主簿进来了,通报的厮探进去问了有点醉醺醺的唐连山,“大人,冯知县来了。”
门外,不知是风吹冷的,还是紧张的,反正肯定不是尿急。
冯褚只哆嗦。
杨主簿到底见过世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放松些。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担心。”
冯褚心虚,心底明白着,他这官差不多就相当于他爹花钱买来的了,更何况自己又不是什么英明大义的知县,被弹劾也是迟早的事了。
他垂着脑袋。
“冯大人,我家大人喝了点酒,现在头正疼着,要不您明日再来拜访?”
好嘞。
冯褚应声就转个身准备回去,不想被杨主簿抓~住后衣领,再和厮道:“大人喝了多少酒?”
厮哪清楚几杯如何,更不能数着他举杯,只大概讲了个八两意思。
“那明日我们再来拜访。”
出了驿馆,冯褚脚步走的碎,一直急躁躁模样,他算回家中和父亲这事。
杨主簿默不吭声,等到冯府时,正好遇冯家人晚饭。
冯夫人邀了他一起坐下吃饭。
冯褚食欲大减,冯母不禁问道:“你这怎么了?”
知儿莫若母。
到了跟前,冯褚没什么好瞒着的,一五一十将原委了出来。
“虽没明示什么,但终归此行对我不算得好事。”
冯父搁了碗筷,脸色凝重起来,“侍郎大人不知如今还在不在江宁府中。”
冯府中除了冯父和这位侍郎大人有交集,其余的就剩一个冯钰了,她的江宁府中那位侍郎大人偶有书信往来。
垂眸,冯钰恩声,“上月还在。”
冯父惊讶看着女儿,“可有联系?若是这位唐大人此行真是来罢免你汉的,那咱们可得请侍郎大人跑一趟了。”
叮啷。
手脚没个轻重,冯钰的筷子掉在地上,从旁厮蹲下~身子捡起来后又悄悄给她换上新的。
冯钰望向冯褚,“上月,你与何家人起了冲突,失手了他,想必他正记恨在心,今夜唐大人正被他府中招待,不上一位府衙参了你几本,就论这个何关,必定没少你。”
“这……”冯褚神情为难,他哪知道那日在津门茶馆中的何关什么人,更不晓得如何家世。
冯钰再看她的冯父,“爹,不用请侍郎大人过来了,没那个必要,咱家本来就没有官运之人,汉能混这两年知县来,就已经是祖上积德,莫继续强求。”
嚯,她倒宽慰起一家人来了。
闻言,冯母可不干了,“既然侍郎大人有能力许咱家一知县,自然有办法能保住你汉。”继而哼声道:“钰儿你也别怪娘你,这朝政为什么都是男人家,只因他们心胸宽广,眼界高些,你到底是女儿家,很多东西看的不够透。”她走过去拉住冯钰,“县衙中事不用你操心,你爹和汉自会解决。”
手腕虽只有那么长,但是想带走人,却不容易。
冯母想让冯钰回房去,她要好好跟这个女儿。
谁知冯钰死待在那不动。
杨主簿忽然伸了手在冯母面前,“夫人,其实姐的话未必不对。”
妇人之仁。
当即,冯钰甩开她家娘的手,面色忿忿,大步流星出了冯府。
“未出阁的女儿家,能有什么见识,怪只怪我管教无方,让她在外面这么抛头露面。”冯母叹声扶着桌子角慢慢坐了下来。
此言差矣,至少在外时,冯钰是蒙着脸的。
没见过的好奇久了,就想她是如何丑的,竟这般见不得人。
“夫人,我只是个外人,但是以我在县衙当主簿的眼光来,姐在办案时的认真严谨真的丝毫不输男儿郎。”
那又如何?
冯母受她的母亲影响,女人一生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冯钰不过才第一关,就听不进劝了,那以后得了?
“好了好了,既然那个唐大人今日醉了酒不见你,那就明日早些去拜访,一切不是还没成定局么。”冯父十分头疼的撑着脑门。
冯母见自家夫君不舒服,连忙差厮端来茶水递给冯父,抿上几口。
冯褚还愣着呢,他和冯钰虽是一个母亲所生,但真论起来,他是样样不如他阿姐,不如阿姐聪慧,不如阿姐敢为,不如阿姐果断。
丧了气的冯褚,自顾回了房中。
从今夜到明日,是他的凌迟,等唐大人那边回传。
而冯钰呢,她出了冯府,直奔长街。
走了很久,漫无目的,顺着三里河又开始绕圈。
不知不觉绕到津门茶馆门口,大门紧闭,屋内亮着烛灯。
有人影来回走动。
冯钰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账房先生开门,见是冯钰。
“冯仵作找人吗?”
冯钰哼了半天,硬是连个二字都蹦不出来,账房先生想来,她也许找张显,便敞开门。
“二老板下午出去了,如今不在店里,冯仵作要进来坐坐么?”
原是不在店里。
冯钰当即想走,但是想想,她若就这么转身走了,可不是坐实自己分明直冲张显而来,那她这名声传出去可就是倒贴的味儿。
不甘心。
冯钰大步跨进门里,“想喝茶了,劳烦先生替我煮上一壶茶。”
账房先生并不会煮茶,会煮茶的二早回家歇着。
先生迟疑半刻,眼见冯钰自顾找了位置坐下。
“那你等会,我去给你看看。”
账房先生走进后院忙活,留冯钰一人在那坐着,守着烛灯。
她百无聊赖,用手指抠着桌上的木屑。
噔噔噔。
一阵风吹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张显提着长衫衣角飞快跑进店里。
本直直朝后院去,冷不丁瞧见冯钰。
咦?
“又有死人个?”
作者有话要:
啊啊啊啊啊啊赶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