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爸路妈把路乔送到公寓，之后就带着路奶奶去医院做检查了。

    路奶奶几年前做了手术之后恢复的还不错, 也没有什么复发的情况, 这次想做个全面检查。

    路乔是知道路奶奶的病症会在她毕业的那段时间爆发出来的。

    但是她本身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所以平时的时候都是刻意在路爸路妈那里提起路奶奶的身体情况, 询问路爸路妈是不是最好还是隔段时间就去医院检查一下之类的。

    这回路爸路妈一起带路奶奶来沪市的大医院做检查, 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发展吧。

    因为提前了几天过来，学校里还没开学, 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不过老师们差不多已经提前回归了校园, 为开学做准备。

    路乔收拾完行李，第一时间就去范教授那边拜访。

    范教授接到了路乔的短信, 也知道她提前回学校，因此早就在等着了。

    路乔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范教授和蔡老师正在院子里浇花。

    院子里的桌上，放着三件瓷器。

    其中有两件，是路乔见过的。

    一件是当初她帮徐叔认出的朱仿鸡缸杯，一件就是前不久出动了警察的祭红釉玉壶春瓶。

    但是除此之外, 上面还摆了一个瓶子。

    这个瓶子的瓶口微撇，短颈，圆肩，肩以下渐收，圈足。

    这是一只青花龙纹瓶。瓶身上绘着两条腾云而上的蛟龙, 张牙舞爪, 龙身卷曲, 威武凶猛。

    猛地一看, 真是一件好东西。

    但是和鸡缸杯还有祭红釉玉壶春瓶放在一起, 就难免会让人想多。

    难道这也是……？

    路乔有了猜测。

    范教授还在那边修剪花枝，一边指了指桌子那边，“那个龙纹瓶，你看看吧。”

    路乔走过去，拿起青花龙纹瓶。

    首先看了看底款，是青花楷书的“大清康熙年制”六子款。

    但是上面的字迹，路乔觉得稍稍有一点……眼熟？

    路乔眼睛一转，拿起旁边的鸡缸杯，底部的底款对照了一下，嘿！还真是。

    路乔发现了，这个朱大先生，写字的时候，那个“年”字，一竖写的特别的长。每一件瓷器的底款都是这样的。

    “看来你发现了。”

    范教授放下剪刀走了过来，“这三件仿品显然都是一个人的手笔。”

    “一个人再怎么想掩饰，他的作品中都会有体现个人特色的细节存在。这一点在纹饰的描摹上可以稍微看出一些痕迹。底款上字迹的特点，则是最明显的。”

    “不过，这些能在范围内使用来辨认朱仿。一旦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毛病会暴露自己，想要改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路乔点了点头，记下了范教授提的几点。

    然后又问道，“教授，那有朱大先生的消息吗？”

    到这个，范教授也叹了口气。

    “那个吴有光经过警方询问，倒是得到了一些线索。”

    吴有光被关了好几天。开头那几天，他还死咬着花瓶是家里留下来的古董，没有头没有抢的，警察没权抓他。

    但是后来时间久了，看警察还没有放他的意思，吴有光慌了。

    最后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他吐了口。原来这玉壶春瓶啊，是他偷的。

    前头也过了，吴有光就是个二流子，平时偷摸惯了。

    但是吧，二流子也是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的。

    吴有光的工作，就是一个开黑车的司机。

    吴有光还记得。

    那天，他接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个负责和他交涉开车去什么地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还纹了刺青。

    另外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进车的时候还带了个口罩。一路上都不话，手里一直拿着个黑色的包。

    对方要去的目的地比较远，跨了好几个市。吴有光不明白为啥他们不坐火车飞机要坐黑车，但人家给的钱多，油费都愿意出，他也就答应了这趟活。

    车开到一半，刺青男接了个电话，才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

    刺青男是这么对电话那头的。

    “东西已经有了，特意做了一些处理，保管看不出来。”

    “不过要价要更高一点，一口价，三百八十万，东西就归你们了！后面你们卖到五百万八百万，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吴有光登时整个人眼睛都直了。

    五百万？！

    他要是有五百万，那还开什么黑车啊！放在银行里，光利息就够他一辈子吃吃喝喝了！

    吴有光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偷偷的往后看。

    听电话里的意思，那价值五百万的东西，现在就在他们手上，最有可能的就在人家的包里！

    吴有光没有着急着动手，他找了个机会，趁着吃饭的时候一个去厕所一个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包拉开了一条缝看看里面什么东西。

    被塑料泡沫包裹起来的，隐约的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的花瓶。

    这是古董？！——吴有光第一时间想到了。

    他开始暗暗想着怎么把花瓶给偷走。

    要到对方要求的目的地比较远，中间他们需要住宾馆。那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起的，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也会留一个人看着花瓶。

    吴有光以前也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段，手里有不少东西。

    偷偷给这两人的饭菜里加了安眠药，吴有光趁机就拿走了花瓶。

    然后连夜就跑了——估计那两人也没想到，自己找了个这么不靠谱还是个偷的黑车司机吧？

    吴有光回来之后，就想着把花瓶出手卖了。

    他听那刺青男是值三五百万，就带着花瓶去几家古董店晃了一圈，还留下话没三五百万不卖！

    古董店那都是有一些有钱的顾客的，把消息一，老板还能拿个消息费什么的。

    那天只来了三方，那是大部分人觉得要价太高升值困难，或者在知道长风拍卖行介入之后直接就退了。

    吴有光坦白之后，才知道那花瓶居然是个假的。

    他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他觉得有点不对啊！要真是古董，哪儿能这么不设防啊！

    根据吴有光的描述，警方做了犯罪画像。

    那个刺青男倒是很快发现了，曾经有犯罪记录，倒卖文物被抓过，看来只是朱大先生的一个下线。

    倒是那个一直带着口罩的男人，范教授怀疑和朱大先生有更紧密的关系。

    ***

    桌上的第三件朱仿，是前两天送到范教授手上来的。

    “这只康熙青花龙纹瓶，是我收藏界的一个朋友送来的。”范教授道。

    范教授的那位朋友，名字叫做季高明。

    前一段时间他去瓷都，偶然听见有人透出消息，当地一个有名的收藏家手里最近收了一只康熙年间的青花龙纹瓶。据对方有出售的意向。

    季高明是个喜好瓷器收藏的，一听这个消息，立马托人帮忙带他过去认识了那位收藏家，想看一看龙纹瓶。

    大约过了两三天吧，季高明通过当地一个开古玩店的朋友去了那收藏家的家里，并且看到了康熙青花纹龙瓶。

    确实是开门大件的好东西！

    季高明当时就被这件精美的瓷器给迷住了。他仔仔细细看过，只觉得这件瓷器，素雅大方，就连上面的青花的浓淡，都是有韵味的。

    季高明确认了是真品之后，问及收藏家为什么会想要卖掉这样的宝贝。

    那收藏家登时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

    这是因为他的收藏以书画为主，最近他看上了一副仇英的《浮峦暖翠图》要拍卖了——仇英身为和唐寅并称的“明四家”之一，他的画进了拍卖行基本都是上亿的。

    收藏家手头的资金不够，就准备把一些不是书画的收藏品出售一部分回笼资金。

    季高明对康熙青花龙纹瓶很感兴趣，当即自己有想要购买的意愿。

    没想到那个收藏家也是个狠人，直接要价两千万！

    两千万啊！

    要知道，前一段时间，一个拍卖会上出现的一只康熙青花龙纹瓶，和他手里这是差不多的，最后的成交价也不到一千五百万。

    不过古玩嘛，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

    季高明也是个眼里不俗的鉴定收藏家，好歹，上门好几次，最后看临近拍卖会了，手头上的资金还不是很够，对方才答应一千两百五十万的价格卖给季高明。

    交易达成，拿到了喜欢的古玩的季高明高兴的很，没想到来一次瓷都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但是等到季高明回到沪市，找好友范教授欣赏他这次去瓷都收获的时候。

    问题来了。

    要知道，范教授当时已经仔细研究过手里的两件朱大先生的作品了。现在看到季高明手里的康熙青花龙纹瓶，他就暗道有些不对。

    仔细把他总结出来的朱大先生仿品的特点一一对照，还真是一个人手里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范教授在上面找到了朱大先生的暗记，在一条张牙舞爪的青花巨龙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鳞片中，那逆鳞的位置，隐隐的可以看出来写着一个“朱”字！

    季高明本来过来的时候是满脸兴奋的。

    大开门的好东西，他到手了，自然会想让好友一起欣赏欣赏。

    但是随着范教授看的时间越长，眉头皱的越紧，季高明的心就提的越高。

    最后他忍不住了，问道，“老范，你看什么呢？这瓶子……有什么不对吗？”

    范教授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这瓶子……我看不准！”

    看不准的古玩行当里比较隐晦的法，意思就是“我觉得这件东西是假的。”，只不过为了不得罪人，一般都用“看不准、看不好”。

    季高明立马就急了，“怎么就看不准呢！大开门的好东西，我看的真真儿的。”

    嘴里这么着，声音到最后已经变低了。

    其实季高明夜不得不承认，范云庭的鉴定水平比他要高多了。他范云庭既然看不准，那基本上就是赝品没跑了。

    花了一千两百多万才买到的，这还是假的……即使季高明手里不缺这个钱，也难免觉得肉痛。

    “这瓶子真的不对？”他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范教授也不多，指了指瓶子上的龙纹，“你看看这龙的逆鳞之处……”

    季高明马上看过去，然后一时间愣住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叹气道，“眼了眼了！没想到碰到了大名鼎鼎的朱仿，我季高明认栽！”

    着拿起瓶子就想直接把它给砸了。

    “哎！你干什么！”范教授即使扶了一把。

    “当然是把这赝品给砸了，免得留在这儿再碍着我的眼！”季高明咬牙切齿。

    哦！还有那个收藏家，肯定也有问题，他一定要好好查清楚！

    范教授看季高明真心要砸了这龙纹瓶，就道，“既然你要砸了，那不如留下来放在我这里。”

    “我最近正在总结朱仿的一些辨认的方法，你的瓶子正好对我有用处。”

    季高明想着眼不见为净，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范教授这边之后，季高明立马找人查了那个收藏家。却不想，那个收藏家居然就在卖给他花瓶之后，一家人出国定居了！

    这就更加证明了，龙纹瓶的事儿是个局了。

    季高明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当即找人调查对方移民去了哪个国家——这口气，他一定得讨回来！

    ***

    路乔回到公寓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显然，这个朱大先生仿制的水平在不断的提升，并且在更多的向珍贵的高价值瓷器发起挑战。

    这样的人，如果走正道，那就是个瓷器大师、艺术家。但是显然他是想用自己制造出来的赝品假称古董换取大量金钱，那就属于诈骗了。

    不过她也没低落多久。

    回到公寓之后，路乔赫然发现，程一楠居然也提前抢回来了！

    “一楠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程一楠开玩笑道，这不是知道我的老板回来了，我怕不赶紧回来帮老板工作，就要被扣工资啦！

    路乔一下子笑了，“扣工资倒是不至于。不过一楠姐你再晚回来几天，估计我很快就又能把你需要出售的古董的数量提升到三位数了！”

    程一楠忍不住做了个绝倒的表情。

    要知道，她寒假还晚回去了几天，就是为了把路乔放在她手里的那些古董出售完毕。

    事实上，程一楠欠着路乔的钱，在寒假放假之前，已经靠着她非凡的讨价还价的水平还清了。

    她这么早过来，除了有想要帮路乔继续工作的意思，还有就是把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一些“老东西”，请路乔帮忙看看。

    程一楠也是知道规矩的，本来想要给鉴定费，又觉得直接给钱不太好。

    趁着在家里那段时间，找了村子里几个会刺绣的阿姨婶子，花钱请她们绣了一条围巾。另外还加上了自家做的果干蔬菜干之类的。

    路乔收了礼物，对“鉴定费”相当满意，一口答应了帮忙鉴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