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听楚承允没来, 祁明有些惊讶。
事实上叶平戎也觉得事有蹊跷。
他从端王府开始跟着楚承允,陪着楚承允离京,又陪着楚承允归京,因为身世简单再加上忠心耿耿, 一直都是楚承允身边的一等护卫。
如今楚承允登基为帝,叶平戎便是板上钉钉的天子近臣。
纵使出身武将的叶平戎在朝堂上的智慧比不得那些文臣, 但是他对于楚承允和祁明之间的关系格外了解。
是兄弟, 倒不如是师徒。
楚承允离京后最闲散的那段时光见到了个从天而降的祁明, 或许一开始是因为日子无聊,可是到了后来, 楚承允欣赏祁明的坚持和学识,也喜欢这个总板着脸的少年郎偶尔冒出来的傻气。
科举之路,楚承允是帮了他很多的。
尤其是在进京之后, 祁明并不了解京城, 也不懂得到了会试以后要怎么作文答卷,这些都是楚承允一点点的告诉他的。
他们口中称呼义兄贤弟,其实本质上祁明就是楚承允带出来的弟子, 如今弟子终于等到了放榜的时候,楚承允却没有过来瞧, 确实是件稀罕事儿。
除非,是祁明没中。
想到这里,叶平戎的眼中带了些同情。
会试的结果, 身为皇帝的楚承允自然能早一步知道。
自家皇帝主子的脾气叶大郎再清楚不过, 他还年轻, 投入了感情的事情自然是想要得到回报的。
若是祁明没中,只怕楚承允以后都不会在私下里和他见面了。
但是这可是会试,几千人过独木桥最后只能取三百个,一次考中的确实是太少了。
祁明并没有发现叶平戎的神色变化,他只是有些可惜又有些体谅:“还请叶大哥帮我传个话儿,希望义兄不要过于劳累,身子重要。”
叶平戎点点头,没话,而是一路护送祁明去看榜。
不过叶平戎不知道的是,楚承允不仅没有提前看贡士榜单,还一大早就去了皇后的寝宫。
斜靠在床头的孟皇后轻咳了两声,对着楚承允笑着道:“相公不必担心,我身子好得很。”
楚承允则是攥着孟皇后的手,久久没有话。
这皇位,楚承允不是真的想坐,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胸中的天下苍生,他不得不坐,如今坐稳了位置,新皇却格外怀念以前逍遥的日子。
所以他珍惜还能笑呵呵的喊他义兄的祁明,也爱重依然会唤他一声郎君的孟皇后。
若是以前,楚承允定然会好好安慰她,并不会追根究底,但这次楚承允却轻声道:“慧娘,你实话,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孟皇后抿抿嘴角,没有开口。
就听楚承允接着道:“不用替他们藏着掖着,左右以后我也能知道。”
孟皇后就不瞒他,轻声道:“真的不关别人的事,相公,我不过是染了风寒,略躺躺就好,不碍事的。”
楚承允闻言,也不多问,只管坐过去轻轻的抱住了孟皇后,心里却不相信。
孟皇后大概为了宽他的心,笑着靠在他肩上,声音温婉:“等殿试过了,就要给华宁张罗婚事,这可是相公登基以来的第一桩喜事,定是要大办特办的。”
闻言,楚承允也有了笑容:“那是自然,这个霸王终于能成家,我定然要给她准备十里红妆,慧娘你让人好好挑选伺候的人,要好相处的。”
孟皇后闻言一笑,点了点头。
楚承允亲了亲她的脸颊,有了几句闲话,便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瞧见了被摆在条案上的吉祥花,一时间没有分辨出品种,只是楚承允心里装着事儿,显得匆忙,也就没有时间多问。
而在他离开后,屏风后面的华宁才探了探头,嘴巴有些不乐意的撇了撇:“皇兄就知道背后我坏话。”
孟皇后笑着招了招手,让华宁坐过来,而后道:“他是真心为了你高兴的,没见那公主府的摆设都是他亲自挑的?你放心吧,等到了成亲的时候,定然是轰动京城。”
华宁先是一笑,而后问道:“会不会显得太过铺张?”
孟皇后心有七窍,观察细密,自然看得出华宁并不是真的为国库节省什么,而是怕这场婚事办的过大,让叶平戎丢了脸面。
尚公主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但是叶平戎本就没有根基,又是武将,若是让人觉得他在家里是西风压倒东风,沾了长公主的光,只怕有损名声。
可心里想到了,孟皇后却不点破,而是轻声道:“如今国富民强,陛下把权柄渐渐收拢,纵然因着之前的征战让国库不甚充盈,但是你成亲也是对着百姓宣扬陛下恩德的机会,无论你乐不乐意,都要大大操办才好。”
华宁这才点了点头,笑盈盈的应下来,便不再这事儿,而是道:“之前娇娘让我拿来的花,皇嫂你养活了吗?”
孟皇后便让人抱了花盆来,撂到了一旁的矮桌上。
她伸手,葱白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红艳艳的花朵,轻声道:“这花之前娇娘就送过我,我也带来了京城,只可惜后来在你的大皇兄逼宫谋反的时候慌乱中摔碎了花盆,没能救回来,如今能得个新的,这屋子里倒是鲜亮了不少。”
华宁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看孟皇后。
之前几个皇兄都在逼迫楚承允,恨不得他死,最终纵然是楚承允得承大统,可是其中艰险怕是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外没有旁人得知。
这也让华宁格外理解之前楚承允拖着不纳妃的决定。
可是现在各地送来的美人都到了京城中,还有不少朝中大员的女儿三天两头的找由头宣扬美名,甚至有得了诰命的夫人递牌子求见孟皇后,意义不言自明。
如今孟皇后一病不起,怕也是因为被逼得急了没有办法。
华宁不由得问了句:“皇嫂,你信吗?”
孟皇后看了看她,笑着问道:“信什么?”
“信不信,皇兄真的能给你出气,不要妃子。”
孟皇后没话,心里却很平静。
她与楚承允夫妻多年,对这个人的脾气最清楚不过,刚才自己一言不发是因为身为皇后不能任性,但她知道,楚承允定然会立刻揪出那些见天找由头来逼自己的人,严惩不贷。
至于要不要妃子,孟皇后显然比华宁冷静的多:“我不该信的,可……只要他还是我的相公,我就信。”
华宁盯着孟皇后看了会儿,知道她话里有话,可也没什么,转而谈起了叶娇送的这盆吉祥花,气氛和乐。
而在殿外,楚承允坐在御撵上,眉间微皱,沉声问道:“近几日除了朕和华宁长公主,还有何人见过皇后?”
“回皇上的话,只有枢密直学士大人的夫人递过牌子。”
枢密直学士,又是这个官阶,瞧着新上任的这位没有从上一任被贬斥的事情里吸取教训。
楚承允没有多什么,只是把这两位记了下来,然后才问道:“叶将军回来没有?”
“回皇上,叶将军还未入宫。”
楚承允点点头,微微闭着眼睛坐在御撵上,没再话。
而在贡院前,已经是人头攒动,来看榜的人乌压压一片。
叶平戎并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外面远远的看着,只有祁明拉着六思往前凑。
六思的眼睛往周围看了看,有些不解:“三三少爷,不都是,看榜的吗?为什么外头,外头有那么多当官的坐的轿子和马车?”
祁明闻言,略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可能……他们家里也有举子,这会儿陪着过来看的吧。”
六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后也不耽误时间,跟着祁明一起往前挤。
寻常时候,六思胆子不大,身子也瘦,可是为了自家三少爷从来都很豁的出去,明明是个身板儿,等真的到了人群里,却使劲儿的护着祁明,不让他被人磕碰。
祁明也很护着他,伸手把六思往身边扯,不让他被人群挤得散开。
可是饶是如此,两个人一时间也没能挤到前面,六思不由得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从府上多带几个厮来了,也好过让三少爷自己受罪。
祁明垫着脚尖往前探头,却还是瞧不见。
六思在一旁也着急:“三三三少爷,我怎么,瞧,瞧不着?”
若是往常,祁明不会着急,他甚至会躲避开人多的地方,从来都是自己清闲自在,而最近在祁昀的铺子内外转悠,更是让祁明多了几分历练和沉淀。
可现在,眼瞅着未来的前程就被写在上头,近在咫尺却看不真切,自然是着急的!
不过,即便如此,祁明也能好言好语的安慰六思:“别着急,我都看不见,你比我矮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六思闷闷的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周围都是比自己高的人,有些泄气。
而这时候,祁明看到了不远处气定神闲的温六郎。
不同于祁明的焦急,温六郎胜券在握一般,摇着扇子站在人群外。
祁明有些怪异的看了看他,实在是不明白现在天还凉着,他晃悠扇子做什么。
只是也没有往前凑,自从温六郎嘲笑过六思,祁明就不乐意理会他了。
可是温六郎却一眼瞧见了他,露出了笑容跟他着招呼:“这不是三郎吗,怎么样,可有你的名字?我家厮就在前面,可要帮你找找?”
祁明纵然心里已经与他疏远,可是越是疏远的人越要做到表面功夫,祁明也回了个笑道:“还没有看到,不劳烦温兄了。”
他的没看到,是因为前面的人太多太挤,莫自己的名字了,旁人的他也没瞧见。
可是听在温六郎的耳朵里,便是祁明没有高中,这才找不到。
温六郎心里一笑,脸上则是带着几分可惜:“不妨事的,你还年轻,再等三年也一样。”
祁明一愣,就知道温六郎误会了。
可他也没有解释,毕竟祁明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而温六郎对他而言已经是陌生人了。
祁三郎拉着六思重新想要往里面挤,怎奈两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可就在这时,有人站到了他们身后,一手一个的把他们护在怀里,往前走去。
祁明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了下巴黝黑的叶平戎。
叶平戎并没有像是上次那样随意,而是在过来前把自己的下巴给涂黑了,借此隐藏身份。
之前那次陪着楚承允过来,门口多是等着贡院开门迎考生的,后宅妇人带着厮婆子寻常事不认识他的,叶平戎稍微挡挡脸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可这次不同,来看榜的不乏朝中大员,一碰面就要露底的。
于是叶平戎稍微修饰了一下自己,这才上前来帮着祁明和六思挤到了前头。
“谢谢叶大哥。”祁明拱手道谢,而后才昂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进士榜。
这上面,共有三百个名字,被贴在贡院前面的照壁上。
能上这个榜的,便是通过会试,从举人成了贡士,最重要的是,这上头的都能在数日后参加殿试,去博得一个进士出身!
这个长长的照壁,看起来并不是冷冰冰的墙,而是鲤鱼需要跃过的龙门。
这上面的三百名贡士,便是经过了之前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拼搏,终于能越过去的锦鲤,个个金贵无比。
祁明按耐住了心思,让自己能平静的从前头一个个的往后看,寻找着自己的名姓。
只是数量实在是太多,光是这么找都觉得眼晕。
可就在他刚看到第三行的时候,就听到六思兴奋的声音:“三少爷,我看到你了!中了,你中了!”
此话一出,祁明愣住了,叶平戎和温六郎这两个笃定祁明榜上无名的也瞪大了眼睛。
六思却不管他们,只拽着祁明的胳膊晃悠,指给他看:“三少爷,你瞧,就在这里,祁明,你的名字!”
祁明忙探头去看,便看到榜单右下角确实是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六十四名,祁明,后面跟着的便是他的籍贯……
二百六十四,这是祁明头一次考了二百名开外,按着他之前三元的名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名次。
可,中了就行!
中了,就能有殿试,就能求得进士出身,至于考多少名都无所谓,只要考上了比什么都强!
祁明到底还是个少年郎,按奈不住心里的兴奋,脸上立马有了笑,什么沉稳,什么淡定,统统不作数了,他直接拽着六思就要跑,嘴里嘟囔着:“快,我们赶紧回去,告诉二哥,我还要给娘亲写信,告诉娘亲我中了!”
周围看榜的人或艳羡或嫉妒,可都在他经过的时候拱了拱手。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少年郎未来都是要有大前程的,早早示好总比结仇强。
可是温六郎却是一句话都不出来。
最近的事情,无论是对这次会考的自信,还是母亲孙氏又怀有身孕,都让温六郎如同天上的风筝,总是飘着的,沉不下来。
至于祁三郎,他哥哥厉害又如何?还不是给自己当陪衬?
到时候京城的商贾富户谈论的就不再是祁三郎得三元,而是自己得以高中的消息了。
结果,六思那句“中了”,直接给了温六郎一个当头棒喝。
他根本来不及去和祁三郎什么,而是气急败坏的嚷起来:“你们快点看,快点!一群废物,我自己看。”完,温六郎就扒开了面前的人,推开自家厮,使劲儿的在贡士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祁明则是看都没看他,兴冲冲的拉着六思往前走。
可是没走多远,他就感觉到叶平戎护在自己身边。
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结果还没等看到叶平戎的脸,就被他一把摁了下去。
叶将军声音低沉平缓:“如果不想被人抓走的话,就赶紧低头,跟我走。”
祁明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他就看到那些停在外面的轿子或者马车上有人下来,带着人往照壁前面挤,而且有的手上还拿着红色的带子或者是绳子,气势汹汹的。
愣了一下,祁明就记起来之前秦管事和自己起过的,京城里素来都有榜下捉婿的传统。
有些是官员,有些是士绅,总归是这京城里面的人,但凡家有女儿待字闺中的,都盯着三年一度的会试殿试,时刻准备着冲过去请个女婿回家。
更狠的,还会直接绑走。
祁明虽然想要娘子喂自己桂花糕吃,却不想“捉”走。
想到这里,祁昀立刻抓紧了六思,在叶平戎的保护下快步离开,后来就是一路跑着回家去。
不过比他更快进门的是报喜的人。
这报喜人并不是祁昀派出去的,而是个不相干的生面孔。
寻常放榜后,都会有一群人凑上去看,找找有没有熟悉的名字,若是有,就立刻跑去报喜,借此得点赏钱。
祁家如今也算是这京城里头有些名声的富贵人家,这家的三公子得中,自然是好事,加上他家富庶,赏钱定是不少,这报喜的人腿脚便格外利落,还是一路嚷嚷着来的:“大喜!大喜!祁家三公子得中贡士!”
这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府内,等铁子跑过来报喜的时候,祁昀正和叶娇一起坐在软榻上,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哄他们睡觉。
看到铁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正在门口候着的素忙对着他摆摆手,声道:“铮哥,别进去,少爷和姑娘刚睡着。”
铁子立刻捂着嘴巴点点头,听里头没动静,这才声道:“那你进去一声,就前头报喜的人来了,咱们三少爷中了。”
素虽只是个跟着伺候的,却也知道会试能中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她立马挑帘进门,心翼翼的走进内室,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叶娇抱着如意,手臂微微晃悠,见素进来也没放下,而是确认如意真的睡着,这才把她放进床。
祁昀则是将宁宝放在如意旁边,拿过了被子给他们盖上。
可是刚一盖好,两个东西就像是有感觉似的,自己就靠了过去,很快就是脑袋碰着脑袋,肉胳膊缠着肉胳膊,睡成一团。
叶娇看的直笑,却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莫婆子看着他们些,便同祁昀一起出了门去了旁边的厢房。
素紧跟在后头,把门关上,隔绝了声音,这才对着他们道:“二少爷,二少奶奶,铁子三少爷中了。”
外头的铁子听了声音,忙进门来,压低声音道:“刚来了报喜的人,我给他发了赏钱让他回去了,多少名还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中了的。我还听他,那温家一直没动静,他也没见到,怕是落榜了。”
叶娇闻言,扭头看了看祁昀,而后就看到祁昀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其实这种笑容叶娇看到过很多次,自家相公在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眉眼柔和的,没有半点对待外人的冷淡,也让叶娇能很轻易地分辨祁昀什么时候是真的欢喜。
就像现在,祁昀是高兴的,甚至喜形于色。
纵使平时对祁明格外严厉,可是作为兄长,祁昀在祁明身上下的功夫是很多的,几乎祁明每走一步,他都要在旁边扶着看着,半点不敢懈怠。
如今终于有了成果,祁昀自然高兴。
他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情,对着素道:“去让府里的人把红布拿出来挂上,放炮,再告诉秦管事,三郎中了,店铺里头的金樽酒最近两天价钱降到之前的八成出售,去吧。”
素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铁子则是声问道:“二少爷,这么大阵仗是不是过于招摇了些?”
铁子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京城里豪门大户不少,这次会考的也不仅仅只有祁家这一家,京城中其他得中的人也是有的。
这么张扬,似有不妥。
祁昀没话,而是看向了叶娇,笑着问了句:“娇娘觉得呢?”
叶娇正拿着一块红豆饼准备往嘴里送,似乎没想到祁昀会问自己,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当口,祁昀凑过去,把她手上吃剩下的半块红豆饼咬着吃掉了。
人参鼓了一下脸,凑过去要抢。
祁二郎不过是逗她,谁想到自家娘子真的能扑上来,忙伸手扶住她,然后拿起了另一块送到她嘴里,声音里带着笑意:“好了好了,来娇娘吃新的,我保证下次定不抢你的。”
叶娇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听他服软,这才坐了回去。
而祁昀则是瞥了眼铁子,看到铁子早就知情知趣的背过身,这才轻咳一声道:“行了,没事了。”
铁子乖乖的回过身来,低眉敛目,恭顺的很。
刚刚闹了一通,叶娇却没有忘记祁昀问自己的话,只是人参对这些不甚明白,也不好胡乱,她只是直白的回道:“热不热闹的我也不知,我信相公,相公你的定然是有道理的。”
这话的坦诚,也是叶娇的心里话。
在人参心里,自家相公就是他天下间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自然是对的。
这话让祁昀的眉眼越发柔和,轻轻握住了叶娇的手,谁知道却被叶娇反手给攥住了指尖,用温暖的掌心给他捂着。
她还轻声了句:“暖炉还是要带着些,春天多暖一暖没坏处的。”
祁昀应了一声,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
而这个动作两个人做的无比自然,显然是发生过千百次。
人参从成亲的那天起,就已经习惯了牵手治病的法子,哪怕这会儿还在用另一只手捏着红豆糕吃,也没有松开祁昀。
祁昀则是看向了铁子,祁二郎有心栽陪他,便直接道:“我们不是高门大户,这种喜事是该庆祝一下的,而且祁家是农户商贾出身,三弟是头一个靠着科举出头的,我们高兴高兴本就应当,就算是安安静静照样要被人道,倒不如趁此机会给三弟庆贺一番。”
叶娇闻言,不由得道:“可是我瞧秦管事是个格外喜欢金银的,把金樽酒便宜的卖出去,他乐意?”
祁昀笑了笑,道:“这金樽酒本就比玉液酒跪了十倍不止,不是寻常人能喝得起的,真的能喝得起的不会在乎便宜多少,不碍事的,不过是个热闹。”
且退一步,宫里那位只怕一直盯着自家三郎。
要是自己悄无声息,那才是惹祸。
铁子细细记了下来,而后便退了出去,不在主子面前碍眼。
叶娇则是去洗了洗手,用布巾擦净后坐回到了祁昀身边,直接挤到他的怀里,了个哈欠,声音轻轻:“相公,我困了。”
祁昀有些心疼的抱紧了她。
早上如意咳嗽了两声,可吓坏了他们。
旭宝从就是个不爱生病的,一直结结实实像是个牛犊,宁宝虽然和如意一样都是不足月就生了,可他吃得多睡得多,把自己胖的胖墩墩的,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可如意爱笑爱动,比两个兄弟都瘦了些。
寻常也是好好的,结果今天突然咳起来,直接让祁昀和叶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天不亮他们就起来了,叶娇抱着如意不撒手,又摸脉又喂水的,祁昀则是僵坐在一旁,帮不上忙,就胡思乱想,脑袋里总是回忆起自己时候受到的种种病痛,越想越心急。
结果等郎中来了,确诊如意只是偶然间冲了风,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他们这才放了心。
如今听着叶娇困,祁昀就轻声道:“你且睡,我在这里陪你。”
叶娇则是拽着祁昀的袖子,了个哈欠才道:“那外面的安排呢?鞭炮,灯笼,这都要一样样置办妥帖的。”
祁昀俯身下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道:“都交给我。”
人参是真的困了,也顾不上多问,躺到了厢房的软榻上点点头,不过很快又坐起来,看着桌上的茶盏道:“相公,我想喝水。”
祁昀忙端过了茶盏,一手喂他,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可就在叶娇刚喝了两口,外头突然传来了个兴奋的声音:“二哥,嫂嫂,我中了!”
这一喊不要紧,祁昀的手一个不稳就微微一抖,叶娇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就直直的喷了出去!
尽数都落到了祁二郎的衣裳前襟。
祁昀顾不上看自己被弄湿了的青衫,而是赶忙拿着布帕给叶娇擦嘴。
人参轻咳了两声,等顺了气,这才看向了祁昀道:“相公,你……你赶紧去换衣裳,这样容易着凉。”
祁二郎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怒气,而是全然一片笑意温和:“好,你先睡,我这就去换。”
而后他把帕子给了叶娇,帮她擦了擦下巴,见所有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而没有弄湿她,便徐徐的扶着叶娇躺好,给她掩好被子。
祁昀则是站起身来,看都不看身上的水迹,直接走出门去。
原本兴奋的跑进院子的祁明第一眼就看到推门而出的自家二哥。
只是祁昀现在的模样有些凄惨,一身青衫,结果前襟被茶水弄出了一大片黎色,衣裳也有些褶皱。
祁二郎平静的看着祁明,脸上不知喜怒。
祁明原本是极高兴的,结果见到祁昀这般模样被弄得有些茫然,不由得问:“二哥,你怎么了?”
祁昀看了他一眼,眉目平静,神色淡淡,声音都是平缓的没有起伏道:“三公子和大哥呢?”
祁明老实回答:“义兄有事,叶大哥把我送回来以后就回去了。”
祁昀点点头,平静的了句:“那正好。”
祁明一愣,什么正好?
祁昀则是瞧了瞧祁明,道:“三郎,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
祁明闻言,所有疑惑都扔到了一旁,立刻高高兴兴的跟了上去。
房中的叶娇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时,已经天色渐暗。
刚一睁眼,就看到祁昀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翻看着。
叶娇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披了外衣穿好绣鞋走了过去,手扶着祁昀的肩膀,站到了祁昀身边。
祁昀笑着握着她的手道:“娇娘你醒了,来坐,等明天还得有一番热闹,来祝贺三郎的人怕是不少,难得今天还能有些空闲,我得了套水晶棋子,来下一下?”
这棋是他们以前常玩的,后来因着各自有事情要忙,便撂下了。
现在重新提起,叶娇自然是有兴趣的。
只是人参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该坐哪里。
这厢房寻常是给两个娃娃住的,无论是地毯还是床都很舒适柔软,可是这桌椅就一套,没有富裕的。
祁昀也是完才发现这件事的,他便想要起身陪着叶娇一起坐到软榻上去。
谁知道人参先一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侧了身,直接坐到了男人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叶娇声音柔软:“相公,下吧。”
祁昀看了看她,突然觉得现在这气氛拿来下棋实在是有些浪费。
伸手揽住了叶娇的腰,祁昀想要做点别的,却听叶娇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快些,我饿了。”
祁昀的动作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只亲了亲她,声音低沉:“我也饿了。”
叶娇那双干净的眸子看着他,一片澄澈:“那让人摆桌吧。”
祁昀则是握住了叶娇的手,轻声道:“好。”
叶娇笑着问道:“那吃完了再下棋吗?”
祁昀没回答,因为他觉得还有比下棋更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不过站起身时,叶娇的眼睛看向了祁昀手边的那沓子纸,瞧了瞧,有些疑惑。
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
咦,这不是之前三郎抄了好几百遍的那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