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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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意和傅莫远定在晚上六点半,宋来年已经和她那位开餐厅的朋友好招呼。

    傅莫远显然是从某个讨论会出来,还穿着衬衫西裤,看到钟意已经坐在订好的位置上,抱歉地笑:“下午又临时被拉过去,没想到出来已经这么晚,所以迟到了会儿,等多久了?”

    “我也刚到,”她叫来服务生,拿了两份菜牌,递给傅莫远一份,“你看看想吃些什么,不要和我客气就好。”

    “好,不和你客气。”他也没客套的推脱,看了遍菜品,点了几样觉得还不错的。

    钟意又随后点了来年给她推荐的,然后直接叫服务生走菜。

    傅莫远和钟意本身就是同专业,又一起做过同一项研究,共同话题有许多,边吃边聊,饭局结束也要快十点了。

    钟意没喝酒,照常开车回去,她本想送傅莫远到酒店,他却摇头:“本身不能送女士回去就很没有风度了,不能再叫你送我。”

    她也一笑,摇上车窗,往公寓方向开车。

    到家楼下时,正准备上楼,余光瞥到一道身影,半匿在黑漆漆的阴影里。

    走得近了,才注意到他站在铁皮垃圾桶边上,垃圾桶上层的托盘里已经扔进去四五支烟头。

    九月份夜晚稍稍有些凉,他穿着灰色拉链连帽衫,拉链拉到一半,松松垮垮的,一半肩膀露在外面,里面是件白色衣服,五分黑色运动短裤,还有一双塑胶拖鞋。

    钟意看着他这身扮,确定人是从基地直接过来的。

    只不过他现在看上去不太好,眼皮耷拉着,明知道她走过来,也不抬头看一眼,眼神发直的看着地面。

    不过才一天没见,怎么感觉他好像很不开心。

    她轻轻叫了一声:“骆叶?”

    “嗯。”他终于有了反应,闷闷地答应。

    “怎么了?这么晚来找我?”她放柔语气,尝试着去问。

    钟意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绷着脸,没直接回答,而是:“我们可以去喝点东西吗。”

    *

    晚饭过后,骆叶照常去二楼娱乐室,准备半时台球放松放松。

    今天是能够放松的最后一天,基地里就剩他和安保人员作伴,其他人不是见女朋友,就是又出去喝酒,就连青训组的孩们也被裴宋带出去聚餐。

    他很少参加集体活动,于是便自己叫了份外卖,解决晚饭。

    外面天色变暗,室内只有一楼大厅开着灯,骆叶自己的脚步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趿拉着拖鞋,从楼梯口上来,准备往娱乐室的方向走。

    右后方忽然有很微的动静,他耳力好,下意识转身,却是黑漆漆一片,再稍微抬头,发现二楼客厅的两扇窗户大敞四开,直线相对的两盆长得极高的巴西木叶子轻晃。

    平常基地里都开着空调,除了清洁阿姨来扫卫生时,为了换换新鲜空气外,几乎是不会有开窗的时候。

    他狐疑的看了两秒,收回视线,也懒得去关窗。

    进了娱乐室,骆叶将屋里顶灯开,房间霎时间变得明亮,在门外走廊上也投出半米范围的光亮。

    他转身去拿台球杆,给球杆杆头擦壳粉时,屋外又有几秒窸窸窣窣的声音。

    骆叶以为还是风刮着窗户,又吹着绿植的叶才会有这样的声响。

    直到——

    一声清楚的“咔嚓”。

    他回头,刚好对上一双陌生的笑眼,笑眼的主人毫不在意的继续扛着大炮,蹲在房间外的走廊上,半个身子躲在黑暗里,朝愣住的骆叶一个劲拍。

    她边拍还边“嘿嘿”的笑,对于自己的行迹暴露出来并没有任何害怕,反而笑容更肆意,像是得逞一般。

    骆叶感觉那镜头就在他眼前似的,拍照的人也一样,那人脸上的笑容让他浑身的血液全部凝结在一块——

    他握着台球杆的手逐渐变白,头皮发麻,臂上青筋暴起,抿着嘴,一动都动不了。

    这是第一次有狂热粉丝这样溜进基地,并且还成功爬上二楼,伏在那两株巴西木后头,就等着他出现。

    骆叶觉得此时他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冷声呵斥,比如先将她制止住,然后喊上来楼下的安保,再比如快步走过去,将她的记忆卡拿走。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在原地,腿肚一阵抽搐,心脏律动不齐,太阳穴突突的跳。

    回忆在此时应景的一股脑涌现出来,让他恐惧的无法思考。

    那名女粉狂拍了几秒钟,而后消失在黑暗里,骆叶只听得到她发出一些声音,却不知道她怎么离开的。

    自己的表情变化应该都被拍的一清二楚。

    他想起初一下学期,还没转学前,有天晚自习,他中途请假去洗手间。

    身后有人跟着他,他以为也是哪个班上的学生出来,进了洗手间,他开了一扇隔间门。

    外面也有人一道进来,拉开他隔壁的门。

    隔壁从推门进来就一点声响都没,他正奇怪,低头准备解裤带时,刚好看到隔断和地面留出的空隙间,有半只手露出来。

    握着手机背面,圆形的摄像头向上。

    他当即觉得背后发凉,开门冲出来,大脑无法冷静地做出判断,红着眼疯狂的拍隔壁的板门。

    这事儿惊动了校领导,那日在隔壁间里的是本校一位年轻的男教师,但因为没有证据,只凭骆叶一张嘴的事情,可信度不高。

    白了那位男老师平日里看上去像谦谦君子,在学生那里风评也不错,所以大家不相信他会干出这事这事。

    那天从校长室出来,那位男老师也朝他笑,笑容和今天的狂热粉丝如出一辙,那种扭曲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依然直让他心里发毛。

    骆叶冷着脸,反复深呼吸几次,尽量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没有任何犹豫,他捞起被扔在一边的外套,匆匆出门。

    *

    钟意带他到附近一家清吧。

    这个时间正好是酒吧里上人的时候,但清吧相比迪吧还是安静不少,钟意选了二楼靠窗卡座,骆叶坐在对面。

    钟意要了一杯啤酒和一杯果汁,还有一份果盘。果汁推给骆叶,自己则握着大杯把手,看对面的人依然魂不守舍,觉得太不对劲了。

    但又不能直接问出口,她忽然想到什么,笑意盈盈:“昨天不是想去看电影吗?一会就去吧,怎么样。”

    他抬眼,瓮声瓮气的答:“好。”

    在钟意没回家前,骆叶独自在公寓楼下,等得不耐烦,总感觉这周围像是有人一样,他心有余悸,于是便从兜里拿出烟盒,抽完一支,恐惧感也没有减少,接着又一支。

    直到整盒里剩下的几支烟都被他抽完。

    他很少这样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是他烟瘾没那么大,二是他并不喜欢,因为香烟中的尼古丁成分会刺激人体,让他处于一种兴奋状态。

    所以多数时候,抽烟是一种发泄。

    但骆叶觉得今日自己有些过头了,几支下去浑身都有挥散不去的烟味。

    想着,他有些懊恼,不知道钟意会不会不喜欢这种味道。

    他下意识拿着果汁杯往后靠了靠,和钟意本就因为中间一张桌子的间隔,此时俩人距离又远了些。

    钟意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拿着手机,用软件搜索附近的电影院,以及有什么好看的片子。

    挑挑拣拣,再加上现在的时间,剩余的选择不太多。钟意问:“十二点零五分有一场,看简介是喜剧片,好像是最近还挺火的,想不想看?”

    他缓缓点头。

    反正本意也不在看电影,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剧情和演员对他来都无所谓。

    钟意到他跟前那一秒开始,他就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轻松不少。

    “那我买票啦?”

    支付成功后,钟意将手机放到一边,骆叶低头,喝了口果汁,果汁的甜味和嘴里香烟的发苦的味道混杂在一块,独特的有些难以描述。

    他叫来服务生,要了杯白水。

    “胡移他们呢?知道你这么晚出来吗?”她问。

    骆叶摇摇头,回答:“他们不在,今晚——”

    他停顿一秒,决定还是不告诉她今晚糟糕的事情,以免破坏她的好心情。于是他拐个弯重复:“他们都出去了。”

    “明天开始就集训,所以想来看看你。”他别开视线,不习惯撒谎,所以不敢和钟意对视。

    “噢。”她半信半疑,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因为看骆叶的样子和回答,显然是在隐瞒。

    “刚才我到楼下,看到你在边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骆叶哪里听不出来她在试探自己,他没接茬,很快问:“为什么你自己回来?”

    “啊?”

    钟意反应了一下,听到对面的人继续:“这么晚不送漂亮女士回家,真没礼貌。”

    听上去还有的抱怨。

    她笑著:“人家是客人,再我是自己开车去的。不然你要让他送我,再自己车回去?”

    骆叶“哦”一声,声嘟囔:“反正如果是我,我会送你回去。”

    晚上的恐惧感和紧张感在慢慢消散,和钟意在一起,他觉得心情变好了一些。

    酒吧里人也开始变得更多,钟意知道他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于是放下啤酒杯,头一歪,眼神示意他:“走吧。”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时,从酒吧步行到影院大概要二十分钟,如果散步过去,半时差不多。

    钟意算好大致时间,便和骆叶朝影院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子不算多,行人也没有几个,街边许多商店都关了门。

    骆叶出行几乎都是乘车,或是自己开车,很少会步行从基地去某个地方。

    就连偶尔去一趟超市,他也要以车代步。

    到影院时,刚好用了三十分钟。

    钟意去自助取票机,用二维码将两人的影票印出来,又问骆叶想不想吃爆米花。

    他没发表意见,钟意就当他想吃,又去没有人排队的食区买了一份套餐,一桶中号爆米花和两杯饮料。

    骆叶默默上前帮她抱那桶爆米花,他盯着桶里看起来金黄酥脆还散发着奶香味的爆米花,觉得没什么食欲,但也不想击钟意,很给面子的吃了几粒。

    本来是开场前十分钟才开始检票,但时间实在太晚,影院都没什么人,检票的姑娘就放他们进去,给他们指清六号厅在哪时特意往前一步,钟意察觉到姑娘的动作,腾出两根手指拉住骆叶的胳膊,往自己身后带。

    姑娘见状,悻悻退回原位。

    骆叶低头,看着那两根葱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灰色外套上,他耷拉着眉眼,有点后悔,今天出门时不该穿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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