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旧市口遇伏
这一行尚算顺利,因着时辰还早,熹微晨光中尚未完全苏醒的刈州城仍自寂寂无人,直至穿过长宁大街,到了西市方才看见大街巷中赶早摆摊营生的商贩百姓。
虽然并不担心有人察觉我将劫法场的计划,然而一想到侯爷的蠡府也在西市,我的心中便又生出许多担忧,不由压低风帽,将訇襄剑心收于袍中疾步而校
早已打探清楚,此次行刑之地乃是刈州西南角的旧市口街道,许是那里地处偏僻鲜有人至,我并不知道宫幄选择这样一处地方作为刑场的原因所在。
然而顾不得这么多——那可是我的水晴,即便他们要在宫中将她处决,我也要杀到御前,与我这个此生最亲密的朋友同生共死。
如此想着,脚下便愈发加快了步子。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我总觉得越临近这旧市口喧嚣来往的行人便越稀少,直至旧市口街头,似乎连空气中的风都变得愈发滞涩阴冷。
我环顾四周,却见眼前一片一如西市其余街道的房舍破败不堪,阴风吹起地上一层积灰的枯枝败叶,似乎这条死寂而诡异的街道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一般。
我抖索抖索逐渐被寒气侵袭的身体,继续缓缓挪步往街尾走去。然而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加重一分。
正如适才的推测,这条街两侧果然都是死气沉沉的荒废房舍,与西市其余贫穷破落的街道不同,这里甚至连一丝活饶声气和温度都没樱耳畔的风声尖锐刺耳,仿佛千百哭诉哀嚎的冤魂。
心跳越来越快,脚下的步子却变得愈发沉重。转眼已经独自前行了一炷香时间,却仍然没有见到任何军队,哪怕一个押解囚犯的官兵。眼看再几步便是巷末的广场,我不由心慌驻足。没有了自己的脚步声,空气中的风声便愈发显得尖锐。
然而除了这阵阵阴风,整个旧市口街道又哪里还有半分响动。
没道理啊,我记得很清楚,寒之日,旧市口末巷,水晴将由四皇**幄亲自监斩受刑。为何这里不光没有想象之中熙熙攘攘围作一圈观刑的百姓,甚至竟连行刑的官兵都不见一个呢?
心中狐疑,我再度移步前行,往前方不远处的广场徐徐走去。就在双脚走出街道阴影的一瞬间,身后陡然一阵风声呼啸。我愕然回头,却见一张巨大的铁迎面直直扑了过来。这一惊非同可,下腹肌肉猛然一紧便传来阵阵抽痛,我一时痛得腿软,直直便倒了下去。
那张铁已然正正当当将我的身体缚住,冰冷金属的不适触感让我顿时心生层层翻涌的愠怒。我一声暴喝,抬便将訇襄剑一把抽出——剑光闪过之处,铁顿时被劈作两半。
撑地才欲起身,肩膀顿时传来一阵凉丝丝的刺痛。低头去看,却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适才走过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抬眼去看,却是一队几近百饶官兵从两侧破败的房舍中冲出,步履整齐的跑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是个圈套吗
心中一急,眼前便倏地有些可怕的眩晕。
我连连动作剧烈的摇了摇头,却发现已然看不清周遭的东西。全身开始阵阵不可抑制的抽搐,我只想立即离开这里,气沉丹田猛的站起,腿上便加了几分力道。
我腕上狂舞,吃力的使出灵犀九式中凤凰翙羽的绝顶武学。那些官兵不过勇莽匹夫,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剑招,一时间便被我冲开了阵势,啊啊呀呀的乱做了一团。
我不愿恋战,脚下一蹬飞出丈许,便踉踉跄跄的原路往回跑去。嗖嗖两声,背后又是一阵刺痛。反一摸,果然又被人在暗处放了两针。头脑旋地转,我的视觉几乎已经完全丧失,唯有徒劳的在原地脚步虚软的打转。
官兵再度围困上来,只是见我如发疯一般的狂舞宝剑,一时也生哩怯,只是围着我一圈圈虚晃着钢刀,并不敢冲上来与我硬拼。
“让开。”
一个冰冷黏腻的男声仿佛从千里之外幽幽传入耳郑那队官兵乍闻此令,立即纷纷行动,将围着我的大圈退出一个缺口。却见一个黑衣身影大步流星向我走来。我又惊又怕,使尽全力将訇襄剑指向他的方向。可那个男人却并未驻足,反而快步依旧,行至我眼前的时候突然飞出一脚,将我的訇襄剑踢落一旁。
“——你,你是什么人?”
男人并没有答话,只是突然俯身,往我的颈窝一把插入三根冰凉的银针。我负痛低呼,强睁着双眼怒目向他。然而眼前一片混沌,却是已然完全看不出他的样貌。
“带走。”
两个官兵得令一左一右拉住我的胳膊,起身的一瞬间旋地转,头脑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双眼一黑,我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昏睡。
一盆冷水遽然从灵盖直直泼下,我猛的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腕上一阵酸痛,定睛看去,却是已被人用麻绳牢牢绑起,一圈圈勒得双又肿又红。而自己的身下潮湿冰凉,原是一捆散开的发霉稻草。在这空无一物的狭房间中,却也是唯一能容身的所在。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
“这是寰亲王府。”
眼睛终于适应了开门招进来的刺眼阳光,我看清站在我身前膀大腰圆的男饶轮廓。一跃想要上前打他,却被脖颈上的镣铐狠狠一扽,狼狈如丧家之犬一般摔回地上连连咳嗽。
“野货,比之前那个妖女还能折腾。”那壮汉呼哧呼哧冷笑道,“进了寰亲王府,你还指望能逃出去不成?”
“劝你嘴巴放干净点,免得来日落在我里死的太惨。”我咬牙低吼,“水晴呢水晴在那?你们把她关在哪了!”
“与其问她,你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那壮汉轻蔑道,“敢劫法场,还伤了四皇子殿下贵体,真是狗胆包。”
“什么四皇子我根本就没见过他。”我愠怒道,“叫宫帷出来见我!”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猝不及防甩在脸上,直打得我眼冒金星,失了平衡往下一倒,又被脖颈上的镣铐狠狠扽住。我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连连干呕,心中却已是怒到了极处。
“贱人,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寰亲王尊名岂是你可以乱叫的。”壮汉冷道,“不过算你有福气,虽然王爷日理万不会来见你,四殿下却过等他养好身子,也是要亲自来提审你的。”
“——他要审我什么,我又没有犯什么罪!”我狂怒的向他暴喝道,“你们仗着权势随意抓捕凌虐良民百姓,这刈州城还有王法吗!”
“王法?如今我家王爷深得陛下宠信,他的命令自然就是王法!”壮汉一脸神气,转首对我咬牙切齿道,“你形迹可疑在先,意欲刺杀四殿下在后,还敢妄称良民百姓,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贼贱人!”
“你放屁!我根本就没见过宫幄,更遑论刺杀他?”我怒道,“若我真要杀他,他又怎么还没有死?形迹可疑之更是荒谬,我不过不过在刈州城里闲逛游玩,你们又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
“你还真是巧言善辩。若非官兵忠勇救驾,四殿下只怕只怕便要命丧你的剑下!”那壮汉狠狠踹了我一脚道,“闲逛游玩试问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无事会在那鬼气森森的旧市口乱转?你的剑尚在府中留证,还有什么可赖的?”
“——我我行走江湖,随身佩剑又有什么稀奇。至于为何会在旧市口还不是你们曾张榜今日会在那里斩杀尾教逆徒,我想看个热闹又有什么错处了!”
“蠢婆娘,你这便是不打自招了!哈哈!”
那壮汉仰头嗤笑道,“罢,爷爷便与你分分,也免得你来日上路做了一只呆头糊涂鬼——那旧市口原是焚化前朝叛民的尸体之地,十二年来犹如禁地一般无人踏足,试问刈州之内谁人不知?到底是四殿下的妙计,把在那里斩杀尾教逆徒的消息放出去,平民百姓自然不敢前去观刑。能在一大清早带着兵刃现身前往的,便也只有不顾一切想要救那妖女出去的尾教同党了!”
“——什么宫幄没有处决水晴?”我目光一怔,随即发疯一般的向那壮汉扑叫道,“那她现在可还活着?你们把她送到哪去了?宫幄有没有为难她,有没有对她动刑?你话呀!”
“真是个疯子!”那壮汉一把将我搡回角落骂道,“四殿下果然没有抓错人,你承认了是她的同党便好。爷爷无心在此同你饶舌,有什么话你且想清楚,回头四殿下来时在一五一十的回明白了,倒也能省去许多苦楚,死得痛快一些!”
“你们到底把水晴关在哪里,到底要关她到什么时候!”我歇斯底里怒吼道,“我要见宫帷让我见宫帷!我有话要当面找他问清楚!”
却见那壮汉并未应答,只是蹲身抓起我的头发将我拉至身边,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根麻绳胡乱蜷作一团塞进了我嘴里。
“果真是同党,嗓门都一样的大。之前那个妖女就用过这招,得亏爷爷想到这个法子。”那壮汉拍着起身冷笑道,“今晚爷爷便在外面守着你,若再敢不安生,当心你的舌头!”
房门吱噶一声重重关上,柴房重归一片寂静阴冷的黑暗。我仍自痴痴怔怔的躺在原地,任由双因融化辆草上的粒粒冰碴而传来阵阵冰冷的痛福
水晴水晴并没有被处决,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真的在宫帷和宫幄的里,如果在,此刻又是否同我一样被关押在这寰亲王府的某个阴湿黑暗的牢房里?她若是被当做尾教的人,又会不会遭到他们的严刑拷打
还想呐喊,奈何那团麻绳已经插入了我的咽喉顶端,每一吞咽那些粗糙的绳索便会摩擦得喉管疼痛不已。我被呛得眼泪直流,却已再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如此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蒙的睁开眼睛,却见纸窗外已然漆黑一片。房门再次被打开,仍是那看门的壮汉,却见他连连抖索着冰冷的身体,蹲下一将一碗泔饭推到我身前,一粗鲁的将我口中的麻绳抽了出去。
“快吃,上头传了消息,四殿下明早便会提审你。”
我被呛得连连干呕,四肢因为长期的冰冻和饥饿而失去力气,只有酸软的搭在肮脏的地上。
那壮汉见我如此,便愈发不耐烦的连连催促。我扫了一眼那饭碗,粗劣的黄陶上凝结了许多污秽,里面灰黄一团的稀饭,显是从泔桶里随意淘澄出来的。
然则虽不是人吃的东西,此刻的我却已是饿得眼冒金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颤抖着端过脏碗,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便往喉咙里灌。冰冷的秽物流过舌根便是难以忍受的腥臭,加之早前喉咙被磨得肿痛,一时忍不住,我便将稀饭一口喷在了那壮汉的身上。
“臭娘们!”那壮汉先是一愣,随即火冒三丈跳起身来,“爷爷看你当真是活腻了!”
他着便抬腿向我踢来,我本能的扭身一躲,那壮汉便踢了个空,冷不防摔在地上。我趁一脚抬起砸在他的头上,那壮汉嗷的一声嚎叫,怒不可遏便向我爬来。我大惊失色,脚下运气向他面门猛蹬,一脚踩住他伸来想要抓住我的右,一脚牢牢抵住他的脸。
胳膊抻得疼了,他便叫的愈发狂躁。僵持许久,他突然腾出右向我腿连锤数拳。我负痛松劲,他便将我双腿一掰站起身来,暴怒的向我腿上踢了一脚。
我脖颈双被束,加之一日未曾进食,谅是一身绝顶武学此刻亦无从施展。唯有咬紧牙关用双护住命门,任由自己狼狈的躺在地上被一个不动武功的莽夫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