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饮羽是在切菜的时候接到工作调动通知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陆行舟的性子就是这样，觉得怎样对自己好, 便立刻去做, 从来不管自己的意见。

    当然自己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忤逆他的决定。

    只有那一次——

    他把自己送去书院, 让跟着先生读圣贤书，可是自己在满纸“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中读来读去, 最终却一念成魔。

    当时, 可把他气坏了吧。

    石饮羽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做完这顿饭就收拾东西去特侦组报到。

    黄花菜大姐在旁边笑着：“陆组长为了要你, 把工会主席给气得脑门直冒烟, 笑死我了，两口感情可真是好啊，我现在算是见识过什么叫别胜新婚了。”

    石饮羽手一抖，菜刀对着手指就过去了, 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嘶……你什么？”

    “哎, 你没事吧，”黄花菜急道，抓着他的手腕就往水池那儿拖，“快用冷水冲一下。”

    “没事，没事。”石饮羽清理了伤口，这点伤对他来跟挠痒痒一样, 完全不用当回事，但是看到黄花菜大姐一脸关心的样子，他还是接过创口贴缠在伤口上。

    “大姐，你刚才……两口？”

    黄花菜埋怨：“你也真是的，来这么长时间了，都不跟大姐实话，要不是今天陆组长在会议上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竟然是两口子呢？你这个同志，连大姐都瞒，是不是魔界不允许同性结婚？放心，我们阳间是没有这顾忌的，最近几年来，组织推动多元化婚姻，就算你跟家里的蟑螂结婚，都没有人什么……”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着，石饮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怔了片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出来，脑中一时乱得很，想不到陆行舟竟然当众承认和自己的婚姻了。

    黄花菜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还在不好意思地：“我前段时间还颠儿颠儿地要给你们介绍对象，闹大笑话了。”

    “没有闹笑话，”石饮羽回过神来，轻声道，“我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戴罪之身……呵。跟我结婚，对他来，是履历上一个擦之不去的污点。”

    “什么戴罪之身，”黄花菜大咧咧地，“你都已经坐完牢了，就算以前做错过事，那也全都抹去了，从出狱那天起，第六天城的魁首就死了，活下来的是这个又帅又懂事、做菜还好吃的石！”

    石饮羽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是呀，好孩子，不要自卑，振作起来！”

    她以为自己是在自卑，真是个单纯而又善良的人啊。

    石饮羽笑道：“我会的，这段时间，多谢大姐你的照顾，以后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有事请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大姐道：“我还能有什么事……哦，对，有的，我家那讨债鬼……孩子不好好学习，你帮我揍他一顿。”

    “那可不行。”石饮羽大笑起来。

    大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和石饮羽告别的时候，像个少女一样握拳，神采奕奕地喊：“组织很支持你们，一定要幸福呀！”

    石饮羽将一个竹片削成的箭镞送给她：“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没事儿削着玩的，送给你吧。”

    黄花菜虽然不懂修行，但在凤尾螺工作久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拿到那个箭镞就发现竹片上密密麻麻刻着奇怪的花纹，应该是有祈福意义的，便笑着收下了。

    石饮羽没有细，其实那个箭镞里有他刻的符咒，不单单是祈福作用，随身携带，可以挡一次灾祸。

    他虽生在魔道，却常心存感激，只是千年来，不是在杀戮中求生，就是在罪孽中沉沦，遇到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太少了，想报恩却不可得。

    “颜秘书，你看，这放哪儿？”总务处的工人搬来一套办公桌椅。

    颜如玉看着那套规格明显和大家不一样的桌椅，翻起了白眼：组长这自私自利的心眼儿还能再偏一点吗？

    石饮羽借调到特侦组，当然是和组员们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然而这套豪华桌椅有点太格格不入了吧。

    可要是把他放进组长办公室……以什么名义放进去呀？

    陆行舟从隔壁组遛门儿回来，从人家那里摸了一根水果黄瓜，边走边啃，见状，好奇地问：“这是干嘛呢？谁要搬家？”

    “你家属。”颜如玉，“桌子放哪儿啊？”

    陆行舟应了一声，一脸自然地抬手指了一下：“随便放呗，就那儿吧。”

    颜如玉看过去，那叫随便放？左青龙右白虎，背后有墙，左前方是窗子，工作累了，抬眼就可以看到远处海面上的白帆。

    “那个位置有人啊。”颜如玉苦恼地。

    “谁？”

    “李爱国大姐。”

    陆行舟一听，就了然，命令：“没事，把那地方腾出来，给石饮羽坐。”

    “那李大姐回来坐哪儿？”

    “等她回来再。”陆行舟心想调进来第二天就开始请产假，孩子还没断奶就怀上二胎，有早产迹象，继续请假，二胎产假还没结束就怀上三胎，这种为国怀孕的勇士，比你们这些在降魔第一线上只拿工资不产崽的功劳大多了。

    石饮羽来特侦组报到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牌，和名牌下那套豪华到过分的办公桌椅。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石饮羽忐忑不安地问。

    颜如玉眼观鼻鼻观心，瓮声瓮气道：“没有不合适，都是领导的安排。”

    哦，领导又调皮了。

    石饮羽推开陆行舟的门：“我那个桌子是不是规格太高了点儿？”

    “都是为人民服务，没有高低贵贱，”陆行舟正色道，“那个桌子是从仓库里现翻出来的，旧桌子，勉强能用，你坐吧，凑活点儿。”

    石饮羽：“真的？”

    “我还能骗你？”陆行舟啧了一声，骂道，“总务处那帮废物，吃饭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怎么搞得物资比计划经济还短缺，真是党的蛀虫。”

    石饮羽半信半疑，觉得可能连陆行舟的椅子都没有自己的舒服。

    “还看什么？赶紧去工作……嘶……”陆行舟挥手撵人。

    石饮羽盯着他的嘴：“舌头怎么了？”

    “吃汤包烫着了。”陆行舟舌尖抵了下牙齿，感觉那个被鸡汁汤包烫出来的燎泡特别难受。

    “我看看。”石饮羽走过来。

    “有什么好看的？都快好了。”

    “别啰嗦，张嘴。”

    陆行舟：“啊……”

    石饮羽皱眉看着他的舌尖，那里有个水泡，看着就疼，他抬起手想摸一下，又觉得自己手脏，一时神使鬼差，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隔着桌子凑过去，舔了舔那个水泡。

    “组长，肖湘竹发了一条……”颜如玉拿着手机走进来，抬眼看到里面的景象，声音戛然而止，二话没，转身就走，还顺手关上了门。

    陆行舟：“……”

    “是不是很疼？”石饮羽低声问。

    陆行舟摇头，心想本来是真没什么感觉，但你这么一脸担心，它就开始作起怪来，都怪你。

    “怎么可能不疼？那么大个燎泡，还在舌尖上……”

    陆行舟仰脸看着他，眼角带着笑意，声音极轻地：“亲一亲就不疼了。”

    石饮羽一愣。

    陆行舟却闭嘴，绝不二遍了。

    石饮羽花了半秒钟来思考到底是不是自己幻听，半秒钟后，他就把理智抛一边去了，管他是不是，先亲了再。

    十多分钟后，石饮羽才从陆行舟办公室出来，看一眼在门口徘徊的颜如玉，笑着了声招呼，全然不知自己在颜如玉眼中已经和祸乱朝纲的妖妃没什么两样。

    颜如玉进门。

    陆行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正色道：“我们刚才不是在接吻，是早上你大呼叫的时候，害我被汤包烫伤了舌尖，他帮我舔舔，缓解疼痛。”

    “……”

    “真的。”陆行舟强调。

    颜如玉眼神极其复杂：这么不要脸的借口你是怎么一本正经出来的？瞎掰就瞎掰吧，为什么还要把锅扣到我的头上？你就直春/情难耐想接吻，我还敬你是个荡/妇……不，是个汉子。

    陆行舟完也觉得这话哪里不大对劲，他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本来要什么的？”

    “哦，连漪骑士团不是攻陷了肖湘竹的评论区嘛，”颜如玉将手机屏幕给他看，“肖湘竹发了条长文。”

    陆行舟定睛一看。

    肖湘竹：整容——你要用一生的痛苦换取一瞬的快乐吗？

    长文是篇科普文章，洋洋洒洒上万字，历数整容的危害，所有配图都是连漪，最后还意有所指地写了一句——别以为男人会真的爱你，傻姑娘，看着你那张烂脸他晚上会做噩梦的。

    “这个肖湘竹……是不是有点刻薄？”陆行舟吐槽，点开肖湘竹的相册，看到里面几张参加活动的照片，觉得这个女人的面相冷若冰霜，甚至隐隐透着一股瘆人的肃杀之气。

    “是很刻薄啊，虽然连漪勾引了我爱豆，但这事我还是占连漪这边，我觉得这会儿连漪要是买凶揍她一顿，都能算正当防卫。”颜如玉道，“组长，你在看什么？”

    陆行舟指着肖湘竹的照片：“我想见一见她。”

    “你昨晚不是刚听完她的讲座？”

    “距离太远了，我需要跟她近距离接触一下。”

    “你要干嘛？”

    “她的容貌、性格，都非常吸引我……”

    “卧槽！”颜如玉猛地回头，确定石饮羽没在后面，压低声音，紧张道，“你不是吧？你不是基佬吗？”

    “谁告诉你我是基佬？”陆行舟眼神奇怪的看着她。

    “不是……你跟……你都是大嫂了，你还不是基佬？”

    “只是碰巧那魔物是男的而已啊，”陆行舟觉得这个鬼十分好笑，“思想不要太僵化嘛，要不我让魔物幻化个女相？”

    颜如玉：“……”

    陆行舟笑道：“喜欢一个人，跟他是男是女没关系嘛，他是男的，就是同性恋，他是女的，就是异性恋，仅此而已啊，不要拘泥于表象，表象最虚假、最容易骗人。”

    颜如玉被他服了，仔细一想，是这个理啊，不过她还有一个疑惑：“但是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指着肖湘竹的照片。

    “谁我喜欢她？不要这么恋爱脑，”陆行舟道，“我只是对她感兴趣，很想近距离接触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