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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行舟问:“酿成了什么大祸?”

    “当时, 我看到那个女人浑身鬼气缭绕, ”叶焚道,“不敢相信王泰竟然那么大胆, 敢将随便听来的方法用在自己老婆身上, 一生气, 就向那个女人和盘托出了。”

    “她会相信你?”

    “为什么不信?”

    陆行舟:“当时她和王泰夫妻关系应该挺好,两人是大学同学, 情投意合, 她会相信你一个陌生人,而去怀疑自己的丈夫?”

    叶焚勾起一侧唇角, 邪气地笑了起来:“夫……阁下与魁首伉俪情深, 却不知道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维系婚姻的,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共同编织的谎言。信任比真爱更加难得,她可能真的爱自己丈夫, 但肯定不会真的相信他。”

    陆行舟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人间行走几千年, 这一点,始终不能理解人类。

    “张芳信了你的话,回去和王泰摊牌?”陆行舟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焚算了算时间:“大概七年前。”

    “七年前……怪不得资料上显示张芳当时有过一次流产,她应该是将孩子堕了下来。”陆行舟问,“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叶焚沉默片刻, 低声:“引鬼婴入腹。”

    冥界中有千年老鬼,也有不足月的鬼婴。

    这些婴儿生前身体太,魂体上残留的能量也少,往往支撑不到冥界就烟消云散。

    而极少数婴儿却能将从母体中吞噬营养的方法运用到从周遭环境中吞噬能量,从而领悟修行的法门。

    这些鬼婴多数被用极端手段堕下,生不受欢迎,死不被眷念,因而怨念极大,贸然引入腹中,轻则伤害母体,重则子生母死。即便幸运出生,母子平安,也会贪婪地吞噬家庭资源,甚至报复社会。

    “引鬼婴入腹……”陆行舟思索,“鬼婴在冥界,想将他们从冥界引来,必须有契合的媒介……”

    石饮羽:“骨灰。”

    “骨灰是很好的媒介,”陆行舟点头,想到张芳哭诉王泰给她吃了骨灰做的饭团,“可他从哪里弄来的婴儿骨灰?火葬场?”

    “火葬场应该多数是成人骨灰,婴儿骨灰难找,”石饮羽勾起唇角嗤了一声,“不过,如果用心,婴儿的尸体却比成人的好找多了。”

    陆行舟眼眸深沉,他明白石饮羽的意思,如今医疗条件改善,夭折的孩子少了,但堕掉的胎儿却更多。

    “以骨灰为媒介,引鬼婴入腹,”陆行舟问叶焚,“纵然有可能怀孕,但你能保证引来的是什么孩子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骨灰的提供者。”

    陆行舟:“这么,二楼的两个鬼,就是被引入张芳肚子中的鬼婴,不知王泰从什么地方搞来他们骨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叶焚笑着,“不过他还挺讲究,一步到位、儿女双全。”

    陆行舟皱眉:“所谓怀孕,其实是以母体为培养基,来培养胎儿的过程,怀个普通胎儿尚且有危险,更何况是这种鬼胎。他竟然敢一次养两个,这是根本没拿自己老婆的命当回事啊,可怜了张芳那个蠢女人。”

    “蠢女人?”叶焚问,“我倒是觉得,她及时堕下孩子,保护了自己,应该是聪明才对。”

    “王泰这样伤害她,摆明了不但不爱她,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她竟然还能和他又一起生活了六年,不是蠢是什么,难道天底下男人死绝了么?”

    叶焚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渐渐变得嘲讽,低声道:“是啊,天底下男人死绝了么,非要和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石饮羽温声道:“王泰虽然不爱张芳,但张芳却很爱王泰,有些人为了爱情,什么委屈都可以受。”

    陆行舟转头看向他,见石饮羽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朦胧月色盛满了他的眼眸,温柔得像水一样。

    他突然觉得心尖上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也曾受尽委屈。

    两人对视,石饮羽笑着戏谑:“毕竟,强扭的瓜有时也甜。”

    叶焚大笑:“有瓜总比没瓜好啊。”

    陆行舟却觉得石饮羽用词错了,自己和他在一起,并非强扭,而是真情所致、金石为开,是水到渠成。

    他看向叶焚:“资料上显示张芳一年前自杀身亡,可她的鬼魂亲口告诉我,是王泰杀的她,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她是自杀。”叶焚笃定地。

    “什么?”

    “她自杀前曾找过我。”

    “找你干什么?”

    叶焚:“找我帮她,她知道人死之后亡魂会被鬼差带去轮回,可是她不想去,她想要报仇。”

    “所以你帮她练成了恶鬼态?”

    “她已经练成了?也是不容易。”叶焚苦涩地笑了一声,“她她恨极了王泰,想让他下地狱。于是我给她提供能量,她献祭自己,成为我的臣属,永远受我驱使。”

    石饮羽嗤道:“你缺人驱使?”

    “倒是不缺。再,就她那点能力,能为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干女人,还是男人好,那手感、那滋味……连叫/床声都……嘿!”叶焚着,对着石饮羽挤眉弄眼,满脸都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笑道,“魁首懂的。”

    他懂个屁!陆行舟郁闷地想,魔物又没干过女人,他怎么知道哪一个手感更好?

    还算石饮羽有点要脸,听了叶焚一番话,漠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喜欢跟别人分享闺房之乐,陆行舟的滋味有多好,他并不希望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放了一段厥词却没收到预料的反应,叶焚怔了一下,愕然地问:“难道……难道二位还……”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石饮羽冷声。

    叶焚低头:“是。”

    虽然他的态度很谦逊,但陆行舟总有种他其实在笑的错觉。

    石饮羽漠然地:“既然看不上张芳,为什么还要帮她?”

    “愧疚吧。”叶焚低声道,“如果不是我嘴贱告诉王泰这个引鬼婴入腹的方法,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悲剧,终究是我酿成的大祸。”

    陆行舟听他声音中有苦涩,知道他在为此事内疚,安慰道:“不怪你,知道方法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人人都知道银行有钱,可有几个人动手去抢了?”

    叶焚感激地看向他:“多谢。”

    “张芳自杀变成恶鬼想要报复王泰,可是据我所知,王泰现在工作顺利、财源滚滚,成功得不得了,”陆行舟道,“难道是她的报复还没下手?”

    叶焚叹息:“她嘴上着恨极了王泰,心里却是爱极了他,我教会她修炼的法门,提供能量给她,她却根本狠不下心来,变成恶鬼态也只能维持区区几秒钟而已,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可怜的女人。”陆行舟唏嘘。

    与叶焚告辞之后,二人下楼,这次有叶焚刷电梯卡,他们可以不用爬墙了。

    从楼顶下来的时候,叶焚下意识往家门口看了一眼,陆行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房门虚掩,门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下一秒,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叶焚仿佛牙疼一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欠操的!”

    陆行舟感觉这两人所谓的相处十几年,可能关系还不如他和石饮羽相爱十几天。

    他再次量了一番叶焚,不知道这个魔物多少岁了,但相貌是人类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帅得十分张扬。

    真想不到谢荣那样冷漠刻薄的性格,居然会和这样一个魔物相处十几年。

    叶焚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我家宝贝脾气差,让你见笑了。”

    “没有。”陆行舟摇头,私以为谢荣那张脸和宝贝这个词格格不入。

    “当年我躲过一劫,还多亏了他。”叶焚送二人到电梯中,起过往,“头天晚上我在他这儿过夜,本想第二天一早回第六天城的,没想到他后半夜发起烧来,我就耽搁了一天,结果那一天,第六天城没有了。”

    石饮羽淡淡地:“他救了你的命,你该好好对他。”

    叶焚一笑:“我对他已经是掏心掏肺,再好,就得把命赔给他了。”

    石饮羽看了他一眼:“你的命只是你的么?”

    “什么?”

    石饮羽却没有再多话。

    从电梯中出来,陆行舟对叶焚道:“当年,你兄长跟我私交很好,我却没能救他,抱歉。”

    “不必抱歉,那是哥哥自己的选择,”叶焚,“在他心中,尊严比生命重要,他不是自杀,而是殉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已经凌三点多,区中的景观灯关闭了,月辉洒落在路上,如同落了一地白霜,周围十分寂静,连草丛里的虫鸣都停歇了。

    和叶焚告别,走出楼栋,陆行舟主动勾住石饮羽的手,和他手牵手走在区里。

    石饮羽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色,轻声笑道:“月亮在偷看我吻你。”

    “嗯?”陆行舟一怔,仰头往头顶望去。

    视野忽然一阵晃动,他已被石饮羽抱在了怀里,温柔地吻住。

    两人在月下接吻。

    突然一道灯光从远处射来,随后响起一声低喝:“谁在那里?”

    “被捉奸了!”陆行舟低笑着,“怎么办?”

    石饮羽煞有其事道:“没事,我们是合法夫夫。”

    “合法夫夫就能半夜跑到别人家区接吻?”

    “所以?”

    旁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保安在大步往这边走来。

    石饮羽手指一动,一道结界突然挡在保安面前。

    与此同时,陆行舟一挥手,骨鞭飞出,鞭梢缠在附近一棵树上,他一把搂住石饮羽的腰,纵身腾起,借骨鞭的力量从树顶飞掠出去。

    两人稳稳落在区围墙之外。

    只剩保安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开始怀疑人生。

    落地后,陆行舟放开搂着石饮羽的手,转身,刚要走,被石饮羽抓着手腕拉了回来,一把按在旁边的行道树上,倾身吻了上去。

    “怎么这么黏糊?”接吻的间隙里,陆行舟笑着问。

    “喜欢。”石饮羽一边吻一边嘟囔,“大树也在偷看我吻你。”

    “扯淡……唔唔……”

    两人终于吻够,手牵着手往他们放电动车地方走去。

    空空如也。

    “是不是记错了?”陆行舟困惑地,“难道在那边两个树之间?”

    “过去看看。”

    两人在附近来回找了三遍,最终回到一开始的那个地方。

    石饮羽笃定地:“我确定就是这里。”

    “可是,”陆行舟的神情无助、可怜又迷茫,喃喃地问,“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