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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舟没想到王室监狱那样戒备森严, 西陵箫居然还能越狱, 诧异道:“她逃出王宫了?”
“没有,”攸昌道, “已经查过监控, 各个宫门都没有可疑之人离开, 我们怀疑她还藏在王宫中。”
妖王宫地形神秘复杂,西陵箫在这里盘踞千年, 随便往哪个角落一躲, 都不那么容易找到。
攸昌:“天下初定,世家们的私兵还没有收编完全, 万一被她逃回西陵氏的封地, 搞不好会起战事, 百姓已经够苦了。”
陆行舟:“我明白。”
攸昌艰难启齿:“陆叔,我知道不该再把你们拖入妖界内政,但现在最好能够趁西陵箫还没逃出宫就将她抓回来,你和石叔是实力最强大的……”
“有什么该不该的?你这孩子真见外。”陆行舟笑道, “我们不是干涉妖界内政, 只是在以个人身份帮你而已。”
攸昌笑起来:“多谢。”
他对这两人有种盲目的信任, 就算天大的麻烦,只要他们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挂断电话,陆行舟简单地跟石饮羽了一下。
石饮羽:“我们出去找。”
“不用找了。”风极反突然,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
通道那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无声地往后退去,撑起结界, 将身形隐藏住。
过了几分钟,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姐姐,我们到了。”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惊讶,没想到来者竟然是降魔大臣。
他满头都是雪,搀扶着西陵箫,跌跌撞撞走进密室,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西陵箫低哑的声音响起:“石门为什么是开的?”
降魔大臣没有出声,他跌跪在地上,累得大口喘息,粗重得仿佛肺已经炸了。
“有其他妖物的气息,”西陵箫手脚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坐在地上,眼角微眯,仔细分辨空气中残余的气息,“猫,和狐狸……”
“狐狸?”降魔大臣一惊。
“不是涂山氏,是劣等狐妖,不知从哪个垃圾堆爬出来的畜生,妖力微弱,不足为惧。”西陵箫自嘲地嗤了一声,“我不过失势几天,竟连这样卑劣的畜生都能进王宫里放肆。”
陆行舟一把按住想要冲出去咬她的黄太吉。
黄太吉愤怒低叫:“这傻逼娘们骂阿藏哥哥!”
“她就那种性格,”陆行舟道,“还有,不许脏话。”
“#¥&*#%”黄太吉变本加厉地喷出一大串违禁词语。
“谁在那里?”西陵箫断喝。
陆行舟用力在黄太吉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都怪这东西冲动。
一阵铁链拖动的声音,西陵箫抬起手,指向结界的位置:“阿韶,有古怪,用你的凤火烧那里。”
黄太吉自知做错事,不想连累众人,转了转眼睛,从陆行舟怀里跳了出去,声叫道:“喵~~~”
“是一只猫。”降魔大臣松了口气。
西陵箫:“杀了它。”
“!!!”黄太吉登时尾巴毛炸了起来。
降魔大臣:“为什么?只是一只野猫而已。”
西陵箫冷声:“擅自闯进这里的,我都不会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个……”黄太吉低声下气地,“明天下雪,没有太阳的。”
西陵箫的气场顿时阴森起来:“阿韶,动手。”
“他已经会人话了,”降魔大臣挣扎,“明已经有了妖灵,不是单纯的畜生了,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化形的。”
“那又怎样?”西陵箫淡漠地反问。
降魔大臣声音顿住,过了一会儿,痛苦地问:“姐姐,他人的生命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
“不要这些废话。”西陵箫道,“你不动手,那我动给你看,阿韶,你这么优柔寡断,怎么配做西陵氏的子弟?”
降魔大臣垂头丧气地嗫嚅:“我也不想做西陵氏的子弟,我只想做一个闲云野鹤……”
“天真。”西陵箫失望地,突然抬手,作势要往黄太吉的方向挥去。
黄太吉浑身短毛炸起,撕心裂肺:“妈!!!”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捞起黄太吉揣进怀里,清润含笑的声音响起:“鬼叫什么,没用的东西……”
西陵箫霍地站起来,看向墙角的黑暗,一字一句道:“陆、行、舟。”
“晚上好呀。”
随着陆行舟笑意款款的招呼声,石饮羽撤去结界,众人的身影在长明灯飘摇的火光中渐渐出现。
“啊!”降魔大臣倒吸一口冷气,后退着跌坐在地上。
西陵箫视线越过石陆二人,盯着最里面的风极反,眸中迸射出疯狂的光芒:“你找到这里了,很让我意外,外面的幻境居然没有困死你。”
陆行舟想起风极反之前从通道中走出时那副憔悴的鬼样子。
西陵箫的幻境是编织一个华而不实的美梦,越是求而不得,越容易沉浸其中,想破除幻境必须亲手碎梦中让自己沉迷的场景。
不难想象风极反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又是怎样从幻境中走出的,这对风极反来,着实太过残忍了。
“你真以为自己的幻境有多厉害?”风极反鬼气森森地笑了一声,“不过就是碎美梦罢了,我每天早醒来都会经历,早习惯了。”
西陵箫恶毒地嘲道:“你真可怜。”
“没你可怜,”风极反道,“至少我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他心里是有我的。”
西陵箫脸色扭曲。
她的视线移向墙上破碎的凹槽,明白眼球已经被风极反取走,讥诮:“心里有你又怎样?你还不是求而不得。”
风极反:“总比你从头到尾都是个配角要好。”
陆行舟和石饮羽头靠头,抱臂站在旁边看戏,还声点评:“就这么几句话,车轱辘了一千年,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石饮羽点头:“放顾老板自由吧。”
“痴心妄想!”风极反勃然大怒,转头,对这二人面目狰狞地,“我永远不会放他自由,有我风极反活一天,他就永远不要想摆脱我。”
陆行舟:“我觉得顾老板有恋爱自由的权利。”
“是的,”风极反冷声,“他可以选择和我恋爱,或者和风极反恋爱。”
陆行舟:“……”
“风极反,”西陵箫面无表情地,“你真是个智障。”
陆行舟心想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并且运气还不太好,越狱就越狱,怎么还越到本大爷面前来了?
他掏出手机,给攸昌拨了个电话:“攸攸,我发个定位给你,西陵箫在我面前,派人来抓她。”
“没有用的,”西陵箫冷冷地,“涂山攸昌手下都是废物,连外面的幻境都通过不了,他们不可能抓到我的。”
陆行舟掌心的骨鞭悄然出现:“他们抓不到,还有我呢。”
“你也不可能。”
陆行舟眼眸紧了紧,听出她似乎有什么弦外之音。
西陵箫:“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逃到这里来吗?”
“为了挑个喜欢的葬身之处。”风极反回答。
西陵箫脸色一黑,后退了两步,拖动着铁链在地上滑行,发出沉重的声音,她后背抵着那面放置着灯罩的墙壁,脸上露出怨毒与狂喜交织的复杂神情,轻声道:“因为这里,足以让我回到西陵氏的封地。”
陆行舟吃了一惊。
就见西陵箫拿起灯罩,背后的墙壁突然开,露出地上一个巨大的法阵,随着她的踏入,法阵上燃起凤火,照亮地上密密麻麻的金红色符纹。
“传送阵?”陆行舟道,“连通空间需要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你有这样的实力?”
西陵箫笑了笑,怜悯地看着他:“陆组长,金钱是万能的,能量而已,我想买多少买多少,我甚至可以随手买下整座矿山。”
“……”陆行舟想诅咒她半路卡在空间隧道里。
西陵箫对降魔大臣招了招手:“阿韶,过来,我们该走了。”
降魔大臣木然地转头看向她,坐在原地没动。
西陵箫:“快点,不要磨蹭。”
降魔大臣依然没有动,他面露悲伤地看着西陵箫,动了动嘴唇,发出蚊蝇一般微弱的声音:“姐姐,放过妖界吧。”
“你什么?”
“姐姐,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错了,”降魔大臣吞了口口水,声线颤抖着,“妖界是万民的妖界,不是我们勋贵世家的妖界。”
西陵箫冷着脸看他:“谁这么跟你的?”
“不用别人跟我,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我不信你真的不懂。”
“是的,我懂,”西陵箫道,“但懂不意味着任何事,没有什么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百姓的思想是一张白纸,可以由统治者随意书写。”
降魔大臣:“你怎么能……如此狂妄?”
“这不是狂妄,是我掌权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你没有站在王宫最高点往下看过,那下面的百姓都是蝼蚁,他们碌碌无为,没有自主意识,轻易便可以被煽动,把妖界送到他们手里,才是真正害了妖界。”
降魔大臣动摇:“是……是吗?”
西陵箫叹出一口气:“阿韶,我不知道谁跟你了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姐姐是不会害你的,跟我回封地,涂山攸昌掌权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降魔大臣:“回去之后,你要逃亡吗?还是挑起战事?”
“我西陵氏还有八百万私兵,只要等我回到封地,我不惧任何人。”
“我不会跟你走的。”
“什么?”西陵箫不悦地拧眉。
降魔大臣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想仗……”
“姐姐知道,你只想当一个纨绔子弟,”西陵箫声音严厉起来,“可你想没想过,失去了特权,你凭什么当纨绔子弟?没有背后的勋贵世家,你跟那些蝼蚁一样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道理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想仗,”降魔大臣哭丧着声音,“姐姐,你只站在王宫最高点看过下面的百姓,你有没有走进人群中去看一看,他们真的很苦……”
西陵箫:“所以你不走?”
降魔大臣摇头:“不走。”
“那可由不得你。”西陵箫突然挥手,甩出手腕上的铁链,想缠住弟弟的手臂。
铁链挥出的瞬间,她猛地颤了一下,痛叫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降魔大臣惊叫:“姐姐!”
“我……我的力量……”西陵箫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传送法阵中火光明亮,映照得她掌心黑色的血管越发触目惊心,“这怎么回事?”
她转身,对着背后的传送阵试着挥掌,掌心一簇微弱的凤火飞出,却又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浑身剧痛让她一时不出话来。
陆行舟走过去,看一眼她的掌心,皱眉:“不使妖力的时候一切如常,使妖力就吐血,这难道是攸昌他们怕你逃跑,提前下的毒?”
风极反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西陵箫手腕,指甲一划,破开她的掌心,毒血溅射状喷了出来。
他指腹蘸取一滴毒血,放在鼻前闻了闻,脸上划过一丝狰狞,目光落在西陵箫脸上,表情扭曲地笑了两声。
西陵箫恶狠狠地看向他:“你以为我中毒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不以为,”风极反淡淡地,“你就算没中毒也一样奈何不了我。”
“你!”
风极反:“我只告诉你,这毒不是攸昌下的,至于是谁……”
他视线在密室中缓缓转了一圈,在降魔大臣的脸上停留片刻,冷笑着移开,嘲道:“西陵箫,你死在这个人的手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西陵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降魔大臣,思索片刻,危险地眯了眯眼,轻声道:“阿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对我?”
“是。”降魔大臣突然翻了个身,趴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呢喃,“姐姐,对不起……”
西陵箫:“你这是什么意思?”
“毒是我下的。”
西陵箫霎时脸色铁青,仿佛从高空坠落进刺骨的冰水中,她咬住牙关,哑声:“为什么?”
降魔大臣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掉落,呜咽:“姐姐,我们已经害了妖界千百年,不能再继续害下去了……姐姐,认输吧,把妖界还给百姓,让獒特蛮他们好好治理,这片土地那么肥沃,不要再让百姓穷困潦倒了……”
“所以,”西陵箫一字一句道,“你给自己的亲姐姐,下了毒?”
“对不起……”
“你这个蠢货!”西陵箫急怒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手指颤抖着抹去唇角的血迹,骂道,“你要把我交给涂山攸昌?你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吗?他们会杀了我的!甚至不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他们会送我上审判台,在所有妖物面前宣判我的死刑!!!”
“不……”降魔大臣呜咽。
西陵箫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动不了妖力,即便身下就是可以连通空间的传送法阵,却没有办法催动。
大势已去。
“阿韶……”西陵箫颓败地动了动嘴唇,低哑的声音缓缓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降魔大臣哭泣着:“这毒不会疼,姐姐,你就当睡一觉,睡醒就可以去冥界了,冥界我们去过很多次,一点都不可怕的……你走慢一点,等等我,我处理完你的后事就去陪你……”
“不,你不要死……不,死了就死吧,没有了我,别人会欺负你……”西陵箫猛地皱眉,忍住喉间沉闷的痛呼声,七窍都流出血来,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落在地上。
降魔大臣大吃一惊,仓皇冲过去,跪在她身边,惊问:“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很疼?”
西陵箫还想话,却一张嘴就吐出血来。
“姐姐!”降魔大臣慌乱地用手去捂她的嘴,“怎么这么多血?为什么?他明明跟我这毒不疼的,怎么回事?”
陆行舟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胸口堵得慌,闻言问:“这毒是谁给你的?”
降魔大臣:“一个鬼医,他们都他医术好,我才……为什么会这样?姐姐,姐姐!怎么办?”
毒性发作越来越剧烈,西陵箫痛得浑身颤抖,四肢都诡异得抽搐起来。
“姐姐!”降魔大臣凄厉地哭喊起来,一把抓住陆行舟的裤脚,“行舟!兄弟!你帮帮她……让她不要这么疼……求求你……我把你的宝物都还给你……求求你……”
陆行舟蹲下去,指尖夹着一张黑色的符咒:“我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风极反突然出声:“她在折磨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一个痛快?”
陆行舟:“你见过她这样折磨别人?”
“何止见过?”风极反冷冷地笑了一声。
陆行舟反应过来:“她当年这么折磨过你?”
“可能没有这么惨,我不记得了。”风极反眼神淡漠地看着痛苦挣扎的西陵箫,语气甚至称得上有点愉悦,“时间可以冲淡关于疼痛的记忆,并且,那个时候对我来最疼的折磨不在身体上——不过看这个样子,有一个人应该还记得。”
“谁?”
“一个看上去清正端雅,实际上心肠十分歹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