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护崽儿的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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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修书倒不成问题,只是如此一来怕会弄巧成拙也不定。”

    耶律隆聿愣了愣:“夫人此是何意?”

    杜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家夫的行事风格想必王爷比杜若更要清楚些, 若你们辽国当真想休战和谈就应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而以女眷为质只会更激化两国矛盾,恕我直言,实在是一招烂棋。”

    耶律隆聿脸色微沉, 饶是他修养甚好, 依然被杜若这几句毫不客气的话的有些恼怒, 只是恼怒一瞬便有冷静了下来 , 仔细思量片刻,又觉杜若所颇有些道理,陆景天这位大宋的威武将军,跟辽国可不是了一两次仗了,白了,这位大将军的那些赫赫战功可不是侥幸得来的,那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死在这位大将军刀下的辽国兵将勇士不计其数, 他是大宋人尽皆知的威武大将军更是战场的杀神, 辽国兵将的克星,的确如杜若所, 对这位大将军的行事风格,自己比所有人都要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熄了怒火。

    战争是辽国率先挑起来的,才造成如今难以收拾的烂摊子,可即便如此也得收拾, 否则再下去辽国只会衰败没落,正因如此,自己才会出此下策。

    想到此不免幽幽叹了口气:“夫人此言虽有道理,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杜若:“若这箭发出去射中的却是自己,王爷也要执意而为吗,况事在人为。”

    耶律隆聿目光一闪遂拱手致礼:“还请夫人赐教,若能促成休战和谈,夫人便是辽国千万百姓的恩人,耶律隆聿在此立誓,日后为夫人在辽地塑像立庙,世世代代受我辽地百姓香火。”

    杜若忙摆手:“王爷言重了,赐教不敢当,只是身为大宋子民,我也盼着战事早早结束罢了。”着顿了顿道:“此行若我去了辽地,便王爷再礼遇客气,也坐实了以女眷为质的名头,偏偏我是大宋征辽统帅威武大将军的妻子,主帅妻子被绑为质,如此奇耻大辱我大宋兵将岂会容忍,如今战局我大宋稳操胜券,士气正旺,若听闻此事会如何,不用我王爷也能想到吧,若到那时,只怕辽国也只有灭亡一途了。”

    耶律隆聿听的脸色白了几分,这些他其实也知道,只是除了这个一时想不出别的对策罢了,心中虽无奈苦笑,却仍要保有辽国贤王的体面,开口道:“人言,威武大将军与夫人恩爱情深,想必念及夫人,也会顾虑一二。”

    杜若嗤一声乐了:“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如何能当真。”

    耶律隆聿却道:“我曾派人仔细探听此事,大将军为夫人散尽姬妾,囚禁继母,又怕夫人在将军府住不惯,搬去了将军山,若非恩爱情深又怎会如此,贤伉俪如今已成大宋的一段佳话,又怎会是讹传。”

    杜若不免愕然,她一直以为自己跟陆景天肯定是臭名远扬了,一个大大伯子一个弟媳妇,不禁暗通款曲生了孩子,还大张旗鼓的成了两口子,这事不别人,就是杜若自己都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这里是礼教森严的古代,她跟陆景天这样简直是天大的丑事,都够的上沉塘的罪过了。

    却未想到,竟然成了佳话,看起来权势果真是极好用的,可以颠倒黑白,甚至左右人们的既定观念,这事在老百姓来是天大的丑事搁在权势滔天的陆景天身上却成了一段佳话,愕然过后杜若又觉十分滑稽可笑。

    丑事变佳话本是一件好事,可这个佳话又造成了自己如今这样的境遇,可见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诚不我欺。

    杜若暗中自嘲一番方道:“便真如王爷所言,我若去了辽地怕会更加激怒了家夫,到时……”

    杜若的话并未的太直白,这般给与对方充足的想象,或许比直白了更有效果。着暗暗量对面的耶律隆聿,果见他脸色微变,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头次见王爷的时候还是在檀洲的紫花村,如今这一晃已是经年,记得那时正是白芨草的花期,漫天遍野的紫花,似云似雾,整个紫花村都笼在紫雾中,美不胜收,倒令人颇为怀念。”

    杜若这番话出来,耶律隆聿哪还有不明白的理儿,微沉吟半晌,便道:“紫花村的美景,在下也是颇为向往。”

    杜若听他如此便知他被自己动了,暗暗松了口气,辽地她可是不想去的,虽跟正太胡乱了一番道理,可真让她去辽地又另当别论了,更何况也不是去旅游而是当人质,一个弄不好自己这条命可就玩完了 ,不 ,不是一条命是三条,她肚子里可还有两个家伙呢,辽地可不是大宋,如今两国正仗,死的人不计其数,自己这个将军夫人绝对是最招恨的存在,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冲动的可就毁了,即便住在耶律隆聿的王府里也并非绝对安全,所以还是去檀洲的好。

    两人算是达成了默契,没有了针锋相对的矛盾 ,相处的还算愉快,主要耶律隆聿这人脾气好,也颇有情趣,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性子,跟那头蛮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如此杜若却奇怪的越发想念起那头蛮牛来。

    不知是不是数月不见的缘故,还是怀孕的缘故,杜若发现自己对于蛮牛的想念与日俱增,甚至到了摸摸肚子就会想一次,想她跟蛮牛在将军山初见的时候,自己站在水里,他在上面的山岩上冷冷的问自己是谁,他背光站着,越发显得身形壮硕,像一头被别人侵入领地异常不爽的蛮牛,想到他被自己挤兑偷学木匠活回来还装模作样充大头的样儿,那时的他像一头温良却又爱面子的憨牛,将军山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时的他像一头护崽儿的老牛,想起自己故意勾引,他却狼狈而逃的样子,又觉万分可笑,还有那夜晚,他不是牛他化身成了狼,在山坳子里饿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开了荤,当时她真以为自己会死的,可如今想起来,杜若忽觉这些都变成了念想,痛苦也是欢愉,她甚至有些想那时的他……

    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日多似一日,串起来,杜若忽然发现自己越发有些想念起那头蛮牛。

    因杜若怀的是双胎,肚子本来就比平常的孕妇大,加之如今月份大了,便更大的离谱,耶律隆聿生怕她有个闪失,吩咐走慢些,并遣了自己的贴身丫头来伺候杜若,这一慢就走了两个多月,快到檀洲城的时候杜若的肚子已经大到,她站都站不直了,走路的话得有两个婆子扶着才行,腿跟脚也开始种了,行动极为不便,夜里想睡觉都睡不好,好容易前头便是檀洲城了,耶律隆聿终于要松口气的时候,杜若却要生了。

    耶律隆聿只得就近寻了一户农家,多给了人家些银两,腾出屋子来,好在他早寻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也免得临时抓瞎,可随着隐约从屋里传来的痛苦呻,吟,耶律隆聿仍是心惊胆战,最后咬了咬牙,让人备马赶去了檀洲城的宋营。

    因陆景天早已下了严令,不许军队扰民,故此虽到了檀洲军队却并未入驻檀洲城,大营也设在檀洲城外。

    耶律隆聿勒住马缰,他所在的地方是个土坡,地势略高,从这里看过去便是宋营,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际,虽兵多将广,却丝毫不乱,即便夜色中也能看出军纪严明,杜若的不错,若大宋果真想灭了辽国,有这样一支大军乘胜追击,早已踏平辽地,又岂会在檀洲与辽军对峙。

    想到此微微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侍从,交代了一番。

    那侍从应着,往宋营去了。

    宋营帅帐内此时灯火通明,陆景天正在宽大的案上,埋头做着什么,神情异常认真,唇角却微微上翘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这个笑意缓和了他脸上冷硬的轮廓,看起来平易近人了一些。

    陆安手里端着茶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生怕吵到了帅案前的主子,走到了近前,把冷了的茶换了,往案上看了一眼,主子手里拿着一个刻刀,正在雕一个玉牌,主子雕的异常细致,每一刀都极为认真,这个玉牌陆安是见过的,前几个月主子就雕好了一面,上面是个篆体的陆字跟一朵花,玉是上好的极品紫玉,雕的花却非兰非菊而是檀洲这边随处可见的白芨花。

    自刻好之后主子便贴身放着,时不时拿出来瞧瞧,每当这时候陆安就知道主子是想夫人了。

    而如今主子刻的这一面,比主子贴身戴的那面了许多,陆安见主子脸上是神情,心里却暗暗发苦,将军山那边儿早就传了消息过来,夫人两个多月前忽然失踪,大内的暗卫多方追查方查到是辽国的耶律隆聿劫了夫人,皇上下令压下了这个消息,不许泄露分毫。

    陆安也不敢违逆圣命,只是这么瞒下去也不是法子啊,早晚主子也得知道,主子对夫人什么样陆安可是知道的,若是知道夫人被人劫走,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正发愁呢,忽外头的巡营的校尉报名进来,到了近前道:“禀元帅,营外有人言道是夫人故友,有急事求见元帅,他有信物。”着把一个扁盒双手呈上。

    陆景天疑惑的接了盒子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蹭的站了起来厉声道:“人呢?”